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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来只为当班长

1996-08-28卢茂亮吕翔

中国青年 1996年10期
关键词:洗脚水新兵连训练场

卢茂亮 吕翔

我生来就是当兵的料

我叫潘桂保,是胶东老区人。我爷爷早年为八路军推过小车,参加过孟良崮战役。自小我就爱听爷爷说八路军的故事。后来稍大一点,我爱上了看电影,尤其是打仗的片子,更是百看不厌。有一次村里放《地道战》,我看了一遍不过瘾,又赶到下一个村子再看,总共跑了7个村子,看了7遍。现在想起那时的情景,还感到很幸福。1992年,我17岁,高考落榜了,村里的人要带我去青岛打工,我没干,我就想当兵。爸妈不依,我对他们说:“不让我当兵,我就去跳海!”死磨硬缠,家里人同意了。带兵的干部到我家走访,一看我这五大三粗的样子就乐了,冲我爸妈大声说:“你儿子生就当兵的料,我带走了!”

换了军装离家那天,爸把我带到祖坟前装了满满一杯子土,叫我带着,对我说:“儿子,这兵可不是什么人想当就能当的,不当就罢了,当就当出个精气神来。走吧,我看着你!”

那是我第一次在爸面前流泪,以前他打过我,但我从来没哭过,我这人又犟又硬!

班长说我能当将军

大家都说新兵连管得很严厉,但到底是什么程度别人不知道,我只说一件小事,也许你就明白。当兵之前,我已经抽了两年烟,烟瘾大,少抽一支心发慌,可以称得上一等烟民。新兵连是无烟连,全连强制戒烟。有一天,我偷偷装了一包烟跑到厕所,想在那里放开手脚吞云吐雾,谁料我刚把烟拿出来,班长就赶来了。他对我哼哼冷笑两声,说:“就着茅坑的臭味抽烟,可真是不太潇洒哟!”之后,班长把我带到宿舍,给我倒了杯“烟茶”,命令我道:“潘桂保,把这杯烟丝泡的茶喝下去!”在新兵连,班长的话可是金口玉言啊,没办法,我只得喝了。我有个很要好的同学听说这件事后,特制了一个小木盒邮来给我。木盒被他巧妙地分作两层,上层放的是AAA英语磁带,下层放了两盒家乡的“将军”烟。有烟我也不敢抽,只能在被窝里闻闻解解烟瘾,可后来还是让班长发现了。这回他没有让我喝“烟茶”,而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潘桂保同志,不是我存心跟你过不去,只是抽烟实在影响身体素质,你知道,在咱们连是要靠硬功夫吃饭的,你这样下去很难提高军事素质啊!”那天夜里,我悄悄拿出了那杯祖坟上的土,心里默默地发誓:我要成为一个好兵。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抽烟了。

战术训练最苦,不磨掉一层皮甭想练出来。我身架大,搞战术有难度,班长说我的动作像狗熊,我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作为一个兵,别的什么差都可以原谅,但是军事素质差简直是耻辱。从训练场回营房的时候,别人是走着回去的,我是爬回去的。不是班长整我,是我情愿的,我用低姿匍匐前进的动作爬进了营房。回到班里,班长和战友们都惊呆了。班长对我说:“你小子,能当将军!”嘿,甭提那天我有多高兴了,激动得抱着班长直流泪。

从那天起,我有个“野心”:当班长。新兵连结束时,连队让我去学驾驶,我没去,我要求去师教导队——那里是培养班长的地方啊!

我那次动手打了兵

1993年8月,我从师教导队回来,到了九班当班副。当时班里几个兵全是兵龄比我长说话比我横的老兵。我走马上任的那天,几个兵吹胡子瞪眼骂开了娘:“凭什么让他当班长,我喝的枪油比他喝的水还多。”“这个浑小子没被别人管够反倒管起我们来了!”老兵们大大咧咧地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我站不是,坐也不是。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我心里这团火不知该冲谁发。每天晚上的小型练兵由我负责,可一到训练场,老兵们一个个哈欠连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后来我想出了个馊主意,尽管自己吃了点经济上的亏,但总算把头三脚踢出去了。那时家里给我寄了几百块钱,让我用来密切联系领导,我却用来贿赂兵们了。我宣布,今后只要大家认真搞训练,训出了效果训出了素质,每天晚上我请大家吃春都火腿肠喝金星啤酒。没想到这一招真管用,他们都一个个暂且放下了老兵的架子,听我这个“新兵蛋子”下达的口令,正正规规地做动作。时间长了,他们也不好意思,跟我说:“班副,你以后别请咱们吃火腿肠了,咱这兵是为国家当的,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武艺练不精,不算合格兵。以后你就放开手脚管吧。”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听人家叫我班副,一种深深的感动使我流下了眼泪。后来,他们退伍时,集体请我去饭店喝酒。他们端着酒杯说:“以前总让你请客,今儿咱们回请你一次,以后恐怕弟兄们在一起喝酒的机会不多了。”说着,大家都哭了,眼泪滴在酒杯里。

这茬兵走后,我当了班长,带了一帮新兵。这帮新兵中有个叫王永国的,脾气暴躁,点火就着。那天我复习班长教学法,让他随我的口令做动作,他嘟噜着嘴,出胳膊抬腿木木的,好不情愿。我厉声问:“王永国,你怎么了,队列动作要干净利索,你瞧你这副样子,简直像老母鸡下蛋。”不说倒好,说了他反而像木雕泥塑一般,任你喊破嗓子,他照旧稳如泰山。我心里那个气呀,二话没说当胸就给他一拳,打得他坐在了地上。

第二天,我起床时,发现了一封信

班长:

这次分班我没想到连队会把我分到九班,以前听老兵讲,你带兵特别狠,你知道人家背地里喊你什么吗,都喊你“土匪”。昨天,你让我配合做动作,我觉得那实在太机械,所以情绪不好,你后来打了我,你知道我练过拳击吗,但我没有还手,我对你还有一定的尊敬,我只想请求调到别的班,你能成全我吗?

