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生:一个靠陈希同发迹的蛀虫
1997-09-11徐江善
徐江善
刘金生,原北京市延庆县县委书记(正局级),由于原北京市委书记陈希同被撤职审查而罪责败露。透视他的犯罪轨迹,不难看出:严格维护党的组织原则、加强党对领导干部尤其是“一把手”的组织和纪律监督是何等重要!
县委的决议被陈希同一句话否决
1993年夏秋之际,京郊顺义县传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新闻:县委作出的调顺义镇党委书记刘金生任县委农工部部长,原农工部部长任顺义镇党委书记的决议,被陈希同一句话否掉了。
这本是一项正常的任命,8月,县委主要负责同志找刘金生谈话,向他宣布了这项决定。开始他不同意,后来,表示服从组织决定。当天,县委的任命便在顺义镇宣布了,并决定,下午正式交接工作。
令人想不到的是,一个处级干部的正常调动竟然惊动了北京市委主要领导。下午1时许,市里匆匆赶来一位干部,向县委宣布了市委书记陈希同的意见:刘金生的任用问题市委另有考虑,暂时不要动。一句话便把县委的决议推翻了。
原来,刘金生与县委主要领导谈话后,立即驱车直奔京城,找到陈希同的儿子,要见陈希同。
当时陈希同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陈希同的儿子给老头子打电话。刘金生接过电话,在电话中向陈希同报告了自己调动的事情。
陈希同这一非常举动使顺义县委陷入十分尴尬的境地。两个月以后,市委正式任命:刘金生为延庆县委书记。
围绕刘金生不同寻常的升迁,顺义县干部群众议论纷纷。有人说,陈希同也太不把党的一级组织顺义县委放在眼里了。有的说,领导一个人的一句话就可以否定一级党委的决议,哪里还有什么党的组织原则!
刘金生是何许人?他与陈希同是什么关系?他何以有如此广大的神通?
刘金生,顺义县刘家河村人,生于1947年。这个从庄稼院里走出来的人,看上去很朴实,也能干,官运也相当不错。初中毕业回到生产队劳动,1969年9月入了党,还当上了村支书、民兵连长。1973年5月顺义镇(当时叫城关公社)缺少青年干部,他成为首选。于是,他到镇里当上了干事,而后任镇团委书记。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大潮鼓起了他干一番事业的风帆,他在1985年底当上了顺义镇党委副书记兼农工商联合总公司总经理。
刘金生觉得找到了用武之地。他精力充沛,工作投入,在引进外资方面做了不少工作。这期间,他深感原来在农村的初中文化明显不够用,参加了自学考试。
1988年年中,他当上了顺义镇党委书记。如果他依然像过去那样,勤勤恳恳工作,正正派派做人,他可能还是一个不错的党委书记。可是,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一条他自认为的“捷径”。
长城脚下的蛀虫
1995年4月,原北京市委常委、副市长王宝森在京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不久,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共北京市委书记陈希同引咎辞职,接着被撤销政治局委员、市委书记的领导职务,接受中央纪委的审查。
随着冰山的轰然倒塌,隐藏在海底的污秽便浮出水面,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一年的六七月份,中央有关部门和北京市委接到一些反映刘金生问题的来信。尉健行同志多次作出批示。北京市纪委根据群众提供的线索,组成调查组作了初步的核实,并向市委作了汇报。10月,市委决定对刘金生立案审查。
经查,刘金生除了违纪问题还有违法行为,从八达岭特区调巨额资金挥霍,便是突出一例。
刘金生到延庆后,想在市里建一个办事处,加强与市里的联系。他既没有与其他县委领导商量,也没有在县委常委
会上讨论研究,便一个人操办起来。
他以每月7.4万元的租金租下了北京某大厦A座的一个大套间,又花20多万元购置了高档办公用品和生活设施。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他自己找,从顺义找来一个会开车、会做饭的男子,从市里找来一个无业的女孩管财务。
1994年5月,他准备妥当后,以县委办公室主任吴守荣的名义注册了名为延庆县八达岭特区驻京办事处的机构。这一切,吴守荣一点也不知道,包括以后的资金,都是刘金生背着县委其他领导一个人干的。
办事处钱从哪里来?
