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蓝盔”在柬埔寨
1997-12-31彭玉良
彭玉良
柬埔寨,曾经令世界热切关注的战场。“中国蓝盔”冒着枪林弹雨,穿越死亡,尝遍苦辣辛酸。18个月维和壮举虽然短暂,却彪炳世界和平历史,柬埔寨人永远不会忘记……
蓝色贝蕾帽(蓝盔),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的标志,世界和平的使者。
1992年4月23日16时,中国第一支维持和平部队——中国赴柬工程兵大队400名官兵抵达柬埔寨磅逊港,开始了18个月神圣的“维和”行动,用汗水、鲜血和生命,谱写了一曲曲壮歌。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想找个荫凉的地方躺一会。躺下去,哪怕一阵排子枪将我打成马蜂窝……”
柬埔寨地近赤道,一年只有两季,半年旱季,半年雨季。5月的吴哥大地,太阳如一只通红的巨大火球,地表50多摄氏度的高温,烤得草发蔫。人站在太阳底下,只两三分钟,汗水就如泉水涌出。
金边,波成东国际机场,中国赴柬工程兵大队施工现场。中国工程兵的主要任务是修复6万多平方米的直升机跑道、停机坪和联络通道,构筑一座320平方米的钢筋混凝土雷达基座和2500平方米的油库平台,清除原金边政府军野战机库等。
机场是一片空阔地,没有树,没有任何遮挡。人站在水泥地上,就像在炉火上烤,灼人的气浪使人胸闷如堵,嗓子眼里仿佛塞满了辣椒面。尽管不停“牛饮”,可仍然感到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卡住喉咙,心里憋得要命。
只3天工夫,太阳便撕开了官兵们英俊的脸庞,美丽的青春一层层地褪去。几个爱美的年轻士兵瞧着镜里的自己,猛然一声狂叫,摔碎镜子,泪水伴汗水横飞。20几岁的小伙,正是灿烂的花季!领导瞧见了,心里也很难受,他们无法保住战士们的美丽,怎好再去责怪他们?
只三两天,官兵们就一个个黑黝黝脸若罗汉果,成了地地道道的柬埔寨土著。
官兵们不是没想过办法,他们把树枝编成环戴在头上,只一袋烟功夫,头上便像顶着一堆干柴。
整天曝晒在烈日下,浸在汗水里,许多同志档部被磨破、感染、溃烂。那种环境下,多么想除去身上的文明,返归自然。可部队有规定,干活必须穿衣服。其实,真光着膀子,抑或如初生时无遮无挡,也无论如何抵挡不住太阳的火焰,那样会伤得更惨。脚下的砂土如火石,烫得胶鞋底变形、发臭,头上身上的汗水滴在沙石上冒白烟。中士小张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想找个荫凉的地方躺一会。躺下去哪怕一阵排子枪将我穿成马蜂窝,我也会笑对着,过把瘾就死,也值得。”
然而,谁也没有躺下。汗水浇灌出顽强,培育出奇迹,只50多天,“中国蓝盔”就修复了一个高标准、高质量的国际机场。成千上万吨的“维和”物资,源源不断地运进等“米”下“锅”的柬埔寨。
最高指挥官与士兵一起抬桥板,外国人感到不可理解
4号公路——磅逊港至金边的唯一通道,联柬维和部队人员、装备物资从海上进入金边的必经之路。
我工程兵大队受命修复4号公路上的6座破坏严重的桥梁。为了尽快修复这条“生命线”,受命当天,大队政委高军率50人的修桥分队进驻指定地区。
天刚蒙蒙亮,我修桥分队披着晨曦投入抢修,一支朝气蓬勃的队伍,一道迷彩的风景,让守桥的金边政府军士兵惊讶不已。
更让人惊讶的是“中国蓝盔”的军官,他们与士兵同吃同住,干同样的活。在这里,如果不看军衔,你根本分不清谁是军官谁是士兵,与等级森严的外国军队,形成鲜明的对照。过路的“维和”友军和车辆,看到没有指手划脚的指挥官且工作有条不紊的“中国蓝盔”,无不驻足敬礼、鸣笛。
一天,联柬总部工兵处副处长、泰国中校沙塔磅突然来到施工现场,竟没有看见指挥的人,以为指挥官失职了,问:“你们的指挥官呢?”
战士告诉他,指挥官在那边抬桥板呢。
沙塔磅走过去,果然见一个中校、一个少校汗流满面,身上被雨水浇了似的,桥板压在他们的肩头,使他们的身体略微弯曲。
是的,中校就是这个工地的指挥官,而且是“中国蓝盔”的最高指挥官——大队政委高军;少校是作战科长杨再联。
沙塔磅看着与士兵一起玩命干活的军官,摇着头感到不可理解。当他仔细检查了工程质量,感到无可挑剔时,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敬意。
12天的时间,在47公里的道路上,中国工程兵以每天修复两座桥的速度,震惊了其他国家的工程兵,也使联柬官员感到非常满意。沙塔磅高兴地拉起高军政委站到一处高地,“OK,Chinese Blue Helmeos(好,中国蓝盔)!”
