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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

1998-03-24

清明 1998年2期
关键词:乡政府小海文化站

未 迟

乡文化站长仇明理下午来上班时,文化专干小郑还没来。他倒了一杯开水,望着窗外的蜘蛛网发呆。文化工作不如以前好搞了,文化站没钱,想开展些群众文化活动又开展不起来,每年年初制定的一些计划,只能让它睡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应付上级的检查,成了被遗忘的角落。早些年,业余作者,业余书画爱好者,业余摄影爱好者,业余歌舞爱好者络绎不绝,唱歌、跳舞、谈文学,把间小小的办公室挤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那壮观的场面早已不复存在,业余爱好者的目光都投向了经济大潮,一下子冷清下来的氛围很难被人接受,让仇明理心慌了好一阵。

这也难怪,现在人人都在向着钱奔,没钱别人拿你当孙子。时间一长,仇明理也习以为常了。现在自己的身体又不好,长年咳嗽,好在文化专干小郑年轻能干,跑上跑下省了自己不少心。

小郑是仇明理挑中的,撤区并乡的时候,他们乡和另外三个乡合成一个乡,县政府给了乡文化站两个指标,一个站长,一个专干。仇明理所在的文化站,是全省先进乡镇文化站,县文化局指定仇明理当站长,专干由仇明理挑。他便挑中了小郑。

小郑在原来的乡也是干文化站。小郑人好,就是爱骂娘吐烂痰。每次来上班,都要站在办公室门口,向他敬一个礼,冲他大呼一声:“被遗忘的角落,我来了。”

仇明理见小郑还没来,一个人坐着无聊,便去传达室取报纸。

传达老头交给仇明理一个信封,说:“这是县法院中午送来的,要我务必亲手交到你的手中。”

仇明理接过信封,想不起法院找他干什么,拆开信,仇明理大大地吃了一惊,原来是信用社将文化站告下了。

信用社告文化站,说起来简单,说简单又复杂。早两年,还没撤区并乡的时候,一个和他们合并了的叫南弓的乡文化站,跟信用社借了十万块钱开舞厅,红红火火搞了半年,反倒亏了一万多块的水电费。眼看着舞厅亏了,南弓文化站快刀斩乱麻,将它卖给了个体户经营。撤区并乡后,几个乡的文化站也合到一起,当时合的时候,仇明理也知道南弓文化站有这么一笔贷款,以为反正不是自己借的,也没怎么在意,那知一不小心竟当了被告。

仇明理呼郑小海的时候,小郑还在床上仰着头看新装修的屋顶。他眨巴着眼睛,瞄了几个来回,总感觉屋顶中央那盏灯没装稳,随时有掉下来的危险。郑小海的席梦思正好摆在那灯下。他想,要是他正和老婆做爱时,这东西掉下来,不正好砸在屁股上么。那一家伙下来,自己受不了,老婆会更受不了。必须找那装修的老板,重新安装。

刚好这时,郑小海的呼机叫起来,他抓过裤子,看了一下裤腰带上的呼机,是仇明理呼的,还加了个紧急的代码。

“紧急个屁。”郑小海翻了个身,丢开手中的裤子,又趴在床上,做了几次俯卧撑,才从从容容下床。

郑小海的老婆唐叶在乡供销社上班。这几年供销社不景气,生意都被个体户抢去了,效益比郑小海和她谈恋爱时差了一大截。加上两人新婚不久,经济比较紧张,两人又不愿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老婆便请了假,做小买卖去了。每天早出晚归,也无非是倒腾些小百货、日用品去集市卖。郑小海和他老婆谈恋爱谈了八年。才谈恋爱的时候,郑小海还没转干,是干临时的。他老婆的父亲不允许女儿和一个干临时的谈恋爱,他们便偷偷进行。有时也偷偷地睡在一起。后来他老婆的父亲发觉了他们一起睡觉的事,扬言不断绝来往,就打断他的腿。郑小海听了躲在一边偷偷地乐,心说你女儿让我睡了几十回了,你不准,我还正好脱不开身呢。一种占了便宜的感觉油然而生,也不再去找她。那晓得他老婆已死心踏地,非郑小海不嫁。于是,他们又偷偷地睡到了一起。等撤区并乡后,郑小海转干了,他老婆的父亲也就默许了他们。乐得郑小海直骂娘:“他妈的,害得老子整整耽误了八年,不然孩子都快要读书啦。”

郑小海的呼机又响了一遍。还是仇明理的代码。他不敢再怠慢,仇明理还没有过连呼他的纪录。

郑小海披衣出门,也没忘记先去找一下装修的老板,叫他重装大灯。碰上老板正和一个人谈业务,见郑小海光临,连忙递烟。郑小海说找他有事,老板笑呵呵地说:“你老兄等一下,这里就完。”

这时呼机又响了,郑小海懒得去看呼机,气鼓鼓地骂了句:“你他妈的,回来再找你算帐。”

仇明理黑着脸坐在办公室里,不言不语,像尊雕塑。吓得郑小海伸长了舌头,也不敢喊“被遗忘的角落”,径直走到办公桌前,使劲地解释:“老仇,我不是故意的。我屋里的顶灯要掉下来了,我去找了一下装灯的师傅,见你连呼了几次,连装灯的师傅也顾不上招呼,就赶来了。”

郑小海是仇明理点的将,才能转正当上正式的国家干部。所以,郑小海还是感激仇明理的。

仇明理还是不说话。郑小海以为是自己的解释不顶用,还想继续说。仇明理用手指了指桌上的信封。郑小海用眼睛瞟了一下,见不是自己的,不敢拿。

仇明理说:“你看看吧。”

郑小海抽出来见是份起诉书复印件,认为有人要和仇明理打官司,正要安慰仇明理几句,待看清了告的是文化站,笑了:“告文化站的,你急什么。”

仇明理说:“告文化站不就是告我。”

郑小海想想也是,“他妈的,什么东西,有本事找借钱的要去。老仇,不理他。”

仇明理站了起来,气愤道:“不理他,笑话。人家告下了,就得理。”

郑小海问:“那你怎么办?”

仇明理说:“我倒是听人谣传过,说他们借钱时,信用社主任是拿了回扣的。后来舞厅卖了,那钱也被他们进了腰包,所以一直没找他们还钱。现在主任换了,就找上了。”

郑小海说:“这不成了,把这事揭发出来。”

仇明理问:“你有证据吗?”

郑小海一怔:“不是你刚才讲的吗。”

仇明理说:“那只是个传言,你总得有个证据呀。”

“那怎么办?”郑小海焦急地问。

“你问我,我问谁。信用社根本就不应该告我们文化站,而应去检察院。”仇明理愤愤地说。

郑小海也愤然道:“还不是拣软的捏,捏住一个是一个,你有什么办法。”

仇明理说:“找你来,就是商量个应付的办法。”

郑小海一时想不出办法来,问仇明理:“要是官司打输了,对我们文化站有什么影响。”

仇明理告诉他:“大的影响倒没有,不就是要我们还钱。”

听仇明理这么说,郑小海道:“凭什么要我们还钱,他的借据呢,怎么不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仇明理听了郑小海的话,恍然大悟:“借据是肯定有的,借那么多钱,必定有个借款手续什么的。赶快找一下,看合并时,这些材料打了移交不?”