刘金生自有办法。延庆是个穷县,可延庆还有一个聚宝盆,那就是八达岭特区。“不到长城非好汉”,万里长城以它的雄伟壮观,每年吸引无数中外游客。旅游业给延庆带来了可观的收入,八达岭特区是县里的“第二财政”。
刘金生将目光瞄向了八达岭。
他先后从八达岭特区调动资金174万元,还嫌不够,又以出国考察为名,从县里财政要钱41万元。这些钱都是财政和应上缴财政的资金,被刘金生划拨到他的驻京办事处,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被挥霍殆尽。
他找的管财务的女孩不懂财务,连会计证也没有,只能记一些简单的流水账,但却将会计、出纳集于一身。刘金生对这笔资金有绝对的支配权,所有支出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办事处的金柜如同他自己的腰包,他说什么时候取钱就什么时候取,说取多少就取多少。
经查证,他共在办事处报销餐饮费25万元,等于他到延庆后平均一天报销一次,天天在用公款吃喝。更可气的是,有时几张票据出自同一天同一个饭店,金额过万元,不知他到底长着几张嘴。
在刘金生的眼里,有钱大家花,当然花的全是公款。连他的儿子办公司及汽车修理费也由办事处开支。
由于办事处没有任何制度,财务管理极度混乱,刘金生最为信任的司机陶某和办事处聘用人员任某都出现经济问题,被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他们看到刘金生大肆挥霍,心中也开始不平衡了。于是,他们购买的各种吃的、喝的,化妆品等等,都拿到办事处私自报销。除了疯狂挥霍,刘金生还采取重复报销的手段贪污公款1万多元,收受港商贿赂4.8万元,挪用公款41.3万元。
刘金生的升官之道
1989年,担任顺义镇党委书记一年多的刘金生,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陈希同的儿子。他们由吃吃喝喝,发展到互相利用,成为“哥们儿”。
刘金生自恃有了靠山,从此不可一世。他担任县政府所在地的镇党委书记,本该认真执行县委决议,配合县里把城建等各项工作搞好。可他根本就没把县委、县政府放在眼里,有时县委、县政府的决议也不执行。
自以为有了靠山,就骄横跋扈,这是官场上的常见病。刘金生没能走出这个官场上的“怪现状”。
笔者在顺义采访,所有的人对他的第一印象都是一个字:“傲”。
刘金生不仅对底下的干部群众傲,对县各局、委、办同级别的领导干部傲,就是对领导他的上级也傲气十足。
刘金生在官场混了几十年,深知权力魔棒的神威。他在向权力顶峰攀援的时候,深感学识的肤浅、政治功底的单薄。但他又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他要寻找一条捷径。
经过一个时期的观察,他终于发现了自认为的“近路”——投机取巧,踏上了接近领导干部子女的“捷径”,向权力的高峰冲刺。他把目光对准上级或上级的上级,分析他们的爱好,揣摩他们的心态。对一些他认为有用的领导干部,他主动为其提供服务。
“领导同志忙,用上‘大哥大,可以提高效率。”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后面,包藏的则是不可告人的目的。给领导送去“大哥大”的同时,自然就掌握了领导的电话号码,联系起来就方便了。
他选择了陈希同的公子,竭力讨好
他,他缺什么就送什么。刘金生知道这些投资都是长期有效的。
以吃喝搭桥、金钱开道,很快他们就成为称兄道弟的朋友,一个想通过陈公子攫取更大的权力,一个则看中了他鼓鼓的钱袋。
陈公子说:“刘哥,我去看你不方便呀!”刘金生回应道:那好办,开着车来不就方便了吗?不久,就送去一台轿车。
刘金生认为,接近了陈公子,就等于抱住了陈希同的大腿。于是,他不惜花费巨资搞感情投入。当然,这些花的全是公款。他先后3次请陈公子出境,一次到泰国、香港,两次到美国。
正是由于刘金生看到了权力中的高额回报,他才绞尽脑汁,不惜一切攫取权力。他通过拉拢陈希同的公子,接近陈希同并取得了信任。
刘金生非常清楚攻取“核心”必须首先突破外围。仅从1991年11月至1993年10月,他请客和以实物送礼的金额达85万元。到延庆后,他经常到陈希同、王宝森等领导家送礼,逢年过节更是必去,每次至少都送二三千元的礼物。
轿车本是现代文明的标志,可是,在刘金生手里,则成了一堆铁铸的筹码。他把汽车当作“牌”,先后送出8辆轿车,除一辆奔驰送给陈希同使用外,其余7辆都是送给领导干部子女个人使用的,其中先后送给陈希同的儿子3辆。他先送给王宝森儿子一辆桑塔纳,后又换了一辆丰田;送给市人大一位原副主任之子桑塔纳一辆;送给某县原县委负责人之女桑塔纳一辆。
好大喜功是刘金生向上爬的另一招。延庆县属山区贫困县,基础较差,经济也欠发达。1993年工农业总产值仅16.1亿元。刘金生到任后既没有做调查研究,也没找什么人论证,就提出要在3年内,即1996年使工农业总产值达到100个亿。从16到100,仅仅只有3年,这意味着一年要增长60%以上,谈何容易!如果这些大话只是说说而已,也就罢了。但刘金生是在县委常委会议上,拍着胸脯郑重提出来的。他的这些做法,恰恰迎合了陈希同好大喜功的胃口,得到了陈希同的赞赏。
但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并不以他的大话为转移。他给延庆定的1995年产值是35个亿,而实际这一年延庆县的工农业总产值只有18个亿。
不知是刘金生真的头脑发热,还是在那里装蒜,就在纪检部门找他谈话时,他还“牛皮”吹得山响,摆他的“业绩”。他说:“我到延庆后,建了100多个项目,见效益的就有50多个,你们可以去查嘛!”
