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一股清凉的风:摆脱明星光环
1996-08-28赵径文潇梅等
赵径文 潇梅等
一、世界末,明星不灿烂
一位青年说:
明星是被宠坏了的孩子明星,是一群特殊的人。明星一般都窗名牌。明星挣钱很容易,所以花钱很大方。明星是制造新闻的高手,明星的照片往往是杂志的封面。明星走到哪,追星族和追星记者就追到哪,明星的魅力就这么大。科学家不是明星,明星是一群特殊的人。明星一被宠坏了的孩子。观众追,记者炒,同行捧,导演包。一开始,明星就处在一个受宠的环境中,没有远虑,没有近忧,没有柴米油盐的烦恼,没有鸡毛蒜皮的操心,该别人做的,别人都会为其做好,该她做的,她还要摆摆架子,明星嘛,就应该高高在上,你难道要他们在地上不成?明星是被宠坏了的孩子。因为是明星,就可以随心所欲,颐指气使;因为是明星,就可以随意违约、罢演;因为是明星,便可以漫天要价,偷税漏税;明星,就得与众不同嘛。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说:“认为艺术家的自由在于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是错误的,那是胡作非为的自由。”明星当然知道这句名言,明星笑一笑,知道又怎样,管你拉夫斯基,拉妻斯斯基,我还是这个样,这就叫个性,懂吗你?明星是被宠坏了的孩子。宠坏了的孩子便会时不时地撒撒娇。回顾1995年:2月16日,江姗、史可罢演《离婚了,就别再来找我》;3月1日,那英与中央电视台门岗发生口角;3月下旬,王志文的傲慢态度激怒了在济南参加签名售带的歌迷;4月10日,王姬以西南航空公司客机不安全为由,拒绝去重庆参加《红粉》首映式;5月,牛振华劣迹见诸报端;6月,傅艺伟在成都大打出手;7月,韦唯被中央歌舞团“严重警告”;紧接着,陈道明在宁波假唱引起纠纷。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真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台。明星啊,你们这些被宠坏了的孩子。
有人说1995年是明星的灾年,说这话的人有毛病,怎么就叫灾年?这难道是年的过错?对李雪健、李保田等怎么就不是灾年?
莱辛说:“我们的骄傲多半是由于我们的无知”,真的如此。真正的富翁从不显山露水,而炫耀自己富有的人,其实才是穷光蛋。无论财富,知识,均是如此。
现代人骂人挺有讲究,两个字:有病!明星确实有病。知识的匮乏,文化素养的低下,造成营养不良症;骄傲自大,听不得半点批评和指责,这是消化不良症;随心所欲,星气十足,这是虚火上升;没有人情味,唯钱是图,这是阴阳失调症。
明星有病,观众就骂。其实话说回来,首先得骂骂自己。有些观众视明星如上帝,日里思,夜里梦,追星追得简直发疯,追得明星眼中无人,飘飘然不知其名。第二,应该骂骂有些新闻单位和记者。长期以来,热衷于炒星,无星不成报,无星不成书,事无巨细,甚至连明星睡觉头朝何方都加以渲染,真是无聊到了极点。第三,还该说说上级主管部门。对酗酒、殴打的士司机的歌影明星木村一八,日本各电视台的做法是:永久禁放其歌曲、电视剧。而江姗、史可罢演后,在舆论压力下,有关部门才动了温柔的一刀,决定中央级媒体不再对其宣传。但是,1995年12月8日,江姗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全国听众喜爱的歌手”颁奖晚会上,她手捧铜奖,笑容满面地说:“冬天过去了……”
唉,这些明星啊!
做明星,首先要学会做人。做人是做明星的基础,所以应该记住:没有天空,哪来星辰?没有海洋,就没有浪花!