两个人翻箱倒柜,从南弓乡文化站移过来的资料袋中,找到了那份贷款协议书。

仇明理心里凉了。也就是说,这笔债务,

随着撤区并乡合法移交给了现在的乡文化站。仇明理狠劲地拍打着自己的脑门:“我早就听到了这个传言,当时怎么就没注意呢。”

郑小海反过来安慰仇明理:“别这样,看有什么办法能打赢这场官司。”

这时,乡妇女主任进来,叫他们晚上去协助搞计划生育。突击抓超生户结扎、隐产。见仇明理和郑小海两人都雷公似地立在办公桌前,以为是两人发生了不愉快,想缓和一下气氛,笑着说:“想女人啦,雷公似的,别争了,今晚上每人给你们分配一个,过把瘾。”妇女主任讲的是一个笑话,就发生在乡政府。两个副乡长为争一个女人,大动干戈,乡长前去调解,得知是为同一个女人争风吃醋,便说:“今晚上大突击,每人分配一个。”

仇明理没笑,仍是一脸的严肃。

郑小海却乐了,冲妇女主任说:“那就将主任大人的女儿分配给我吧。”

妇女主任上前拍了一下郑小海的嘴,笑着说:“看我不打烂你的臭嘴。”同时向仇明理使媚眼。

郑小海听人议论过,妇女主任跟仇明理有一腿。仇明理歌唱得好,二胡拉得更有名气。据有关专家说,已达到了瞎子阿炳的境界。人又长得高大,又是国家干部,年轻时追他的女人不少。至于仇明理与妇女主任有没有一腿,郑小海没考证过。但根据自己的经验分析,郑小海认为这是事实。

仇明理现在五十多岁了,也想搞些群众文化工作,可惜文化工作没有从前那么好抓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力不足有内因也有外因,如今乡镇文化站名存实亡,一块牌子挂在那,干的都是些杂事。要不是碰上信用社告文化站的官司,仇明理也会认真地听妇女主任进行工作布置的。

妇女主任知道是怎么回事后,看了一遍起诉书,很替仇明理着急,说:“今晚你们就别去了,我去找两个临时的,如今这社会,动不动就打官司,还是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银行告社会主义的文化站,到头来不都是挖社会主义的。我看,你们首先得找个好律师,准备准备,到时候莫措手不及。”

郑小海一想也对,便说:“我有个同学在县里司法局当律师,我们去问问他,看信用社告我们告得有无道理,然后再作打算。”

仇明理没有更好的办法,点头表示同意郑小海的意见。他说:“我们现在就去县里,找你的那个同学。”

“现在就去?”郑小海有点为难:“还是明天去吧。”

仇明理不满地看了郑小海一眼,说:“犹豫什么,现在不去什么时候去。”

妇女主任也在一边打气,她说:“要去就要趁早,早去心里早有数。”

郑小海赖不过,锁门和仇明理一起出了门,去三岔路口等进城的公共汽车。

公共汽车里人很多,都是些南征北战的小商小贩。仇明理要掏钱买票,摸了一下口袋,才发现身无分文。便问郑小海:“小郑,带钱了吗?”

郑小海告诉他:“带了。”

仇明理啊了一声:“那你买票罗。”

等到了县城,天已经断了黑。仇明理看了一下手表,才五点过一点,冬天日子短,过五点,天就黑下来。

郑小海仰视着天空,黄昏时的凉意袭得他打了个抖。他咬咬牙,说:“这时去,快下班了,只怕找不到人。我们倒不如上他家里去等。”

仇明理此时早已失去来时的信心,这个官司到底怎么打法,他的心里一直没底。想说点什么却张口结舌没说出来。反而说:“听你的吧。”

郑小海走到一水果摊前,边选着水果往秤盘里放,边对身边的仇明理说:“还是要带点东西,不然不好进门。”

仇明理皱皱眉,觉得这样小人气重些,反而被人瞧不起。说:“没这个必要吧?”

郑小海挑了大概有四五斤苹果,接着又去挑梨。他说:“老仇你晓得,我们现在是去求人帮忙。”

仇明理也有他的道理:“找人家帮忙就拎东西去,不找人家帮忙就不拎了。”

郑小海知道老仇是心疼钱,说:“我晓得你没钱。算我私人送的好不好。”

仇明理红着脸,嗓门高了些:“小郑你怎么这样说话。这是公家的事,文化站再没钱,这点钱还是拿得出的。”

郑小海明白仇明理误会了自己,急忙诚心诚意地解释,他笑着说:“我不是有意说你,老仇。我清楚文化站没钱,连乡政府的办公费你都舍不得花,一分分存着,积点钱,想搞一次歌咏比赛,丰富丰富乡民们的文化生活。你一切都为群众文化着想。”

撤区并乡的时候,仇明理就想搞一次群众歌咏比赛,庆祝庆祝。去找乡长批钱,乡长对他说:“撤区并乡的工作刚结束,乡政府有很多困难。”为了表示乡政府对文化工作的支持,乡长还是批了五百块钱给文化站。仇明理拿着五百块钱哭笑不得。

郑小海付完钱,仇明理说:“小郑,开张发票,回去报销。”

郑小海盯着仇明理怔了一下:“算了,就算我去探望老同学。”

仇明理说:“叫你开你就开吧。”开好发票,郑小海领着仇明理往他的同学家去。

天更加暗了,有的人家已亮起了灯。仇明理叮嘱郑小海:“要是你的朋友问我们吃饭了没,你就说吃了。”

郑小海感到莫名其妙,问:“为什么要说吃了。”

仇明理说:“你讲没吃,他不要留你吃饭,要麻烦人家的。”

郑小海却说:“咱是找他帮忙,自己却在馆子里吃饭,为什么不叫他一起去,这忙还求不求人帮呀?”

仇明理想想也就同意了。

郑小海的同学叫卫献朋,住在郊区,自己建的私房。

他们俩去时,卫献朋还没回来。卫献朋的老婆正在做饭,见郑小海来了,接过他手中的水果,洗了一个给正在看卡通的儿子,说:“去,呼一下你爸。”又回过头来,招呼仇明理他俩坐下,说:“正忙着,你们先坐一会。”转身又进了厨房。

仇明理扫了一下卫献朋家的房子,跟宾馆差不多。墙上还挂一幅郑小海画的画,画的是几片荷叶,两枝荷花,倒也清淡、雅致。

电话铃响了,卫献朋的老婆忙去接电话。电话是卫献朋收到呼机后回的。接完电话出来,卫献朋的老婆笑着对郑小海说:“晚上有人请小卫吃饭。他说吃了饭就回来,叫你们等他。”

说着卫献朋的老婆又去开冰箱,端出两个菜加上。她说:“不晓得你们会来,没什么准备,随便吃点。”

卫献朋到晚上九点多钟才回来。见了面,握着郑小海的手说:“大画家,什么时候想到要来看我的。”

郑小海客气了几句,便将仇明理介绍给了卫献朋。

仇明理同他握手。卫献朋说:“久闻你的大名。”忙又拉过老婆介绍说:“这就是拉二胡的仇明理老师。你不是说学二胡就要跟仇老师学吗?现在仇老师来了,你好好跟他学吧。”

仇明理谦虚了几句,说到了打官司的事。

听了仇明理谈完情况,卫献朋说:“像这样的情况,你们不要轻易应诉。被告不好当,花钱费力损精神。你们可以给法院去一个函,说明一下情况,讲清贷款与你们文化站无关,看看法院的态度怎样。再就是找一下,

看能不能找到借款协议,如果在移交过来的材料中,找不到借款协议,你们就好说话了。”

仇明理不明白地问:“怎么好说话了?”

