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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阳波

1996-08-28刘新平

中国青年 1996年9期
关键词:志民延川红红

刘新平

急公好义,古道热肠他有多少故事被人口口相传……

毛泽东的警卫班长晚年困顿,没料想风雨中走来一个好人……

雨说下就下了。

陕北高原的雨景真是别有一番韵致:远山近岭,沟沟峁峁,前坡后源,都被那雨收拢进一幅气象万千的烟幕之中。平时燥得人心慌、干得从嗓子眼发紧的黄土,此刻滋润着,泛起一层瓷质的亮光。坡上、峁上,那些稀稀疏疏的植物突然间有了灵气,枝叶间的黄尘俱被雨水冲净,乍露的绿色就格外地惹人怜爱。平时干干的河道开始有一股细细的水流顺坡而下;雨线渐紧渐密,水流渐长增宽,浑浊、暗黄的,展示着勃勃生气。

水是陕北人的命。汉子和婆姨们摆出一件件能盛水的物什,盛水,接雨。风雨中,娃娃们快乐的叫喊,远远近近地回荡着。

却苦了阳波。荒坡小道,原本板结、坚硬的泥土变得松软,一步一脚泥泞。阳波走得小心翼翼,还是免不了一次次脚下打滑,一次次步履跟跄。低坡尚无大碍,那些峁就不得不让人心惊。峁的边缘,都临着陡而深的谷,往下瞅一眼就令人眼晕。晴天里也常有行人赶路时殒命谷底的事发生。阳波寻了根树枝,支撑着自己走。就这,还狠狠摔过一次。那是道坡,较平缓,阳波摔出去七八米,倒没什么大危险,只是胳膊破了,裤腿也刮得稀烂。他抓一把黄土抹在伤处,止住血,继续赶路。

几天前,阳波听人说起了张瑞歧的事:“老汉做过主席的警卫班长,现在孤零零一个人,日头难熬着哩!”听到这里,阳波的心颤了颤。张瑞歧?好熟悉的名字。于是想起了权延赤的一本书里提到过。

匆匆做了一下准备,阳波要去看望那位昔日的天下第一班的老班长了。他能够想像出老汉一个人过光景的难处。他只想帮帮他。尽己所能。

张瑞歧家住清涧县张家山村,离阳波所在的延川县直线距离有50多公里,但不通车。如果乘车,得先统一个大弯到榆林,换乘长途汽车后再步行十多里地。阳波权衡之下,决定步行。他起了个大早,背上书包,包里装了五六个馍和几根黄瓜,上路。那天是1991年的5月23日。

中午之前,还天高云淡的,可一过晌午,天就跟老太婆的脸,眼瞅着就阴了下来。而且,雨说下就下。陕北高原初夏的第一场雨,让阳波叫苦不迭。

却不敢停。饿了啃个馍,渴了嚼根黄瓜。阳波走得滞重,走得艰难。雨水和着汗水,全身的衣衫早已透湿,一双球鞋也已辨不出颜色。真累,双腿一似灌了铅。可前方的坡坡峁峁,还是一道接一道,无边无际。

夜里快两点,阳波终于敲开张瑞歧老汉那孔破旧的窑洞。看着眼前泥人般的阳波,老汉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娃,你这是作甚来?”

“我是延川县教育局的,听说你老日子凄惶,就想来看看你。”

“娃是步量着来的?”

“步量哩,大早上的路。”

老汉哭了;一双浑浊的老眼不知怎么会一下子冒出那么多的泪水。

昏暗的油灯下,74岁的老汉面对一个30岁的后生,打开了埋藏心底几十年的尘封的记忆:1935年,张瑞歧在清涧袁家沟参加了红军。当年毛主席就是在袁家沟写下了《沁园春·雪》这首大气磅礴的千古名篇。1944年12月28日,张瑞歧由中央警卫团4连调到枣园给毛主席当警卫员,后任警卫班长。从杨家岭到转战陕北,从西柏坡到北京香山,张瑞歧一直未离毛泽东左右。其间,主席曾两次让其回家探亲,张瑞歧都以保卫任务未完为由推掉了。1948年3月,中央机要处离开陕北,张瑞歧跟着毛主席前往西柏坡,再到北京。“谢谢你送我到北京,现在,你回家结婚吧。你都30多了,再留这里,你对象该有意见了。”主席对张瑞歧说。