北京广播学院赵径文
更多的青年表示:
厌倦明星
北京一位报商说,在头版刊登影星巩俐结婚消息的报纸卖得并不好。如果放在前两年,这种报纸肯定一会儿就被抢购一空。
一位初三的男生对记者说:“我很烦看电视,因为从广告到电视剧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星,没什么看的。”
一位高三女生说,她们同学很少谈论影星之类的事,因为那样会被同学们认为“档次不高”或“品位太低”。
不断有读者写信给本刊,提出同样的问题:“媒介总是把那些明星炒得火爆,我们很反感。”
当然,并不是说世纪末人们不需要明星。但今天的中国青年对明星的看法和态度的确已有改变,他们中的许多人拒绝“明星乐趣”。这一点,我们只要比较一下90年代对明星的批判态度和80年代对明星的盲目崇拜就够了。
这是由于过多关于明星的传闻、报道、靠名人效应促销的产品所引起的一种较普遍的反感情绪。从来没有哪个时代像我们这样被影视屏幕形象和名人所左右。六七十年代,“明星“给青年树立了人生的榜样;80年代,明星给我们单调乏味的生活带来了魅力;到了90年代后半期,不仅明星的“超人”光彩令普通人目眩,而且明星文化的琐屑无聊使我们的生活变得单调、乏味。
本刊记者潇梅综述
孟繁杰<大连京剧团>:
自己的活法不能卖
那一年,我的心绪糟透了。微薄的工薪本来已难以抵御突如其来飞涨的物价,偏偏妻的单位又停了产。再加上戏曲不景气,写出的剧本无人排无处发,以往那些做过“莎翁梦”的同事一个个义无返顾地拔腿而去,我这个跟头匠出身的半吊子文人犹如被海浪一夜间抛上沙滩的游鱼,孤寂,愁苦,沮丧,惶惶难以终日。
年届不惑困坐斗室,望着那眨眼间冒出的“款爷”“富姐”,瞅着自己一家三口栖身十余载的破仓库,满肚子怨气无处泄,一古脑儿撒向床头屋角那一堆堆的书本上:千不该万不该,当初放着三百六十行不干,偏偏迷上了这“劳什子”。弃艺习文面壁十载,虽说在戏班里捞了个编剧的虚名,但除了涂涂写写别无长技,经商无道,“对缝儿”无门,如今只落得上无以养父母,下无以抚妻儿的尴尬境地……忿极时,恨不得将那十几年间口挪肚省积攒下的数千册书刊杂志扫地出门。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妻提着菜篮从街上转回。一进门,喃喃地说:“中山广场开了个书市,不用手续随便卖……”我一怔,旋即明白了妻的潜台词,将这些只与人争空间而不为人创造效益的“积存物”搬到书市处理,总比成堆成捆推给收破烂的多值几个钱。然而,要我在大庭广众中吆喝着卖书,实在没这份勇气,于是便冷冷回了妻一句:“你能卖?”
“怕什么?卖书又不丢人。”妻斩钉截铁。
我心活了,稍稍犹疑,从牙缝挤出一个字:“卖!”
立即行动。两人七手八脚从床底、吊铺、写字台下掀出成捆成摞的书刊。足有上千册,装了满满一手推车,向广场推去。
广场上,卖书的买书的遛弯儿的看风景的人头攒动红红火火。初次以卖书人的身份光临这种场合,我仿佛做贼的小偷,浑身不自在。待书摊安置好,我便急忙躲到妻身后的花坛边,若无其事地扮成个买书人的斯文模样。
没料到妻还未将书摊整理出头绪,呼啦啦就围上了人,而且越聚越多。妻显然被眼前这从未经历过的火爆场面激动了,一扫往日的腼腆,按照我预先吩咐的书半价,杂志三折,只顾得忙着递书,收钱,收钱,递书。
我却无论如何兴奋不起来。一本本一套套封面或扉页签有我的名字,陪伴我度过无数不眠之夜的书刊杂志刹那间换了主人,就像自己的五脏六腑被人掏去,心里空落落的。
我有些后悔:不管怎样也不该未加筛选将书匆匆搬来,许多书说不定日后还有用,哪怕给儿子留下……我想挑出些有价值的收起来。当我从花坛边往妻的书摊凑去时,一辆手摇轮椅驶入了我的视线。轮椅上坐着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衣着整洁素雅,怀中堆放着几本书,阳光下,扶手处插着的一副铝合金拐杖反射着闪闪银光。他双手摇动着机械手轮,缓缓向妻的书摊靠近。人们主动闪开一条道,轮椅贴着书摊停了下来。小伙子微微欠下身,目光在书堆中逡巡,不时让妻递给他感兴趣的读物。众目睽睽下,那专注自信的神态,坦然自若的仪容,完全不像是一个失去了行动自由的残疾人。他选中了几册《新华文摘》,微笑着付完款,然后又旋起手轮,向前面的书摊驶去……
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我的心如被雷轰电击。我走近书摊:“不卖了,不卖了……”说着就把书往车上装。正卖在兴头上的妻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闹得莫名其妙,买书的人也大惑不解地散开了。
我把剩下的书运回家。轮椅上那两条明晃晃的拐杖宛如两道钢鞭,狠狠抽打着我:孟繁杰呵孟繁杰,你怎么了?缺胳膊断腿瞎眼睛了吗?吃不上穿不上流落街头乞讨了吗?