卫献朋解释:“他们移交时没有给你们借款协议,也就说明他们没将债务移交给你们。你们文化站就可以不承认这笔债务。”

仇明理思考了一下,说:“协议书还是移过来了。要说没有很容易,将它撕了不就得了。”

卫献朋说:“仇老师你错了。移交肯定要有手续的,也就是讲,你一定在对方的移交明细表上签了字。”

仇明理回忆了一下,记起有这么一回事,忙问:“这官司不可避免了?”

卫献朋说:“那也不一定,通过行政手段来解决更好。你们可以去找文化局、乡政府、县政府的领导,寻求协调解决的方法。”

仇明理和郑小海觉得卫献朋讲得有道理,连连点头。末了,卫献朋说:“法院里我有几个熟人,明天我带你们去找找,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仇明理和郑小海两人出了卫献朋的家门,外面早已下起了小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了。寒冷的冬夜,空旷的街道,仇明理从未体验过城市寒夜的滋味,小雨点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郑小海靠紧仇明理,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两人头上。此时,仇明理的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这样下去结果如何。

郑小海说:“住县宾馆吧。”

仇明理说:“住什么宾馆,有地方睡觉就行了。”

郑小海知道仇明理不是不想住宾馆,而是想节约钱,文化站太没钱了。而仇明理又太想有钱,搞些群众文化活动。

郑小海故意问:“刚才卫献朋留咱们住下来,你为什么不?”

仇明理幽默了一下:“你想留下来听他们夫妻俩复习功课呀?住旅社好,出钱,睡得安稳。”

郑小海刚要说话,两个女人从黑暗中奔出来,一把搂住他们说:“住旅社吗?我俩可以陪陪两位大哥。”

仇明理知道碰上鸡了。他听乡政府的其它干部说过,一些女人以拉客作晃子,实是做鸡,陪客睡觉。

仇明理用劲想甩开女人。那女人又说话了:“大哥,不贵,二十块就够了。”

郑小海跃跃欲试,仇明理却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不要,我们不住旅社。”狠劲推开女人,快步朝前奔去。

郑小海见仇明理没这个雅兴,也躲脱两个女人的纠缠,去追仇明理。两人怕再遇上这种麻烦,干脆专拣黑道走。冷雨虽然不大,两人的头发早已湿渌渌了。

他们终于在黑暗中找到了一家个体旅社,仇明理咬紧打颤的牙齿,说:“就住这里吧。”

第二天俩人早早地起来,在小食店草草地吃了点东西,径直奔卫献朋家。

卫献朋的家距法院有四五里路,卫献朋说:“叫辆三轮车吧,难走。”

仇明理反对:“走着去吧,正好锻炼锻炼身体。”

仇明理说话时,郑小海朝他直使眼色。忙不迭地说:“叫辆三轮车也好,赶在上班前去,等上了班,都出去办事了,找不到人。”

仇明理看懂了郑小海的眼神,就说:“那就叫吧。”

卫献朋叫了辆三轮车,讨价还价后三人上了车。

到了法院,正好赶上上班。卫献朋找了民庭的一位熟人问了一下情况,熟人告诉他们:“文化站这件事由经三的老孟管,你们可直接去找他。”

他们又来到经济三庭的办公室,门开着,却没有人,卫献朋说:“你们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找找。”

坐了大约半个小时,走进一个高大的男人,在一张办公桌前坐下。见屋里坐着两个陌生人,便问:“你们干什么。”

仇明理站起来,递过一支烟:“我们找孟法官。”

高大男人接过烟,看了一下,丢在一边说:“我姓孟,你们找我什么事。”

郑小海担心仇明理将话讲糟,忙站起来掏出自己口袋里的烟盒,在孟法官的眼前晃了一下,从中抽出一支,敬过去,点着火,对孟法官说:“是这样的,孟法官,我们是竹湾乡文化站的。来看看……”

不等郑小海的话讲完,孟法官说:“哦,你们就是竹湾文化站的,送给你们的起诉书收到了。”

郑小海点头哈腰:“收到了。”

孟法官说:“收到了,好。是来应诉的?”

郑小海忙否认:“不,不。”

孟法官说:“不是来应诉的,那是想调解罗。想调解很简单,只要你们文化站马上还钱,信用社就会马上撤诉。”

仇明理忙将郑小海拖开,自己上前跟孟法官说:“我们竹湾乡文化站跟本没跟信用社借钱,怎谈得上还钱。”

孟法官认真地看了一眼仇明理,说:“没借,白纸黑字的借据会错了?”

仇明理辩解:“那是南弓文化站借的,与我们无关。”

孟法官笑笑说:“老同志,别狡辩了,南弓文化站是不是合到了你们竹湾文化站。”

仇明理点点头:“是合了。”

孟法官说:“这不明白了,南弓的债务就该你们竹湾来还。”

仇明理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能将借据给我看看吗?”

“不行!”孟法官的话语里有一股法官特有的威严。仇明理听来,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自己的胸膛。

僵持之中,卫献朋进来了。他打着哈哈说:“老孟,我的孟大法官,你好难找哟。”

孟法官见是卫献朋,笑着站起来:“卫律师,又有什么官司?”

卫献朋拖过仇明理郑小海,做了个疏通的动作,说:“这是我的朋友,竹湾乡文化站的。他们有个官司在你手里,想来……”

孟法官这回尴尬了。看着仇明理,自我嘲解着笑说:“是小卫的朋友,那当然就是我的朋友了。”

接着几人重又坐下来谈正事。卫献朋将整个官司的前前后后,大大小小问了一遍后,说:“准备什么时候开庭?”

孟法官说:“信用社那边催得紧,我们正在打印开庭通知,过两个星期就要开。”

卫献朋又问:“文化站有没有胜诉的可能。”

孟法官考虑了一下说:“既然是朋友,我就犯一回错误,不瞒你说,如果情况都是信用社讲的那样,文化站是不可能胜诉的。除非有什么重大的意外。”

仇明理又想起了那个谣传,急忙说了。孟法官听完,说:“如果真是这样,性质就变了。关键是要看你们有没有足够的证据。”

仇明理说:“只要他们做了,我想总是会留下把柄的。”

孟法官看了一下手表说:“这样吧,都是朋友,我把开庭的时间再拖一两个星期,多留给你们一点时间准备材料。”说着笑了笑,看看仇明理说:“到时候,你再找不出贷款与你们无关的证据,我也就不能讲情面了。”

仇明理握住孟法官的手,几乎要流下泪水,说:“还请孟法官多多关照。我们先感谢你了。”

孟法官也被感动了。告诉他们:“万一不是那么回事,你们也可以找一下有关领导,让他们出面进行一些行政干预,会有效果的。”

告辞出来,仇明理说:“去找一下文化局,请他们出面去找县政府。”

郑小海说:“我身上只有回家的路费了,

还是过两天再来吧。”

仇明理没办法,点点头同意了。两人与卫献朋告别,直接去了汽车站。

下了车,郑小海问仇明理:“是不是先休息一下,明天再说。”

仇明理考虑自己一天一晚没回家,又没留信,怕老伴着急,便说:“要得,明天碰头。”

两人分了手,郑小海一路哼着小调。进了屋,发现情况不对。屋里翻得乱七八糟,一口皮箱摆在厅中,老婆唐叶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

郑小海心里慌慌地问:“家里来贼了?”