有关人员果然去调查了,事实与他“吹”的相去甚远。他只建了五六个企业。他招来的外商,有的就是骗子。
刘金生到延庆后,急于拉几个外商撑门面,见到佛爷就烧香。其实,他对有位港商的底细是了解的。他把该港商拉到延庆时,该港商正被债务搞得焦头烂额。刘金生的邀请犹如一针强心剂,使他顿时看到了希望。于是,他在延庆贷款,用来还顺义的债务。
这个港商开始还小心翼翼,刘金生拉他搞一个手链厂,他说那就搞个小规模的吧。刘金生听了不高兴,说:“小的不行,要搞就弄个大的,没钱我来贷款。”
拉链的市场情况如何?有关部门找了8位专家对项目的市场前景进行论证,专家认为,拉链市场已经饱和,不宜再上。刘金生听了不以为然,他嘲讽说:“那都是书呆子,别听他们的,上!”
刘金生一意孤行,帮助跑来了贷款。结果贷款来后,被那位港商先后转走了2700万元。
来了个“人头马”书记
延庆县的干部群众中有许多关于刘金生的顺口溜和笑话。
延庆县地处山区,是北京市贫穷县之一。改革开放十几年来,这个山区县的面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各项事业发展也很快,但仍有一些山区乡村十分贫穷。作为县委书记,刘金生上任伊始,不去深入基层,到贫困乡村帮助农民尽快脱贫,而是在排场、阔气上大动脑筋。
他一到延庆,就说延庆太土气,这也看不惯,那也不顺眼。他要给延庆带来现代的气息,让这个县城更快地“洋”起来。
一次,他宴请外商。开席后看到上的是国产酒,他马上露出不满的脸色,说,这不行,档次不够,要上“人头马”。
当时,延庆很少有人知道“人头马”是啥东西,宾馆、商店也找不到这种洋酒,工作人员急得团团转。刘金生等了一会儿,看到找不到洋酒,他急了,派人从他的轿车后备箱里取出两瓶“人头马”。事实上,刘金生自己不怎么会喝酒,自然也不会品尝洋酒。他执意要喝洋酒,完全是为了排场和阔气。
刘金生开了这个贫困县喝“人头马”洋酒的先河,这个故事,也迅速在县城传开。于是,群众称来了一个“人头马书记”。
刘金生在延庆两年,几乎没有到过各个乡镇,更不要说偏远的贫困乡镇。许多人只听说来了一位很有来头的新书记,没有见过面。就连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和机关工作人员也难得见上一面,以至于闹出许多笑话。
他到延庆半年后,县里召开各乡镇党委书记会。刘金生先到会,永宁镇的党委书记随后也进了门,他竟然问:“你是哪里的,你找谁?”弄得这位书记哭笑不得。
不仅大镇的党委书记不认识,即使他周围的工作人员和县里的领导,他也不认识。已经到延庆很久了,他见到县委办公室副主任还问“你叫什么名字?”
有一位副县长要调到市里工作。行前,他来到刘金生的办公室,向书记告别。这位副县长进屋后,说:“我要走了,来看看你。”没想到刘金生竟不认识他。
这位副县长出来后气愤地说:他都来了快半年了,连我都不认识!
