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就不要说抱歉
1997-12-31可儿
可 儿
毕业的日子悄悄来临。分配的结果让我始料未及;周晖被分到南方一座城市的法院,而我,留在了这座与他远隔千里的北方城市。我的父母是清贫的知识分子,他们没有钱也没有门路,我被分到一家工厂当技术员,而我的同学不是进了机关就是当了“白领丽人”。生性要强的我没有怨天尤人,在从大学校园的浪漫中走出后,我开始面对现实的社会,踏踏实实地干起了自己的工作。每天爬高下低设计图纸,虽然很累,但渐渐地我喜欢上了这个工作,越发干得卖力了。我得到了工人们的称赞和上司的肯定。只是,我很想念周晖,尤其是周六,当我看到周围恋人们那形影相依的身影时,就有一种令人担心害怕的孤独感和失落感在我身边游弋。周晖依旧写给我情深意长的信,他在信中告诉我,他在法院干得很出色,已经接手一些大案的取证工作。
中秋节,我竟然十分意外地没有收到周晖的来信。一周、两周,我焦急地等待着,一个月过去了,依然没有周晖的来信,我预感到有些不对劲。于是我拨通了他单位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的同事,他仔细地问我是谁,当我告诉他后,他沉默了一会,告诉我:“周晖不在。”我觉得不是这样,周晖肯定在,只是他不想接我的电话!是的,他用沉默来拒绝我,一个孤单单地在寒冷的北方思念他的女孩!
回去后我病了,烧得很厉害。这时,厂里接到一个大项目,是国外一家工厂制造钢铁冷却炉,这是一项技术难度很大的工程,也许是我毕业的这所重点学校的名望较高,外加前一段我的工作颇见成绩,我被调入临时组建的技术小组。我的烧还没退,就去上班了。那段日子,我拼命地工作,有时为了一个小小的技术难题,就工作到深更半夜,我不放心设计结果,经常半夜来到现场,我让工作把自己的时间占满。我发现还有一个人和我一样拼命地工作,他叫杨琼,是我们厂的技术副厂长,听宿友说他是曾经留德的研究生,回国不久。这次杨玮担任我们这个临时技术组组长。同屋的两个女孩一直倾慕他,时常说他年轻有为,又长得高大帅气,我却没怎么在意这些,只是平时在一起设计图纸、进行讨论时,发现我们俩的思路挺一致,而且他往往比我技高一筹。冬天来到,冷却炉雏形已定,然而当国外专家来验收时,却告诉我们焊接处有裂纹。好几天,我们都没有找到裂纹。问题在哪儿?周六晚上,我又情不自禁来到现场,天真冷,手放在铁门上差点拿不下来。冷风中,我望着那个几米高的冷却炉,直难过。我爬了上去,一条条焊缝看过去,寻找裂纹处,终于,在一个拐角处,发现了它,“找到了!找到了!”我不由欢呼地叫着,一低头,看到了杨玮,正在关切地叫着:“可儿,你怎么爬那么高,快下来!”我一下子溜下来,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抓住杨玮的手:“杨玮,我找到裂纹了!”“真的!”杨玮一下子抱住了我,在地上转了一圈,小小的身子被悠起来。把我放下来时,杨玮眼睛亮晶晶的,“可儿,我刚才出来时,冷气一刺激,突然想到,温度降到一定程度,焊缝处就会收缩,也许裂缝就这么产生的,原来果真是这样!”他好像无意地把我的双手握在他手中,我突然发现,他的手真大、真暖和。
终于通过了最后一次验收,我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原来的烧未退,再加上那次冷风中受了寒,我病得更严重了,不停地咳嗽,甚至咳出血来。我想家,想妈妈,想周晖给我心中留下的深深伤痛。还想那个冷冷冬夜中杨玮那双温暖的大手。一天,杨玮来到我的宿舍,他抱着一个缸子,怜爱地看着我:“可儿,把这药喝了吧,出差时遇到一个老中医,他开了一个方子,很灵的!”看着眼中写满爱意的杨玮,我一下子哭了,和着泪,喝下了这缸苦苦的药。我又一次坠入爱河。
要不是婚礼上的一个意外,我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我看到了周晖!他的脸在人群中闪了一下,那表情是痛苦的,还带着我所熟悉的爱恋。一股恨意“腾”地一下从我心头涌起,我挽着杨玮,无限幸福地来到周晖面前,把杨玮介绍给他。周晖礼貌地对杨玮说:“我是可儿大学同学,出差到这,本来是想看看可儿,碰巧遇到你们新婚之喜,祝福你们!”杨玮很热情地同他谈论起来。一会儿,周晖借故告辞。临走时,他握了握杨玮的手:“祝福你,杨玮!也祝福你,可儿!”我恍惚地把手伸向他,他的手冰凉。
第二天,我的一位好友打来电话祝福我,谈到了周晖,他已当上处长,当她告诉我周晖一年前突然没有音信的真相时,我完全惊呆了:一年前,周晖所在法院接到一桩特大经济贪污案,为了得到确凿证据,周晖乔装后打进危险团伙内部。因为危险度极大,所以采取了很严密的保密措施!
放下电话,我冲出家门,当我脑中一片空白地出现在周晖住的宾馆房间门口时,周晖很惊讶,他把我让进屋。“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我喃喃地问。周晖低下头很久才说:“我刚执行完任务,想来亲口告诉你,没料到遇上你的婚礼。”百感交集中我不禁嚎啕大哭。周晖拼命地吸着烟,忽然间痛哭起来:“可儿,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哭着一杯杯地喝酒。后来,我吐了,周晖把我扶到床上,我失去理智地抱住他,希望能给他爱的补偿……第二天清晨,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衣服整齐,周晖已不见,桌上有一封满满两页纸的信:
“可儿,我知道你昨天晚上的那种方式,希望以此让我的感情得到一些补偿。但是,你错了。和杨玮虽然相处只有十几分钟,但看得出,他很出色,也非常爱你。我们曾经有过金色的初恋,那是一段令我永远也无法忘却的爱的历程。现在,你已为人妻,有一个出色的丈夫,就应该珍爱这一切。当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对方幸福美好。
你知道吗?当你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呼唤着我的名字的时候,当我面对你那张仍然充满诱感力的脸蛋的时候,我多么想拥有这一切呀!然而,在理智与情感的撞击中,理智还是收回了我那一双颤抖的手。我应该尊重你,我如果仅为了一时的欢欲而获得了你,那么,我们从前的一切将会变得毫无价值,我们彼此在对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也将遭到损伤,这就是我要对你说也是我为何不愿接受你的爱情补偿的原因。
保重吧,可儿,请你默默地为我祝福——仍然爱着你的人。周晖”
读完信,我静静地坐了许久,任泪水流淌。“谢谢你,周晖!”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
我慢慢地走出宾馆,杨玮竟站在那儿,我刚想开口,他走过来:“别说了,可儿,周晖已告诉了我一切,周晖是个真正的男人。我看来得紧紧守护着你,不能让他的爱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啊!”杨玮微笑地看着我,我忍不住又哭了,阳光洒在身上,他真帅。
(刘金荣摘自1996年11月30日《现代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