老婆听到郑小海的声音:“飞身跃起,泪水哗地流了下来:“你还记得这个家,你还回来干什么!”

郑小海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一个箭步冲进房间,抱住唐叶,死命地吻着她的泪脸,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唐叶推开郑小海,嚎叫着:“没法过了,离婚!”

听了唐叶这话,郑小海心想,她妈的蠢女人,怎么老是想用离婚来胁迫男人。真离了谁占便宜?心里这么想,口里却说:“宝贝,什么事你说嘛。”

唐叶抹抹眼泪说:“你说,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是不是约了野女人。”

郑小海听了哭笑不得,说:“哪有的事。”

唐叶不信:“你不是说我没劲了,要去干野女人吗?”

郑小海曾跟唐叶开过这样的玩笑,那知唐叶当真了。郑小海说:“你还真信呢。”

唐叶的手在郑小海的每个口袋里翻了一遍。然后问:“我昨日给你的两百块钱呢?你说,是不是给了野女人?”

郑小海解释道:“那能呢,我与老仇一起上县城了,文化站吃官司了。”

唐叶显然是相信了。只要提到仇明理,她就相信是事实。唐叶是相信仇明理的。但嘴上还是很强硬:“我不信,文化站能有什么事大到要吃官司。”

郑小海说:“不信,你去问老仇。”

唐叶不动了,又问:“真的。”

郑小海对唐叶起誓:“真的,骗你是小狗。”

唐叶用审问的口气说:“昨天下午呼你,为什么不回机?”

郑小海感到惊讶,他昨天确实没收到唐叶的呼机,“我怎么没收到?”

唐叶拿过郑小海的呼机按了一下,说:“你看看,这不是。”

郑小海凑过去一看,确实是的,还加了老婆的代码。自语道:“我怎么没听见?”

郑小海回忆了一下,记起在装修店收到个呼机,以为是仇明理的,就没看。

唐叶又说:“我后来又呼了几次,就不见你回机。”

郑小海说:“当时我和老仇正在汽车里,没收到。你呼我干嘛?”

唐叶撒着娇:“昨天生意特好,呼你过去帮忙。”

郑小海听了,又是赔理,又是道歉,又是亲吻。唐叶想,既然郑小海不是去干野女人了,自己又无缘无故地朝他发脾气,又打又闹的怪不好意思。一天一晚没在一起,唐叶也有点想郑小海,便顺势抱住正在吻她的郑小海往床上一滚。

亲热完毕,俩人也懒得再下床做饭,拉开床头柜,摸出饼干,躺在床上边吃饼干边说话。

唐叶关心地问:“文化站真是吃官司了?”

郑小海将前因后果与唐叶说了一遍。

唐叶问:“官司打输了怎么办?”

郑小海说:“还钱呗。”

唐叶说:“文化站那来的钱还帐?”

郑小海说:“那就从我们的工资中扣,直到还清为止。”

“扣你们的那点工资,还让人活不。”

郑小海叹了一口气:“如今市场经济,谁会来管你的死活。更何况是可有可无的小小文化站。”

唐叶说:“倒也是,你看那计生站、林业站、水利站哪个不受重视。唯独文化站没人重视,连广播站都不如。要是你们那官司真输了,没工资,你干脆辞职,我俩一起去做生意。”

说着说着两人又来了热情,趁着还没穿衣服,两人又游戏了一回,便呼呼睡去。

早上醒来,已快八点,郑小海怕仇明理等他,急忙穿上衣服,逗了一下唐叶的两个肉球,说:“晚上等着我。”

来到办公室,仇明理还没来。郑小海等了一会,仇明理还没来。又过了半小时,郑小海等不下去了。他知道仇明理的生活非常严谨,到这会儿还没来,一定是出事了。仇明理果然出了事,发高烧,打摆子。

昨天还在车上,仇明理就感到浑身酸痛,回到家,越来越厉害,额头烫手,急得他老伴忘了对他兴师问罪,赶紧拿凉毛巾为他退热,熬生姜汤为他驱寒。忙了一阵,烧没退下来,又打起摆子来,连话也说不清啦。躺在床上一时叫热,一时叫冷。急得仇明理老伴直流眼泪。忙让在家休假的儿子去乡卫生院寻医生。卫生院的肖医师赶来后,又是挂针,又是屁股针,又是开药。

等挂完针,烧是退了些,可还在打摆子,肖医生对仇明理老伴说:“再给他吃点药,稳定一下,到明天早上再说。如果不好的话,就要住院。

到了早上,能说话了,但烧还没退尽,打摆子也没停止,并伴着连续的咳嗽。仇明理还惦着官司的事,坚持要去文化站。可努力了几次,都没能从床上坐起来,一身跟没骨头似的,没有一点力气。

老伴骂仇明理:“你还上什么班,不要命了!”

儿子女儿也嚷仇明理:“你那文化站有多大的吸引力,连命都快搭上了。”

老伴和儿女强迫他去乡卫生院住院。儿子去邻居家借来辆三轮车,将仇明理送进医院。

郑小海一直叫仇明理的老伴胡阿姨。得知老仇住了院。郑小海说:“那我去看看。”

胡阿姨拖住他说:“你千万别去。你去了,他又会不安心的。你就让他安心住两天院吧。”还说:“小郑,你以后多劝劝我家老头,别那么玩命。”

郑小海忙不迭地说:“你放心,我会劝他的。”

郑小海离开了仇家,买了些慰问品,还是去了卫生院。

住了一天的院,仇明理仿佛住了一星期。他急得不得了,官司一个月内就要开庭,他必须尽快找到贷款吃回扣,卖舞厅进腰包的证据。同时还想找县、乡领导谈谈。昨天,郑小海来时,说要去找乡长书记说一下,仇明理没同意,他不怀疑郑小海的能力,但找书记、乡长还是自己去的好,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会听他将情况谈完。可能的话,还会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

仇明理另外给郑小海派了个任务,要他去了解一下,原来的信用社主任调到那去了,南弓原来的那个文化专干干什么去了。仇明理要郑小海把这些都弄清楚后,再具体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用什么办法能获得证据。并与郑小海约好,今天上午见面。

上午郑小海没来,仇明理急了,一定是小郑还没找到那两人的下落。仇明理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小郑该来了。

仇明理一边办理出院手续,一边等着郑小海。肖医师对他说:“烧虽然退了,摆子也不打了,可你还在咳嗽,而且咳得厉害,我建议你还住两天。”

仇明理说:“没那么严重,吃点药,过两天就会好的。”

肖医生又开了点药,说:“每天吃三次。

明天还来打两针屁股。千万要注意,不能再淋雨,不能再感冒。”

取完药,郑小海来了。他帮仇明理拿着药,扶着仇明理虚弱的身子进了病房,关上门。仇明理说:“神神秘秘地干什么,查清两人的去向了吗?”