锥心泣血的痛楚后,颓唐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我又将书本整理上架,开始读我的书,写我的字。渐渐地又开始有对生活的感悟由笔下流出,开始有剧本搬上舞台、登上屏幕,并出乎意料地演到了北京,演到巴黎、柏林……
凝冰<四川万县>:
不悔的坚持就是成功
那一年秋天,我在受尽种种分配的起伏波折之后,来到了市郊一所中学任教。
刚报完到,我就染上了风寒。几天之后,当我拖着病体没精打采地来到学校时,面容威严的校长当即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让我在总务处的后半间杂物堆里等候上课的消息。
于是,每天早晨6点钟,我就得起床,因为我得赶上7点例行的早点名。然后,便得在那个阴暗潮湿的房间里消磨掉一整天无所事事的光阴。经常有学生在课余时扒在铁窗栏上看我,热情者还会偶尔往里面吐一口唾沫或扔半截粉笔头什么的以示亲热。
每天傍晚,当夕阳西下时,我便推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离开学校,独自在渐深的秋意和渐浓的夜色中回家。常常,当我一边骑行在颠簸的公路上,一边注视着天边如血的残阳渐渐下沉,便有一些冰凉的液体从我眼里溢出。
有天黄昏,当夕阳再度下沉,秋风突起,漫天的黄沙令我以极其辛酸的背影艰难前行时,一辆豪华的“奔驰”轿车突然在我身边停下,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孔从车窗里探出大呼我的名字。我眨眨眼睛,想了起来,他是我高中时的同学,据说现在已经“发”了,成为拥有数百万固定资产的“大款”。
“老同学,你怎么会这样?算啦,何必再教什么书?到我公司里去上班吧。吃这么大的苦,你这大学生也太大材小用了。”当我坐进温暖的车里,听他的这些话随同音响里悦耳动听的歌声传进耳膜时,不由一下子热泪盈眶,因为昔日的我是同班同学中唯一考上本科的优秀生。
然而,我并没有接受老同学的邀请,正如我始终无法改变自己的倔强和自信一样。
经过几次和校长推心置腹的交谈,我的处境慢慢开始转变。我终于有课上了。从最初的音乐、美术到后来两个重点班的语文课,我做得如鱼得水。
随后,学生们也开始喜欢我、亲近我。他们不再因为我披着一头长发和服装更换频繁而怀疑我的道德素质,也不再因为我喜欢拖着鞋跟走路而怀疑我的淳朴忠厚。
在学生们的作文和日记中,出现了一位博学、善良、活泼的年轻教师。在我家的周末,常常有一些小客人兴冲冲地骑二十多里路的自行车来看望他们的教师。
所有这一切,或许都应该归结于一句话,那就是“活着,意味着一切”,执著地生活,不悔地坚持,就意味着成功与喜悦,这已经成为我一生一世的信念。或许这也是很多人走出逆境时的得力拐杖。
游志华<湖南长沙>:
别让他人的光彩灼伤自己
我有个小弟总说家里穷没有念过多少书,所以自己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可瓦特还发明了蒸汽机呢。当然瓦特不同凡响,可你在凡人之中也要活得有滋有味有出息一些呀。这样大言不惭地说我小弟,其实我是没有资格的,因为我自认为也活得太不流光溢彩。但有一点,我总还有一种向上的精神,有一些属于自己的追求。这或许就是人生的意义了。
生活给予我们的当然不会公平,有时人与人之间相差十万八千里,看着都觉得愤愤不平。但这不是我们逃避生活、一蹶不振的理由。我们不能活在别人的阴影里,不能因为他人的光彩而失去张扬自己生命的勇气。
薄小伟<山西忻州>:
趋高会成为一种负重
