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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琴之梦

1996-12-31王林晚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6年8期
关键词:演奏家大提琴小提琴

王林晚

在别的孩子还只知道玩的时候,我总喜欢守着家里那台电唱机,听父亲的那些唱片。那是一部老式电唱机,靠发条驱动,所以我得不时地摇动摇把,以保证这些唱片不走调。

一天,邮差送来一件寄自北京的包裹,是人民音乐出版社邮来的两套小提琴教程。父亲拿出一套写上我的名字,我感到格外幸福。我渴望有一把自己的小提琴。从此,便常常流连于商店的乐器柜台。父亲说,等商店来了儿童小提琴就给我买一把。花开花落,商店里依旧是那两把落满灰尘的成人小提琴。

后来,在一个很大的城市的乐器店橱窗里,我看见一把小巧精致的小提琴,父亲告诉我,那就是儿童小提琴。真是喜出望外!当父亲拉着我兴冲冲地走进乐器店,却被告知没货,橱窗里摆的只是样品。售货员倒是很热情,把乐器厂的地址写下来,递给父亲。父亲带着我跑遍了那座城市,终于在黄昏的时候找到了乐器厂,然而,工人们早已停产闹革命去了。我看见父亲的身影被微弱的天光剪贴在这座陌生城市的墙上,显得那样茫然和疲惫。

第二年秋天,父亲把我送到省歌舞团一位大提琴演奏家门下学大提琴,只有在演奏家的孩子空出琴的时候,我才有机会提弓操练。我依然没有自己的提琴。这么学了一段日子,演奏家对父亲说:“给孩子买把琴吧。”我知道父亲的难处,为给姐姐买手风琴,父亲已卖掉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这时的家境,不要说大提琴,就连小提琴也成了奢望!演奏家看出了父亲的窘迫,又说:“要不,给孩子做一把?”父亲眼睛中那黯淡的目光分明在说:“行吗?”

隔了几日,演奏家带着父亲和我走进了一间潮湿昏暗的小屋子。屋里很杂乱,有点像做蒸笼的作坊。屋子深处,一位弱不禁风的青年双腿盖着毯子坐在沙发里,看见我们进来,欠了欠身子,说:“很抱歉,屋里太冷。坐吧。”说完,虚拳着手咳嗽起来,演奏家问:“去看了吗?怎么样?”青年苦笑道:“不用了,父母催我回去,现在就等签证了。”“回加拿大?”青年强打精神点了点头。

演奏家低声告诉父亲,主人患了肺结核,是一位小提琴制作家,出身提琴制作世家,蜚声海内外。两年前,一腔热血只身归来,本想报效祖国,却赶上了运动,没少遭罪。后来运动消停了,便靠给人做琴为生。青年的身体已无法承受制做一把大提琴所带来的劳累,我从那双真诚透彻的眼睛里读出丝丝缕缕歉意,但他还是表示愿意指导别人来为我做这把大提琴。望着一旁叹息的父亲,我预感到我的提琴梦又要破灭了。

提琴演奏家想起了我的舅舅。舅舅是木工,曾帮演奏家打过家具,“能不能让孩子他舅舅来做呢?”演奏家说,父亲担心舅舅做不好反倒给人添麻烦,琴的质量也会因此而打折扣。青年好像看透了父亲的心思,说:“没关系,技术上的问题我会处理好的。”

从那间小屋回来没有多久,父亲便按要求备好了材料。从此,漫长的等待开始了。我依然只能在演奏家的孩子空出琴的时候,拉上一段练习曲,只有这时我才加倍体会到拥有自己的提琴的骄傲。我渴望有自己的琴,我渴望这份骄傲。终于有一天,那是一个大雪初晴遍地阳光的日子。舅舅敲开了我家的门。我希望舅舅带给我的喜悦会像阳光一样耀眼。

然而,舅舅却带回一堆奇形怪状的木料。父亲什么都明白了,父亲什么也没有说。我失望地看着舅舅,舅舅回避了我的目光。

小提琴制做家终于回加拿大去了。

我无缘成为大提琴或小提琴家,命中注定了与文字终生结伴。当我夜晚独自坐在电脑前结构人间悲欢离合,那种别人难以理解的使命感噬咬着我。浮躁和喧嚣如云而来,种种诱惑擦窗而过。一段盛中国或是别的小提琴家的曲子便能让我重温提琴旧梦,尽管各种电子音乐充斥着我们的星球,可总给人一种作伪的感觉。

(汪慧摘自1996年4月27日《金融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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