郑小海将调查的过程说了一遍,有夸功的嫌疑。仇明理能理解,年轻人,做出点成绩就爱自吹自擂。自己年轻时也一样。郑小海告诉仇明理,那个信用社主任现在在农行当办公室主任,而南弓那个文化专干则调到一个镇上搞宣传去了。据说,宣传部、县委他都有人,后台硬得很。

仇明理听完,又咳嗽了一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郑小海捶着仇明理的背说:“我分析,那些谣传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有贪官脏官才会爬得快。你老仇,干了一辈子的文化工作,省里的先进不知得了多少回,却还是个文化专干。”

仇明理不与郑小海辩论,咳了两声后说:“想办法到乡财政所去了解一下,撤区并乡以前的帐目是不是都转过来了。如果转过来了,查查卖舞厅那年的帐,看看这笔钱是不是划入了乡财政,是不是有帐可查。”

郑小海问:“查了有用吗?”

仇明理说:“当然有用。假如卖舞厅的钱没进私人的腰包,而是划入了乡财政,打起官司来,钱理应归乡财政还。假如没划入乡财政,则显示他们进了私囊。”

郑小海听了恍然大悟。他说:“这容易,要审计局来审计一下就清楚了。”

仇明理说:“没那么容易。不要说审计局不会来,就是来了,谁出审计费?你又有什么理由审乡财政。这件事只能秘密进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郑小海明白了。可又有谁能弄出乡政府的帐目来呢?而且要人不知鬼不觉,除非去偷。那又是犯法的事。忽然,郑小海想到了一个人,是可以利用一下的。就说:“这个任务交给我去完成吧。”

仇明理看了郑小海一眼,叮嘱着:“查帐时要千万小心,不能露半点破绽。看了以后不要说,做到自己心里有底就是。”

接着又说:“由于时间比较紧,我们两人只能分开来做工作。你负责查帐和到县里找有关领导汇报。我找乡里领导及信用社现在的主任去沟通一下,把情况跟他讲明,争取他撤诉。同时作好上法庭当被告的准备。”

郑小海表示同意。说明天就开始,集中精力,搞好一切准备工作。后又说了几句要仇明理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便开始为仇明理收拾东西。等一切都收拾完毕,仇明理的儿子仇亮来接父亲出院。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还在咳嗽的仇明理出院了。

外面的空气比医院里好得多。北风刮过,虽然寒意绵绵,仇明理觉得清新得不得了。儿子大学毕业才半年,分在县农行,这几天正好回来休假。因为自己住院,不但没休息好,反而更累。

快到家时,碰上了县广播电台的小青。小青非常热情地扑过来,深情地叫一声:“仇老师。”接着将手伸给仇明理。

郑小海不等仇明理出手,抢先握住了小青的手说:“小青记者,你好你好。”同时用劲捏了一把,弄得小青满脸通红。

看着小青的红脸,两个年轻人,哈哈大笑起来。

待笑声止住后,小青说:“仇老师,我们县广播电台想做您一个专访。派我来采访您,找到乡政府,听说您住院了。这不,到您家来了。您可一定要配合啊。”

仇明理呵呵气,稳住咳嗽,说:“谢谢你啦,小青。”

小青原来是这个乡广播站的广播员,喜欢写诗写散文,在仇明理的指点下,在报纸上发表过一些作品,她一直将仇明理视作老师。后来广播站升格为广播电台,小青就调去当了县电台的记者。这中间,仇明理也起过非常明显的作用。为感谢仇明理,小青一直计划着为仇明理搞个专访,由于前几年根基未稳,不敢轻易提出来。现在时机已经成熟,小青便向台长提出这个设想,那知她的想法与台长不谋而合,电台很早就想搞这样一个系列的专题,因为人手不够,一直只是个计划。

小青给仇明理讲了制作专题的设想,构思很好,很新颖、别致。

听了小青的构思,仇明理也很有兴趣,他说:“小青,这阵我的身体不好,拉不动二胡,更唱不好歌,写文章就别提了,上十年没写了。只怕难遂你的意愿,让你空手而归了。要不,你再过个把月来,怎样?”

仇明理不是拉不动二胡,唱不好歌。晚上无事时,他常练习,拉一曲二泉映月过瘾。他是担心搞专访占他时间。离孟法官说的开庭的日子只有二十来天了。

小青说:“要不这样吧,我先将文字稿写出来,请您过目后,等你身体康复了,再找时间来录音好不?”

仇明理觉得小青的方案妥当,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白天一天没见到乡长梁大成的影子,仇明理便叫了郑小海一起,晚上去乡长家。

乡长是本土人,在村里建有自己的私宅,与妻儿父母住一起。他的家离乡政府有上十里路,他每天骑摩托车上下班。除乡政府开会或者有上级来人,一般不到乡政府来,所以要找到他很难。

风大天冷,吹得仇明理头有点晕,他掏出手帕,箍在头上挡风。摸黑走路,两人都不是第一次,这条路又熟,走起来显得轻松。郑小海便陪着仇明理聊天。虽说两人都在文化站,坐在一起聊天的时间却很少。两人在乡政府都还有额外的工作要做。用郑小海的话说,干文化站成了他们的第二职业。面对这样的尴尬处境,仇明理有时也发牢骚,可于事无补。大气候如此。再说乡长派了你的活,你不得不干。

在乡政府可以不干份外活的只有企业办。即便有活要派他们,他可以说某某厂有点事必须去,乡长就无可奈何,乡政府的经济都靠这些企业支撑着,就是搞计划生育大突击,企业办的人也派不动。

企业办里的小田是书记的小姨子。郑小海跟人说过,那小娘们还有点味,让人见了就想和她睡觉。我们乡的企业能红火,离不开那娘们。乡政府还真会用人。今天,郑小海又把这话对仇明理说了。

仇明理说:“她还想过要到文化站来呢。”

撤区并乡那会,书记看到文化站还有个编制,就想将他的小姨子安排到文化站来,仇明理没要。书记的小姨子本来是在其它乡政府工作,这一撤并,有的临时人员就只能自谋出路。书记的小姨子本来就是凭关系进的乡政府,什么都不会。可碍于书记的面子,不好刷她,趁着合并的机会,正好一脚踢。书记的老婆寻死觅活的要书记安排她的妹妹,书记也清楚自己的小姨子是块什么样的料,去哪儿都不合适,最后才想到文化站。仇明理当然没明着说文化站不要,只说了一些文化站的苦处,并附带地说,把你小姨子弄来也好,有个好的后台,今后文化站搞点活动,也能多批点钱。书记听仇明理这么说,赶紧缩了手,想办法将她弄到企业办去了。

仇明理说了这个典故,郑小海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后说:“有这样的好事你还推,要是我早留下她了。做不得事,睡觉总可以吧。”

仇明理说:“不是想要你,你以为我不敢

留她。”

郑小海说:“听说我来文化站,书记还卡了一阵子。”

仇明理说:“他也不是故意卡。他是怕他小姨子没地方要,留条退路。”

郑小海朝天一拜,说:“老天保佑。”

仇明理说:“我想要谁也不能要书记的小姨子。看那样子,就是陪人睡觉的货。”

郑小海说:“你就不怕我到书记那里打你的小报告。”

仇明理说:“你是这种人,早就不想进文化站了。”

郑小海还想跟仇明理聊点别的,不想脚踏到一个坑里,扭了一下,他叫起来:“哎哟,我的脚扭了。”

仇明理问:“厉害不?”

