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手杖和我

叶庆瑞

1993年我出车祸，两下肢骨折，在医院躺了2个多月。家父一人打老远的地方来看我。医生、护士听说他已是89岁的高龄了，都惊诧起来：“哎呀，看不出来，不说我们还以为70来岁哩!”

“10年前他还被评选为南京市10位健康老人之一哩!”我躺在病床上不无自豪地补充道。这一说，医生、护士都好奇地围着家父问长问短，咨询的重点是长寿的秘诀。

“其实也没什么，锻炼身体要紧的是‘坚持二字。”老人家说的都是实话，他年轻时身体并不好。据说拿一份报纸手都打颤，后来下决心学太极拳，一练就是60多年，风雨无阻，四季不断，即便寒冬腊月，大雪封门，他也天不亮起床，在家中演练不辍。他饮食很简单，从不吃补品，不抽烟，不喝酒。

谁都知道锻炼的重要，难就难在持之以恒。小时候。弟兄中我身体最弱，父亲也最担心，我10岁时父亲便带我去公园晨练。公园里花香鸟语、桃红柳绿煞是好玩，再加之少林拳、太极拳、谭腿等国术，我一学便会，且姿势也颇优美，常受到大人们的赞扬，所以练拳兴致颇高。可时间一长，这拳术便像一册看腻的书本，再也提不起阅读的兴趣。渐渐滋生起懒惰来，起床总得父亲三呼四唤，练拳也是偷工减料。即便如此，父亲生性温和，从未厉声叱责，只是语重心长地说过我几次。他的用意很清楚，即便不练拳，早晨到公园透透气也是好的。

上中学时，我常闹病，父亲又“逼”我练拳，我硬着头皮早起了一阵子，可终究坚持不下来，并耍赖地拿弟弟作挡箭牌：“他们不练拳，我也不练拳!”父亲气得长嘘短叹：“跟我学拳的人成百上千，自己的孩子却不愿学，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后来，我上大学，父亲仍不放心我的身体，还抄录了一张太极拳招式图寄给我。嘱我加强锻炼。我依然我行我素，身体不适时就练上几天，病一好又惰性复萌，这样身体哪能健康呢?

“你这次手术做得挺好，出院后主要靠功能训练了，可要向你的父亲学习呀!”主治医生当着家父的面叮嘱我。我点头诺诺。

“他早听我的话，身体也不会这么差了!”父亲在一旁慨叹，说完便打开他那只保存太极剑的蓝布剑套，露出两支手杖来。我眼一亮，这不是我送给父亲的手杖吗?那支黄的是1980年在黄山买的，父亲当时笑笑说：“我才70多岁，用不着这玩艺儿。”那支黑色藤杖是1990年在武夷山买的，父亲仍然摇头：“用不着，用不着!”过了那么多年，没想到这两支手杖却留给我用了。

父亲深情地说：“先从学走路开始练起吧。今后可不能再懒惰了!”

我抚摸着手杖，它仿佛是父亲伸出的两只手臂，搀扶着我。我能走回到从前的时光里去吗?我能像少年时代那样跟着父亲去公园练拳吗?从父亲的目光里，我读出“从头开始，贵在坚持”的信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