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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也要追问

1996-08-28马少华

中国青年 1996年8期
关键词:灾难狮子中学生

马少华

不久前新华社的一条消息说:在日本,又一名中学生因不堪同学的欺凌而自杀。在那个国家里,因同类原因而自杀的中学生,一年内有十几名。不知怎么的,这件事使我想起几年前那场关于中日少年之间“草原较量”的话题。那一次野营中两国少年不同的精神风貌和生存能力,曾让中国的文化人议论了好久,甚至引申出对未来两国再次交手的忧虑来。自那之后,一提到中日少年,我们就会想到强与弱的问题——想到的都是该怎么强。如今,日本中学生中发生的这些惨剧,却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强又如何?仅有强,够不够?

中国的近现代史,留给我们太多的关于弱的可怕记忆,关于强的渴望与冲动。它们甚至会在我们的心理深层沉积下来,形成某种“情结”,某种长久地影响思维和判断的东西。上一个世纪之交,面对船坚炮利的帝国主义,在接受了强对弱的欺凌的现实的同时,有些中国人也不知不觉地接受了“强的逻辑”——一种由达尔文“适者生存”原理引申出来的“丛林原则”——在狮子中间生存的原则。比如蔡锷将军就提出过“军国民”的思想,一些留学生甚至在自己国家受着帝国主义欺凌的时侯,就能“价值中立”地谈论中国将来怎样走上帝国主义道路的问题。

中国人民太需要“强”了,对于一个饱受强国欺凌的民族,这种情感完全可以理解一种意志绝对正当。这是因为:我们从自身苦难中看到,仅有善是不够的。但是,这完全不妨碍我们从另一面——从西方国家(包括那个虽地处东方却被列为“西方”的国家)的历史灾难中思索:仅有“强”会怎样?善与强,也许是两个不相冲突的价值。但是,我们在历史上和现实社会中却常常看到:人们为了得到其中一个而弃置另一个。我们没育侵略他国的历史,没有为了追求“强”而给世界造成灾难的心灵重负,所以我们自己似乎不必对“强”进行反思。但是,当人们把“强与弱”的话题从国家原则转移到社会原则领域来议论,事情的味道可能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一个在国家原则中只崇拜“强”的国家,在社会原则中就可能会鄙夷“善”的价值——我指的就是近现代日本,他们觉得自己是生存在丛林中,自己不变成狮子就会被狮子吃掉。正是这样奇怪的“危机感”使他们把灾难带给了邻国,也最终带给了自己。而这种倾向,我们至今能在日本中学生自杀事件中感到其流风余韵。在这个国家,社会总是给“强者”叫好,于是,“不强”的孩子就可能去自杀。

早在上一个世纪之交的时候,西方列强就曾莫名其妙地“怕”中国,据说是因为把中国看作“睡狮”了。而某些中国人因为“睡狮”这话而特别高兴。革命党报人朱执信就对此泼了些冷水,著文《醒了的人》,质问:人生的目的,是不是让人怕的?为什么醒了不去做人,偏要做狮子?当时中国积贫积弱,这话听了自然都不入耳。如今,可以说中国也强了,也“醒”了,关于强与善的问题,完全可以平心静气地探讨。同日本的孩子比,我们希望自己的孩子强;但是我们也应该去想:如果没有善,没有对善的崇拜,对善的信念,那样的强,真的那么值得羡慕吗?

可能是因为“弱”的记忆太惨痛了,所以中国近代以来,在任何关于价值的论争中,主张“强”的舆论总是理直气壮,比如前不久围绕着儿童玩具市场上武器玩具和“侵略者战舰”的争论中,赞成武器玩具甚至“侵略者战舰”的观点,就有把“强者意识”植入儿童成长的意思。其实问题并不在于孩子们玩什么,令人忧心的是,在我们的社会在我们的大人中间,都流行着一种以大小强弱来代替应有的道德判断的空气,使人们那么崇尚强——哪怕牺牲掉善的价值。其实,一艘“大和号”或“武藏号”,那么大,那么强,都没有使日本避免战败的下场,这仅仅是因为它们还不够大,还不够强吗?

强是生存之道,这不错,但善也是生存之道。这是因为:人与人相处的世界不是在“丛林”中,也不仅在“草原”上。

责任编辑:邱四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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