1949年5月17日,毛主席亲自安排张瑞歧坐贺龙的飞机经山西回到陕北。此后,整整42年风雨岁月,张瑞歧都牢记主席“永远忠实于人民的事业”的教诲,在家乡贫瘠的黄土地上,种田整地,荒坡植树。如今,他几十年前种下的枣树、花椒,正成为村民们的摇钱树,他因此而被县里命名为“绿化功臣”。可他却一直过着贫困的生活,一年四季很少有顿白面吃,窑洞

里破烂不堪,有时连煤油灯都点不起。让人为之感动的是,几十年来,张瑞歧绝口不提自己给毛主席当过警卫班长的经历,也从未向组织上伸过手,只是勤勤恳恳,每天劳作不止……随着老汉的讲述,阳波流了泪。“您老不该这么苦,我们的社会,更不该遗忘掉您……”阳波哽咽着说。“这娃,哭甚呢?这不都是些老事吗?过去就过去了吧!”老汉倒来安慰阳波。

天已大亮。阳波合上记事本,站起身,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搁在老汉炕上,要走。老汉慌慌地:“我给娃蒸几个馍带上。”“不用了,我兜里还有呐!”阳波说着,出了窑洞。老汉跟出来,嘴里念叨:“好娃哩!好娃哩!”

回延川后,阳波很快就赶出了一篇材料,呈递有关部门。兰州军区接到材料后,大喜过望,原来,他们也在四处寻找张瑞歧。这以后,张瑞歧每月都可以收到兰州军区寄给他的几百元生活费,老汉终于有了一个圆满、富足的晚年。只是,晨昏之际,风雨之夕,老汉常会想起那个一身泥水、一脸憨厚的青年人。恍惚间,那后生正憨憨地笑着,走进他的窑洞。“娃,快到炕上坐!”老汉常常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再揉揉眼睛,才知是幻觉。于是,便有泪水,悄悄地流过写满沧桑的脸颊。

老汉至今都不知道那个后生子叫个甚名字。

自费三千耗时三年奔走京城,只为—女青年寻找亲生父母……

延安地区有很多个县,延川是其中最小的,无论人口还是面积。贾平凹曾如此描绘过延川县城:“城太小了,居民没有谁不认识谁的……一个生人只要在街头一出现,全城就立即发觉了。”城虽小;却出过许多显赫一时的人物。仅在文学领域里,就有杜鹏程、路遥等人,他们的成就,早已载入中国文学发展史。只是,他们在功成名就之后,都或迟或早地离开了小城。如今的小城,大名人不再有,小名人倒还有几个。阳波是其中之一。

阳波初以文名,笔耕不辍,写些小说和通讯报道。后来,作家阳波渐被“好人阳波”替代,他的古道热肠,急公好义,又淡泊名利,被许多人口口相传,津津乐道:县城有一“憨憨”(陕北方言,意为傻子,脑筋有毛病),无人照管,衣食无着。忽一日来单位找阳波,说“肚饿”。阳波领他到外面饱餐一顿,憨憨心满意足而去。不几日,又来,来了就往阳波屋里凳上一坐。见其头发又脏又乱,阳波打了盆水为憨憨洗头;憨憨的单裤破得多处见肉,时值深秋,天正冷,阳波翻遍衣柜未找到一件合体的裤子,就脱下穿在身上的毛裤令憨憨穿了。后来,憨憨又来过几次,所为非衣即食。单位的人纷纷打问憨憨为何人。阳波答:是我亲戚,日子过不下了,苦哩!同事直起疑:没听说过你有这么个亲戚呀!憨憨虽傻,心里却明白,出去就到处跟人说阳波的好处。像帮助憨憨这样的事,阳波究竟干过多少次,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按他的说法:举手之劳就可救人于危难的事,如果眼瞅着都不做,还活个甚哩?