在延庆许多干部心目中,刘金生行踪诡秘,很难见到他的人影。据县里有关同志介绍,他调到延庆后,家一直没搬来。他在北京城里花巨资建了一个“办事处”。他在延庆的两年中,只在县里住过一二个晚上。无论何时,即使开会开到深夜,他也要回城里的办事处或顺义的家里住。
有一件荒唐事。他到延庆不久的一天,突然给县粮食局长打了一个电话,说:“我给你派个副局长,明天就去上班。”第二天,他从顺义带来的无业人员韩玉宝,在没有任何组织关系和手续的情况下,竟然前去上任了。这件事没有经过县委的任何讨论,连主管干部人事的县委副书记也不知道,真可是延庆县城里的奇闻。像这样无组织,无纪律,甚至没有常识的事在刘金生身上远不止一起。
就是这个韩玉宝当上副局长后,打着局长的招牌到处行骗。不久,这家伙在平谷县行骗时被抓获,并被司法机关判处7年徒刑。
警钟长鸣发人深省
1995年7月,中共北京市纪委对刘金生的有关问题开始进行审查。同年11月,北京市检察机关以受贿、挪用公款、贪污等对其拘留,不久正式逮捕。1997年3月14日,刘金生被开除党籍;5月9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判处刘金生有期徒刑12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
剖析刘金生违法违纪案件,许多人不止一次地问: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何以能够爬上高位?
其实,答案就在这个案件本身。
“一把手”失去了监督和制约,是导致腐败蔓延的重要原因。对“一把手”实施有效的监督和制约已是当前反腐败斗争的当务之急。
1994年11月,刘金生到延庆不久,就开始给他的儿子办公司。
一天,他把县委外经委主任、县工商局长以及有关的副局长、科长找来了。
“办个合资企业执照,需要什么手续呀?”刘金生一副不耻下问的神态。主任、局长、科长们有的是第一次见到新来的县委书记,还在心里想,这位书记看样子既廉洁又民主,还真不错。于是,主任、局长们详细讲了按照《公司法》办公司需要的手续。
接下来刘金生的一句话让他们大吃一惊。刘说:“好,你们给我儿子办一个公司。”
局长、科长们愣住了,什么手续也没有,怎么办呢?
刘金生有办法。他说,外经委主任弄材料,工商局长来弄执照,注册资金100万元人民币,法人代表刘金生的儿子,公司名称叫“金门鑫有限责任公司”。
“就这么定了。”刘金生拿出了他果断、干练的作风,几句话就凭空“撮”起一个公司。那几位代表国家肩负审核批准企业重任的局长、科长们,简直目瞪口呆。
国家新颁布的《公司法》《法人登记条例》明确规定,办理中外合资企业执照要有法人申请、验资报告等一系列材料。对这样一个“三无”企业,负有监督职责的工商部门理应拒绝办理。可是,没有一个人说一个不字。
刘金生下达任务后,局长、科长们回去了。可是,要办的毕竟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企业,主任、局长们回去后,心中不免有些“打鼓”,动作迟缓了一点。
一个月以后,刘金生不见动静,急了,抓起电话,催他们快办。
在权力的淫威下,“法律”屈服了,“政权”屈服了。县外经委出了材料,写明:所需手续由外经委补齐。公司地址、电话、法人签字全是假的。1994年12月14日,县工商局发了执照,一位副局长还亲自跑到北京,将执照交给刘金生。
像这样凭空编造的公司,由于刘金生的权威而办下执照的不止一个,他还为山东的一个朋友注册了两个公司。
刘金生可以不经组织讨论任命局长,可以一个人调动数百万元资金建办事处。当他提出3年内全县工农业总产值达到100个亿时,曾受到县委其他领导同志的抵制,当时的县长李树旺明确提出,应该实事求是。可是,刘金生根本不把县长的话当一回事。他一意孤行,竟然把那种天方夜谭式的大话写入了县党代会的报告之中,堂而皇之地提出“为突破工农业总产值100亿而奋斗”。
这是一个当代“皇帝的新衣”的故事。然而,那个著名的童话中,尚有一位稚气可爱的孩童,敢于站出来戳穿那个皇帝自欺欺人的把戏;而今天,延庆县的许多领导干部,却没人站出来说声“不”字。虽然也对刘金生的做法表示了不满,并做了不同程度的抵制,但毕竟声音微弱。
初春时节,笔者再一次来到延庆。
县委书记李树旺热情地接待了我。这是一位从农村走出来的领导干部,但他的气质与作风却与前任截然相反。他介绍了刘金生给延庆政治思想和经济生活带来的混乱,讲述了一年多来,县委、县政府如何拨乱反正,将各项工作纳入正轨。
“小平同志确立的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是我们坚持的一条重要原则。”质朴而干练的县委书记告诉我,一年多来延庆的各项事业都取得了可喜的成绩,我们不愿过多地停留在过去的阴影里,我们要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发展经济、建设延庆的工作中……
拨开迷雾,迎面扑来的该是朗朗晴天。
但愿刘金生一类的政治怪胎在我们的社会中能够绝迹,但愿刘金生一类的事件在我们的生活中不再重演!
责任编辑:杨晓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