郑小海就地坐下来,揉着脚说:“痛得不得了,这下去不成了。”

仇明理也蹲下来帮郑小海揉脚。他说:“要不你回去算了,我一个人去。去迟了,人家睡觉了。”

郑小海说:“还不晓得在那里喝酒呢!”

梁乡长很会喝酒,一次喝酒前,他跟人吹牛皮,说自己一瓶不醉,二瓶不退。在一次全乡村长村支书会上,他说,我梁大成是一身酒气,两袖清风。共产党的干部不会喝酒就不是好干部。他会喝酒也因此成名。有人找他谈工作找不到他时,别人就会说,肯定又到哪里喝酒去了。

果然不出郑小海所料,当两人来到乡长家时,乡长还没回来。乡长夫人见两人晚上来访,必有要事,就打电话到附近的村上,找了几个村,都说乡长不在。等到十一点,一个村长打电话来,说乡长醉酒了,骑摩托车不安全,不回来了。

听说乡长酒醉了,仇明理和郑小海相视无言,苦笑着出了乡长家。

仇明理找到乡长梁大成已是几天以后的事。郑小海从县里回来,告诉仇明理,县文化局长带他分别找了县长、县委书记。局长对县长讲了乡镇文化站目前的处境,并说,因为没经费,普遍不能开展文化活动,莫说打官司,帮别人还钱。想请县委与县农行的领导打打招呼,从中协调协调。县长却说,这种事县委不好出面,搞不好要影响县里与银行的关系。县里的一些企业还指望银行贷款呢。局长听了也很无奈。对小郑说,你回去告诉老仇,官司能赢就赢,不能赢也算了,反正文化站拿不出钱。

郑小海回来这么一说,仇明理的咳嗽更严重了,咳起来连续五六分钟不停息,并伴着吐痰。时时刻刻要用手捶打胸脯,才会觉得舒畅些。

乡长见仇明理咳得这样厉害,就劝他:“老仇,身体不好,就别来上班,偌大个乡政府也不缺你一个人的事。你是来请假的吧,我批你二十天够不。”

仇明理慢慢地摇摇头,说:“梁乡长,有件事,请你出面协调一下。”

梁乡长为仇明理倒了杯水,说:“什么事,你说吧。”

仇明理看着梁乡长往公文包里装一些东西,看样子是要出门,急着说:“就是文化站的事。”

梁乡长哈哈大笑道:“文化站有屁大的事,该怎么搞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今天皮件厂来人谈业务,我要去那里陪陪。”

仇明理对乡长梁大成的话,显然就不爱听,心想文化站的事就是屁事,谈业务就不是屁事了。人家有厂长有业务员,你急着去干什么。要陪也是象征性地去下就可以,何必要救火似的。

仇明理心里不高兴了,说话时也有些腔调:“文化站被人告了,正在准备打官司。”

梁乡长拍拍公文包,说:“我说老仇,你做事怎么这么不老道,好好的让人告了,尽给我惹是非。”

仇明理说:“这是非不是我惹的。”

梁乡长道:“不是你们惹的,人家干嘛告你?”

仇明理叹口气,说:“是撤区并乡留下的尾巴。”

梁乡长问:“留了什么尾巴?”

仇明理告诉他:“南弓文化站开舞厅,在信用社借了十万块钱。舞厅早已卖出去了,钱却没还。”

乡长一惊:“有这事,我连一点信息都没得到,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仇明理心想,乡政府那个不知道,唯独就你当乡长的蒙在鼓里,我一连找了你好几天,连个人影也看不见,还去责怪人家。仇明理只是这么想,没这么说。他喝了口水,让咳嗽停下来,说:“我找你五六次,你都下村去了,没回来,所以你就不知道了。”

乡长这时也不急着出门了,坐下来。在他的脑子里文化站可有可无,抓企业才是大事。既然上面要在乡里设文化站这个机构,就由他去。文化站该干什么,干了些什么他基本不清楚。可出了经济纠纷,他得上心了。因为文化站必竟没钱,到时候官司真的输了,说不定还牵连到乡政府。他心里不得不有个底,便问:“欠多少?”

仇明理告诉他:“本金十万,还有利息,算一起十四五万。”

乡长问:“你要我做什么?”停了一下接着又说:“乡政府是没钱给你们还帐的。”

仇明理说:“我也晓得乡政府没钱。我想请你出面找信用社协调一下,把诉撤了,双方在乡政府的领导下协商解决。”

仇明理本来还想把卖舞厅的谣传说给乡长听,又想那毕竟是传言,证据不足。等郑小海将证据弄到手再说不迟。

乡长思考了一下,说:“协调一下可以,要求他们撤诉怕不可能。信用社不属乡政府的机构,直接由县农行管,他们不会听我的,他们不在我这里拿工资。这样吧,我给信用社打个电话,你们约个时间,你自己去谈谈要得不?我实在是没工夫。”

乡长这样说了,要改变是不可能的。仇明理想也只能这样了。

电话通了,乡长和那边开了几句荤玩笑话后,说了文化站的事,那边也没多说,只说:“文化站想过来谈谈,那就来吧,现在我正好有时间。”

乡长放下电话说:“你马上过去,我已和信用社吴主任讲了,他等你。”

仇明理与信用社吴主任彼此认识,只是交往不深。吴主任原是信用社的副主任,原主任调走后,他接班当了主任。仇明理听人说,吴主任年纪不大,官腔不小。当然罗,现在只要小有实权,就可以打官腔,拿腔拿调的人多着哪。唯独文化站无官腔可言,人家不能从你那得到实惠,你只能当人家的孙子。信用社把持这个地区的经济命脉,自然官腔不小。

和吴主任见了面,他意外地没拿腔调,而且对仇明理还非常热情,又是递烟又是倒茶又是削水果。仇明理也没拒绝,心里话,你要吃我十几万了,我吃你个水果也是应该的,便也不客气,接过削好的苹果吃起来。

吃完水果,吴主任又接了个电话,才坐下来,笑呵呵地说:“老仇,我们两家的官司是公对公,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再说我与你家仇亮还是好朋友。”

仇明理是头一次知道吴主任与儿子是朋友。想想并不奇怪,都在一个系统,见面的机会多,但儿子才工作不久,既使认识吴也不可能成朋友,也许是吴主任说着宽自己心的。

仇明理认真地说:“今日我来找吴主任,主要是想请吴主任网开一面,将诉文化站的官司撤了。”

吴主任笑笑说:“撤诉是不可能的,那我们信用社不就损失了十几万,这是国家的钱,又不是我个人的。”

仇明理说:“我们文化站并没拿这笔

钱。”

吴主任说:“你们没拿是不错,但南弓文化站的债权债务还是要由你们承担。”

仇明理说:“就算你打赢了官司。文化站也拿不出这么多钱还债。再说你我都是为国家做事,到头来不还是国家吃亏。”

吴主任说:“话是这么讲,但责任还是要分清。正是为了不使国家吃亏,我们才这样做的,当然,你们认为这笔钱去向不明,可通过公安检察部门查一下。”

仇明理说:“那你们为什么不这样做?”