你的兵:王永国

看了这封信,我好半天抬不起头来。我以前崇拜巴顿和他的带兵方法,但这封信给了我一个启示:好兵不是靠打出来的,而是他们自己练出来的。作为班长,我应该多给他们一点爱,而不是拳脚相加。

王永国有个毛病,不爱洗脚。我便每天晚上给他端洗脚水,催促他把脚洗了。一连端了一星期洗脚水,他再也坐不住了,恳求我以后别再给他端洗脚水了。从此他养成了睡前洗脚的习惯。人和人相处,总是一心换一心,我对他好了,他待我也不薄。训练场上我一声令下,他就像出笼的猛虎离弦的箭,摸爬滚打从不叫苦。现在,他的军事素质在连队是数一数二的。

我的班只有第一没第二

前一段,连里组织战术考核。因为我们班是连队的战术班,战术一直是我们骄傲的本钱,光在团里举行的单项考核中就拿回了十来个金牌,所以我对连队的这次考核没怎么放在心上,就派了波和常乐去闯关斩将拿第一。没想到他俩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像淋了别人的洗脚水。不用问就知道,这回考砸了。

我一言不发,冷坐在铺板上。其他几个没参加考核的兵不乐意了,有的埋怨我怎么没让他去,有的臭骂波和常乐丢了第一也丢了九班的脸,以后咱九班还怎么在连队称老大?

晚上连队组织看“新闻联播”,我发现波和常乐不见了,就派班副去找他们。找回来一问,原来他俩跑到训练场去练单兵战术了。我就说,你们早干什么去了,现在丢了第一反倒想起苦练了,在战场上,丢了第一的人早见阎王爷去了,还练个啥!睡觉时,大家躺在床上,没有一个人说话,但谁的心里在想什么,大家都知道。第二天我起床时猛然发现,波和常乐的被窝是空的。他们跑到哪去了?要是想不通寻了短见,我这个班长如何交待?我立即集合全班寻找波和常乐。又是在训练场,我们找到了他俩。他们练了一夜投弹,两人的肩和肘都肿得老高。我们一下子围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他俩。波喊了声“班长”就大哭起来。

今年春天,团里副政委来我们九班当兵。这位中校老兵戴着列兵的军衔,向我敬礼:“班长同志,今天起我到咱九班当兵一个月,你一定要严格要求我。”我当时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口问了一句:“真的当兵,还是来蹲点?”他立即答道:“当兵!”好,有他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中校当兵第二天,出了个小小的差错。连队晚点名时,他不在。连长当着全连人的面批评九班,全班人心里的火直往脸上烧,真难看啊,咱们何时当众丢过这样的丑。

中校回来了,我问他哪儿去了,他说去文化活动中心借了两本书,我说这可不行,出去得招呼一下,不然的话,咱九班这老先进可就要落后了。他连连称是,从此以后再不敢拖拉了。当兵一个月,还两次被评为连队内务标兵。

后来有人问我,你敢批首长,就不怕他以后给你小鞋穿?我说,那时候一想到咱九班的集体荣誉,就什么都不顾了。

九班的爱情从我开始

九班八个兵,都是快乐的单身汉,甚至还没有品尝过初恋的滋味。我是九班长,我的爱情故事就是九班的爱情故事,我的初恋也就是咱九班的初恋。

两年前我回家,在武昌至青岛的214次列车上,有两个小流氓调戏一个女孩子。我大喝一声“住手”,摆开了一副要和他们肉搏的样子。那两人冲我摆摆手:“算了,当兵的,咱不和你练,谁不知道你们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在练,只是没有实践的机会,我们可不给你当靶子。”说来也巧,这个女孩子是我们邻村的,而且和我还是同一所中学毕业的。我们谈了一路。以前总嫌路太远,这回却埋怨路太短了。后来我们好上了,她一来信,全班就像过年似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春光灿烂。兵们最爱听我讲她的故事,他们发挥自己的想像,来描画他们心中的未来的嫂子。去年,女孩来信要我退伍,她舅舅是一家大公司的部门经理,可以为我找到工作。她还说,你不回来咱们就算了。后来,在我的兵小胖子的倡议下,全班联名给她写了一封信——尊敬的远方的女孩:

我们是班长潘桂保的兵,我们以军人的名义向你作证:潘桂保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坚硬的脊梁里流淌的是温柔的血,他真的爱你,我们也爱你,请接受我们九班的爱。九班的兵:波、常乐、小胖子、王永国……

那封信寄出去很久了,不知道她收到没有。

责任编辑:彭明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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