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几句至理箴言
1996-12-31张重光
张重光
以前,我常听外婆和妈妈对我讲那过去的事情;现在到了我说那过去的事情的时候了,我也要我的女儿经常听我讲那过去的事情。
做父母的都有过去的事情可说,或惊心动魄,或光彩照人,或催人泪下,或令人喷饭,或发人深省,或……而我呢,则也许久病成医,拿我的病症对照女儿的病症,再拿别人开给我的药方转抄给女儿。
女儿可以为买一支笔或是一节5号电池上街三四个小时,也可以为节约几元钱而多花两三个小时的路程,从我们所住的仙霞小区赶到票价稍稍便宜的瑞金剧场去看一场电影。实际上,有些东西可买可不买,有的电影更是可看可不看,她无非是觉得呆在家里没劲,想出去,看看逛逛,逛逛看看。
看她这副坐不住的样子,我想起了我在她这年龄的时候,和她一样,也好动,也坐不住,外婆曾经送过我一个外号:“拔脚花狸猫”。
当时,我倒是并不怎么喜欢逛街,我嫌南京路人挤人,也没有“看看逛逛其他路,买卖来到四川路”的闲心,我只是喜欢聊天,去同学家或是朋友处,或是同学的同学家,朋友的朋友处。想去,总要找个借口,说给家人听,说给对方听,往往也是说给自己听,好让自己去得心安理得。一次周末,有个早走一步的同事将一串钥匙忘记在写字台抽屉上了,我们都知道这串钥匙并不重要,可我是觉得我有义务将这串钥匙送到他手上。
第二天早上我天经地义地去了,骑了20多分钟的自行车。我想他会非常感激,因为我是特地送去的。不料他却大吃一惊,非但不说声感激的话,反而很认真地说:“重光,你是不是时间太多了?我真设想到你会为这点事特地跑一次。”
我愣住,一脸通红。这位同事平时之刻苦用功尽人皆知,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然而我并没生气,我知道只有好朋友才会这样直言不讳。我一下子意识到了做一只“拔脚花狸猫”有多么可笑。我从心底里觉得惭愧。谁也没有权利白白去浪费珍贵的时间。
我知道我会一辈子记住他的这句话,在我作一些无谓的应酬时,就提醒自己:“你是不是时间太多了?”
我把这件过去的事情说给女儿听,并且要她记住这句朴素的箴言。
不久前,刚走上工作岗位不久的女儿在单位里受了委屈,有了成绩得不到表扬反而受排斥,原先的工作不让干让她干杂活,她气得一星期不说一句话,偷偷地流了好几次眼泪。
后来我对自己说,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于是我又开始讲那过去的事情……
10多年前,我受的一场委屈才真叫委屈,不过现在再说受委屈的经过已经意义不大。我要说的是我不久调到了另一个单位,是一家编辑部,领导不让我当编辑,要我跟一位老编务学排版,还说:不要大事不会做,小事又不肯做。初听这话时我心里又涌起一阵委屈,但我命令自己记住这句话,真正从小事做起。老编务排版都是在家里干的,不让我学,他只让我在编辑们发上来的稿子上点字数,一段一段地点,这段13个字,下一段113个字,再下一段1113个字,简单而又乏味。有时候老编务还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你点错了几个字,不过算了,我不会告诉头儿的。”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知道这多少有些吹毛求疵,但我没有发作,我对自己说:我会干大事的,但我一定要先把小事干好,干得比谁都好。这么一想我就心平气和了。半年后我重新得到了领导的起用,但我仍牢牢记住了这句话:不要大事不会做,小事又不肯做。
我想女儿听了我这段经历、这句箴言后也会挺过眼前的这一关的。
我们这一辈子几乎是在告诫和规劝中过来的,大人的耳提面命、老师的苦口婆心、首长的语重心长、朋友的推心置腹……还有,如报纸、书籍、电影、电视等等,也无一不在用心良苦地奉劝世人:好好活着,好好做人。
告诫和规劝之中不乏至理的箴言。如果,我们将世界上所有的箴言收集起来,一定浩瀚如海,蔚为大观。如果,世人都按先哲或是圣贤的教诲行事,那么我们也就成了圣贤。从理论上说,我们人人都可以修炼成为圣贤,就像那些火化时能留下舍利的高僧。但是,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们离圣贤相差十万八千里。原因很简单:我们并不大把箴言当回事情。
面对箴言,我们常常阳奉阴违。我们嘴里将箴言称作“金玉良言”,实际上又不是那么回事。一般说来,作为一剂良药,箴言总是“苦口”的;作为出自肺腑的忠告,箴言又往往是“逆耳”的。
我们不奢望自己最终能修炼成圣贤,要是一生中能记住几句箴言,并且真正付诸行动,我们也已经得益匪浅了。
(常茂林摘自《青年一代》199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