吴主任说:“我们没有理由这样做。所以只能委屈你了,老仇。”

仇明理听吴主任讲完,隐约觉得吴主任话里有话,他判断,吴主任肯定知道贷款和卖舞厅的内幕。看来银行对这种事也无能为力。只能用这样的手段来寻求解决的办法。突然,仇明理心口一闷,一股热浪涌上来,他剧烈地咳嗽几声后,连吐了几口鲜血。

这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郑小海来到了乡财政所。乡财政所的其他人都走了,只留下屠小倩一个人在值班。郑小海径直走到屠小倩的值班室,喜得屠小倩不亦乐乎。

屠小倩早就对郑小海有那么点意思,经常借故到文化站去找郑小海。今天借书,明天学画,后天又把自己写的诗送去,请小郑老师指教。如果小郑想和屠小倩睡觉的话,早就得逞了。他之所以没睡屠小倩,是因为那时正是他转干的关键时刻,他不敢拿自己的前程作赌注。

今天找屠小倩,郑小海是作好了准备的,他早早地来到财政所旁边一个小卖店里坐下来,与店主闲聊,瞄准了财政所只留下屠小倩一人后,才敢溜进来。他知道,屠小倩就住在财政所那间值班室里。

郑小海的到来,屠小倩既惊讶又高兴。她丈夫在沿海工作,长年不在家,身边没个男人,长年得不到男人的滋润,她觉得自己干枯得快要死了。她渴望天天能得到男人的爱抚。像一朵小花,天天有人培育、浇灌,天天有雨露滋润。郑小海来得及时,财政所的人都走了,她又感到寂寞了。郑小海的到来,正好解决她这种寂寞。

水到渠成,一切都朝郑小海预定的方向发展。首先两人是海阔天空地乱谈,世界让郑小海吹得天花乱坠。屠小倩也被他吹得一半天上一半地下,腾云驾雾一般。天渐渐暗下来,在他的计划中,等天一黑,把屠小倩吹得差不多了,他就要求查看乡财政的帐目,当然他早就编好了查帐的理由。没想到屠小倩对他还情有独钟,亮灯时分,屠小倩又翻出几首她新写的诗,要请郑小海指教。那些所谓的情诗,写得很肉麻,有明显的挑逗性。郑小海读懂了屠小倩的良苦用心,也没有多少过程,很直接地将屠小倩抱上了床。自从与唐叶结婚后,他没想到屠小倩还在恋着自己,而且还会跟他上床。这算是他在这次行动中的一个意外收获。

有了这个收获,完事后,郑小海也用不着再编理由,抚着屠小倩的头发,直接说:“小倩,我想请你帮个忙,你答应不。”

屠小倩撒着娇说:“人都让你睡了,还有什么能不答应的。”

郑小海说:“我想查看一下乡财政前年的帐目。”

屠小倩听郑小海说要查帐,提高了警惕:“干嘛?”

郑小海笑笑,说:“想了解点情况。”

屠小倩生气了:“要查帐,就来利用我。”

郑小海就发誓:“绝对不是,天地可鉴。我是突然想起要看看那个帐。”

屠小倩问:“什么帐。”

郑小海说:“就是南弓乡文化站卖舞厅的那个帐。不知你有没有印象。”

屠小倩说:“南弓乡以前的帐目,撤区并乡移过来后,就封存了,从没人看过,我当然不知道。”

郑小海问:“你能想办法让我看看吗?”屠小倩犹豫了一下,说:“钥匙我有,可这是违反纪律的。”

郑小海壮她的胆,哄她说:“嗨,只是看看,又不带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俩不说,谁还会知道。”屠小倩穿好衣衫,来到办公室,打开一个保险柜,说:“南弓乡的帐都在这里,你自己找吧。”

郑小海费了很长的时间,才从那满满一柜帐本中找到南弓乡前年的帐。可却看不出个子丑寅卯。忙把屠小倩叫过来,请她指点。

屠小倩翻了半天,没查到卖舞厅的那笔收入帐,便告诉郑小海:“那笔钱根本没人帐。”

郑小海一听,乐颠颠地问:“真的。”

屠小倩说:“谁还骗你,不信,你自己看。”

郑小海拍着屠小倩的屁股说:“嗨,我不相信你,相信谁。”

两人又忙了一阵,将所有的帐本恢复成原样,锁了柜。郑小海搂着屠小倩,亲热去了。

连续不断的咳嗽,使仇明理精神萎靡,一张脸咳得腊黄。他已向乡长请了病假,专下心来应付打官司。他也就不去办公室,有事都是郑小海直接到家里来,两人商量后,由小郑去办。

吃早饭时,老伴劝仇明理:“去住院吧,再拖下去,你这条老命都拖没了。整天官司官司。官司赢了,你能得到什么,输了又要你付出什么?何苦呢。”

虽然官司的胜负对自己来说,只是个名义上的事,可现在越来越明白,这并不是打一场官司的问题。他不能眼看着国家吃亏。只要等小郑查看了帐目,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后,他才放心。为了不使老伴伤心,仇明理说:“等小郑来了,让他送我去卫生院。”

在仇明理老伴焦急的盼望中,郑小海终于来了。进门就大声嚷道:“胡阿姨,有吃的吗?饿死我了。”

胡阿姨从厨房出来,问:“怎么,还没吃早饭。”

郑小海大声道:“别说早饭,连昨天的晚饭都没吃呢。”

怎么搞的,你们都不要命啦!”胡阿姨关心地说着,忙去为郑小海准备吃的。

仇明理躺在床上,急切地问:“怎么样?”

郑小海走进里房,说:“都搞定了。我们用不着打官司了。”

郑小海简要地说了一遍查帐经过,接着又说:“卖舞厅的那笔钱,他们根本没入帐。”仇明理听了非常气愤:“果然这样。好大的胆,居然连帐都不做,就进了腰包。”

郑小海说:“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要不是信用社这一告,可能就谁也不会过问了。”

仇明理意味深长地说:“借钱总是要还的。”

郑小海没理会到仇明理的意思,说:“卵,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如意。你算算,他们卖舞厅比撤区并乡早两个月,也就是说,他们在两个月前就知道了要搞撤区并乡,选在这个时候卖掉舞厅,是很有学问的。等撤区并乡后,几个乡合成一个乡,都在图谋自己的位子,谁还来管这些事。再说,撤区并乡一团混乱,谁会注意这中间有笔糊涂帐。只求平稳过渡了。”

仇明理说:“信用社并没合,他们是不会糊涂的。”

郑小海停了一下,继续说:“这他们当然清楚,也知道信用社迟早会要追这笔款子。他们以为信用社会去告乡政府,找乡财政,到时候,一打官司,乡政府就会认帐还钱。只要有人还钱,不就万事大吉。没想到信用社告的是文化站,这样弄巧成拙,文化站没钱,没钱的人打没钱的主意,就会去查那笔糊涂