我曾经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大学三年,除了读书还是读书。身心被一种圣洁裹挟着,不必为生计发愁,不必为杂事劳心。以为生活永远是希望中的那样充满了浪漫和悠闲。没钱了寄一封信,便会收到家里的汇款。于是,又出入于书店,又静坐于阅览室,寻找睡梦中的家园。发表了几篇文章愈是豪情万丈,自诩为“文人雅士”,甚至将那张10元钱的汇款单不屑地扔在墙角以显自己的脱俗。
然而,毕业走出了校门,方才日渐懂得生活的琐碎繁杂。清高在熙熙攘攘的现实中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不可一世的神情一扫而光,留下的只是小心翼翼的笑脸,陌生而淡漠的人际,平凡而又平凡的工作……这就是现实,无法回避的现实。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输光了的赌徒,曾经拥有的美丽都在瞬间破碎了。迷惘和失落一次次地侵蚀着那颗自命不凡的心。无数个静寂的夜里我辗转难眠,望着窗外的星星泪眼朦胧。不知不觉生命中的雄浑和豪壮为平淡所冲释了。是啊,我本平凡,一味的趋高并不可以使自己得到升华,反而会成为一种负重为之所累。
我不再以不屑的目光把寄来的几元稿费塞入箱底,而是郑重地写好自己的名字取回那点可怜的钱;也不再以清高去推脱扑面而来的琐事,而是以极大的耐心去认真完成……
融入生活融入芸芸众生,成海的伟岸遥远了,而成水的真实却闪烁出自我的光华。对于一个平凡者来说,拥有一颗平常心并真真实实地活着该是一种多么大的幸福!
高志国<江苏淮阴>:
让生命大树保全葱茏枝叶
歌手老狼说,他特别欣赏他的一位同学,因为留长发毕业后到分配单位报到总不被接受,为了自己心爱的头发,该同学宁愿放弃上班而上街摆摊卖烟,自己不喜欢的事谁也甭想让他干。老狼大学学的是自己不喜欢的无线电专业,毕业后到一家电脑公司做动画也不如他的意,虽然父母老大不愿意,他还是坚决地辞了职。
曾看过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说头发连人体又易梳理,是个性最好的表征物。为了一头长发而不去上班,听起来好不可思议,但若沉心一想,便可知:一头长发不过是暴露在外的一根绿枝,在其背后隐藏的是一棵枝叶葱茏的生命大树!
在今天的经济社会中,要想保留自己的个性谈何容易?社会需求就像一把锋利斧头,一下下把生命树上的旁枝尽数砍掉。部分的修剪或许有利于树的成长,但若只留下顶着一小簇树冠的树干,虽利于树单纯地长高,但对于一个人和一生来说,高高的秃树干毕竟不是完美的风景。当我们舍弃所有的树叶,把自己雕成一个小而实用的木楔,牢牢地嵌到经济的车辇上,我们获得的是一种成功还是一种悲哀?
老狼们以不工作来躲避社会功利需要这把利斧的砍伐,将生命之树置于广漠虚无的旷野中以保全葱茏的个性枝叶,这种消极而又极端的做法使得社会称他们为“边缘人”。
但如果从一个较为客观的角度来讲,追求个性与社会职业之间并不绝对的对立,而是相互交合的关系,只是这种交合的程度有深有浅。现在唱歌的老狼在上班工作的同时,又能舒展自己的个性了。但能毕生从事自己感兴趣的工作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在经历了长年累月的工作磨砺后,终于有了一张不多不少的存折,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或许一个带“长”的小官。这时人们提及某人时总说,他呀是干什么什么的,可这个人是谁也没人记得,包括他自己;或者他自己还记得些,但觉得言之无谓,也就不说了。
当人们用很功利的眼光看待个体时,个性的色彩就已湮灭不见,而只剩下社会技能的外壳了。
迷失个性是一种悲哀,不能适应社会也是一种悲哀。或许人的个性与大同世界永远存在着矛盾,怎样能让一棵棵生命树既能舒展各具形态的枝叶,又能与社会这片大森林保持良好的协调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