中国士兵的胃口很好,蛇和蝎避之不及
柬埔寨的蚊子大,“三个蚊子一盘菜”,虽然只是一碟小菜。吓人的是在营区、宿舍招摇过市的蝎子,毒蛇也肆无忌惮,常常成群结队“游行示威”。
打了几次敌敌畏、高浓度“敌杀死”,蚊虫、蛤蚧、蝎子尸横遍地。可刚收拾完了,这帮本性难移的家伙又结队横行霸道。
一次大伙正在包饺子,不知谁突然叫了一声“有蛇”,大家急忙仓促应战,拿起碗、瓢、盆、勺当武器乒乒乓乓,直攻不远处简易乒乓球桌下的花蛇。花蛇见势不妙,“霍”地窜了出去,溜回老巢。
第一批“中国蓝盔”进驻柬埔寨后,由于种种原因,未能与联柬总部接供,3个多月几乎天天吃从国内带去的罐头。开始,罐头扔的地方老鼠们大开洋荤。时间久了,连老鼠也腻味了。士兵们见了罐头,心里发怵、反胃、吐酸水,可他们豁达乐观,戏称这是“早孕反应”。
慢慢地见多了蛇蝎,也掌握了它们的习性,不少人懂得了毒物可能同时是美味,胆子也大起来。他们“敲山震虎”,各个击破,围捕蛇蝎打牙祭,既丰富了罐头盒子排列的乏味餐桌,也活跃了气氛。
官兵们闲暇时间,趁着炮声疏落、弹雨初歇,忙去翻草堆、石隙,将一个个“脑满肠肥”的蝎子用竹片夹捉住,丢进罐头瓶里,用盐水腌了,炸出来,成了地道的高级补品。
在我“蓝盔”磅湛营区,附近的蛇大都是五大三粗,大腹便便,官兵们的餐桌上隔三差五摆“鸿门宴”。蛇、蝎嗅到香味,趋之若鹜,不明不白就当了俘虏,成了官兵们的美味佳肴。半年下来,我军营区附近的蝎子、蛇见了人就逃。过去“笑傲江湖趾高气扬”的家伙,如今也害怕起“中国蓝盔”了。
烈士牺牲后,英魂不肯离去,连续两夜敲门声。战友说:“你和我们同在。”“我们一道回祖国去。”宿舍恢复了宁静
冷枪冷炮在柬埔寨是家常便饭。士兵有枪,土匪有枪,连小偷也有枪。高兴了放枪;送葬时放枪;恼怒时放枪;看你不顺眼,也给你一枪。不少土著和“维和”士兵,不明不白地成了冤魂。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中国蓝盔”和其他国家的“蓝盔”一样,冒着随时脑袋搬家的危险,穿梭于枪林弹雨中,为着柬埔寨的和平尽力作着自己的贡献。
1993年5月21日,柬埔寨磅湛省斯昆县城,中国驻柬工程兵大队前线指挥所和所属一中队营地。夜,陷在无涯的黑暗里。丝丝凉风抚慰着疲惫的官兵,官兵们枕着凉风进入了思乡的梦。
22时40分,一声呼啸,一发火箭炮弹穿窗而入,轰隆一声巨响,炸碎了官兵五彩的甜梦。一个中国维和士兵21岁的灵魂,照亮了整个营地。另一个22岁的血肉之躯,次日抢救无效,也化作了火中凤凰。
10名受伤士兵与死神打了一仗,死去活来的体验直人心扉。流血的伟岸躯体躺进了野战医院。
爱说爱笑、一脸天真稚气、想当空军飞行员却阴差阳错当了工程兵的四川籍上等兵余仕利,终于坐了一回“飞机”。墙壁上溅满了烈士的肉末,唯一完整的部件,那个象征生命的部件,辉煌地立在墙上,昭示着21岁顽强的生命。
21岁、22岁,多么灿烂的青春年华,谁想屈死异国他乡?战友们似乎看见了余仕利、陈知国,一个上等兵,一个中士副班长,趁着夜色,结伴在天堂游了一圈,又回到了营区。在某个黑暗的角落,两个原本青春年少体格健壮的士兵,舍不得离开朝夕相处的战友,舍不得丢下尚未完成的维和使命,他们回来了,轻轻地敲着房门。战友们为他们打开门。他们有许多话想说,又怕打搅疲倦的战士,悄悄退了出去。
中午,他们的老领导(原教导员)政工科长仇满喜似乎听到他们敲了两次门。
仇科长说:“兄弟,门开着呢,进来吧。”他俩似乎真的进门了。说什么呢?同甘共苦心心相印的战友,需要说什么?仇科长说:“知国、仕利,你们委屈了,请放心吧,部队决不会抛弃你们,等完成了和平使命,我们一道回祖国去。”
身在异国他乡,能回到祖国,回到家乡,心愿足矣。营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5月29日,在祖国的关怀下,烈士英灵运抵北京。烈士骨灰由部队派人送回他们的出生地,烈士终于魂归故里。
战友们在营地植了两棵象征生命常青的芭蕉。烈士的精神,永远活在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心里。
“中国蓝盔”在柬埔寨历史上,在世界和平史上,矗起一座巍峨的丰碑!
(刘王为、梁伟伯摘自《青年一代》1996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