帐。这是他们没想到的。”

仇明理暗自佩服信用社吴主任的良苦用心。同时也很激动,连气都喘不过来,大声说:“一群败类!”将进来叫郑小海去吃饭的老伴吓了一跳。

“你叫什么。”老伴爱怜地看着仇明理,对郑小海说:“小郑你帮胡阿姨劝劝他,再不去住院,我也懒得管他了。”

郑小海也说:“老仇,你就安心去住院吧,现在没事了。我可以以乡文化站的名义向县纪委,县检察院写举报信,让法律去收拾他们吧。”

仇明理住院的当天,县电台的小青记者来卫生院看望他。并拿出她写的采访仇明理的文字稿,要仇理明指教。因为郑小海将事情办得非常圆满,只要县里一查,就能揪出一伙蛀虫,仇明理也显得格外开心。人一高兴,病情也减轻了许多。在小青的一再请求下,仇明理拉了段二胡,唱了两首歌让小青录了音。录完音,小青告诉他,专访会很快播出来的。

住了十来天院,仇明理的病有所好转,脸上开始泛红,精神也好了很多。正当他闹着要出院的时候,他儿子仇亮来见他,告诉他自己调工作了。仇明理追问,调去那里?儿子没说,眼里噙着泪走了。仇明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趁老伴来送饭时,问她:“儿子调那里啦?”

他这一问,老伴气不打一处来,忿忿地说:“你问我,都是你做的好事,自己一辈子蹲在这山沟里不说,还害得儿子也去蹲山沟。”

对老伴无缘无故的指责,仇明理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吃了火药似的?”

老伴哭着说:“你害了自己还不够,还要去害儿子。”

仇明理急了:“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啦?”

老伴抹着泪:“儿子调到那个最偏僻的茶峰信用社去了。”

仇明理道:“年轻人到艰苦的地方去锻炼锻炼有好处的。”

老伴更加气了,她说:“你说得倒轻巧,单是锻炼吗?这是报复!”

仇明理不以为然,说道:“这怎么是报复?”

老伴说着又哭起来:“你们写的那背时的揭发信,县里收了后,转给了农行。农行负责纪检的就是那位办公室主任。主任看了信后,找到儿子说,这是你爸爸他们写的吧,纯属无中生有,他们要负法律责任。继而又对儿子说,写什么检举信,有用吗?最后不是转到我手里了。你去告诉你父亲,他们写多少,就会有多少转到我的手里来。你跟你父亲说,只要他不再继续写,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那知你的儿子跟你一样脊梁骨宁折不弯,倔得要命,他对主任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气得主任暴跳如雷。没过几天,调令就下来了,说是充实基层力量。

仇明理明白了,仰天长叹一声,无力地摆摆手,又剧烈地咳了起来,一脸的痛苦。

躺在病床上,仇明理觉得自己干了一桩大蠢事,而且蠢得那样惨烈。竟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也会和自己一样忠心耿耿。想想自己一辈子干过的每一件事,他的心就剧烈地嘭嘭而跳,几欲进出胸膛,又堵在胸口,教你欲罢不能。耿耿忠心就是这样的结果,不但害了自己,还要搭上儿子?仇明理心里充满难以抑制的悲愤。儿子和自己一样惨烈。这一切都是父亲引起的,却没有半句责怪父亲的话。为这仇明理既高兴又忧虑,儿子会和自己一样,一辈子永不后悔吗?

郑小海一连几天都没露面,仇明理让老伴呼了几次,也没回音。

是不是小郑也因此受了牵连。一个多好的年轻人,任劳任怨。真是这样就毁了他一辈子。嗨,怎么老了倒湖涂了。早知会是这个结果,当初自己一个人干不就得了,再怎样也不能把他牵进去。

就在仇明理胡思乱想的时候,小青又来了。她走进仇明理的病房,简单地问了几句仇明理的病情,安慰道:“仇老师,你要安心养病,这种病靠养,急不得。”过后,又很不情愿地说:“您的专访我已制好了,可宣传部卡着不准播。我去问原因,说是宣传部的一个头头对您有看法。说是暂缓播出。”

仇明理点点头:“不让播就算了,不必去勉强。”

小青很抱歉地说:“实在是对不起,耽误了您那么多时间。”说着从包里拿出一盘录音带,交到仇明理的手中,说:“这是要播出的录音复制带,您留着吧。”

仇明理接过带子,拉住小青的手,说:“谢谢你,小青。”

小青临出病房前,又转过身来,对仇明理说:“仇老师,您年纪大了,有些事您得放开些。”说得很动感情,听得出是诚心诚意的劝说。

仇明理流出了泪水:“我一辈子没干成大事,现在老了,也不会……”后面的话仇明理还没说出来,又咳了起来。仇明理不想让小青看到自己的痛苦状,挥了挥手,叫小青快走。

郑小海终于露面了,带着一脸的悲观。他见到仇明理那张腊黄的脸,好久没说话。仇明理也说不出话,内心非常痛苦,一个劲地责备自己。

郑小海站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仇明理,说:“老仇,我想辞职,请你签个意见吧。”

仇明理怜爱地看着郑小海问:“为什么?”

郑小海说:“不为什么,不想干了。”

仇明理又深情地问:“为什么不想干了,受委屈了。”

郑小海说:“没受委屈,真的。”

仇明理说:“你说实话,小郑。”

停顿了好久,郑小海说:“后天要开庭了,乡政府被追加为第二被告。乡长找我谈了一整天,说我不该私自去查乡财政的帐目,说我目无组织,害得乡政府受牵连。责怪我更不该写那封检举信,引得县委对他有看法。他要我停职反省。屠小倩也走了,到她丈夫那去了。我的检举信寄出去的第七天,县里就来人调查舞厅的事。查了两天。事后说,那笔钱早入了南弓乡政府的帐,而且钱都是南弓乡财政所收的,有帐可查,根本没进私人腰包,纯属诬告。还说要追究写信人的责任。调查组的人一走,我去问屠小倩,调查组讲的是不是事实。问她为什么要骗我。屠小倩看着我发呆,一句话也不说,气得我要打她。她才说了句,你到底信谁?我知道屠小倩没骗我,她也不会骗我的。后来我才知道屠小倩因私开保险柜被乡财政所开除了。”

仇明理没料到会有这么多变化,连累这么多人。他拿着郑小海的辞职申请,颤颤抖抖地问:“准备去干什么?”

郑小海说:“帮唐叶做生意去。”

郑小海说:“我也不会完全离开文化站的。我有一个想法,等我帮唐叶的生意赚点钱,然后拿回来,用我们自己的钱来开展群众文化工作。”

仇明理动了一下,显然是被郑小海的想法打动了:“你这个想法很好。这样吧,你一心一意去做两年生意,也别辞职,文化站拿不出资金来投资,就把这算作文化站的股金吧。”

郑小海点点头,答应了仇明理的要求。

仇明理说:“那你去吧。”

郑小海又默默地看了看仇明理,将那个熟悉而又倔强的身影深深地刻在了心底。

责任编辑倪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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