而有些人有些事,本不该他管,按理他也管不了,可一旦他听说了,或者人家找到他了,他都会眉头不皱地一口应承;应承了就做到底,就给人做好!

那天上午,一位名叫红红的女孩找到阳波,向阳波倾吐了她内心的痛苦。她的亲生父母是当年北京的插队知青,在艰苦的岁月里,他们彼此相爱,并偷尝禁果。后来,红红来到人世。两个年轻人手足无措,更无力抚养自己的女儿。于是,红红被寄养在一户农家。不久,这对年轻人随着返城的人潮回到北京,却将红红留在了陕北,整整24年,杳无音讯。苦的是红红,因为是寄养,红红始终是黑户,连个工作都寻不着。到了谈对象的年龄,人家一听说她的身世,纷纷掉头而去。更可怕的是,养父母均已年老体衰,养母还患有不治之症。一旦养父母撒手西去,红红的日月该怎么过呢?说着说着,姑娘嚎啕失声:“叔叔,你帮助过那么多人,求你也帮我找到我的父母吧!”“我帮我一定帮!”面对哭泣的红红,阳波觉得自己已别无选择。

阳波到延安地区招生办找许增元主任,这使得他被一些人用鄙夷的目光盯视了很久。阳波的妻子当了15年的民办教师,曾多次参加转正考试,这就难怪别人目光的异样。但那些人想错了,阳波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一个北京知青的女儿,才生平第一次踏进招生办的大门。见了许增元,阳波急不可待地讲了红红的情况,“别的不论,就是按政策,红红作为知青遗留问题,也完全应该解决户口,安排工作。”阳波说得慷慨激昂。许增元是留在延安的北京知青中的代表人物,知道了阳波是为北京知青的娃娃自费到延安来找他时,大受感动。“尽管当时许主任已接待了许多来访者而疲惫不堪,他对我仍表示出极大的热情。他将一个削好的苹果双手递给了我。”——在我采访阳波的过程中,他曾多次提到这个递苹果的细节,而且每次提到都很动情。“可见大家都在关心着红红哩!”阳波由此得出自己的结论。

1992年盛夏,阳波到了北京。

北京之行极不顺利。在绥德转车时,钱包被扒手偷了,里面还有红红提供的

生父的地址。因为上衣兜里还有些钱,他又记得地址大概是在府右大街,就继续上了路。站在府右街时,他才傻了眼。数千米长街,几百个大小胡同,若要一一打问起来,何时才能有个完?可既然来了,就从头问起吧!于是,一个胡同一个胡同地打问下去。敲开一家门,就献上一脸殷,勤的笑:“请问您在陕北插过队吗?”“您有熟人在延安插队过吗?”有人说“没有”就关了门,有人却很愤怒,往往会嚷上一句“神经病”,然后声响颇大地将门关上。这时,阳波脸上的笑会不明所以地僵硬着,好半天都醒不过闷来。

整整4天,阳波头顶烈日,一次次重复同样的问话。大汗淋漓,口干舌燥,他却不舍得买一支冰棍。到第5天,当他意识到如此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时,他不得不掏出6元5角钱发了封电报回延川,要红红生父的详细地址。

几天后,延川回电:府右街东红门9号。阳波欣喜若狂,一路小跑着到了东红门,找来找去,却不见有9号。一个中年人告诉他:前几年就拆迁了。阳波急切地问:“拆迁到哪里了?”中年人不高兴了:“你问我我问谁呀?”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阳波心里直为红红难过:姑娘啊,你的运气咋就这么坏呢!眼前浮现出延安地区招生办主任许增元那只递过来的苹果,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为了红红,为了那些支持着我的人,我决不能气馁。抹一把脸上的汗,阳波又抬起沉重似铁的双脚,一家家重新打问起来。

那时的阳波,心急如焚,双唇起了一圈白泡;胡子拉碴,头发也长,衣服好多天未换,那副模样确实特别,也难怪会引起警察的怀疑。他被带上手铐押到派出所。警察问话时声音很严厉,但他口舌生涩得语不成音。他打开水龙头,不管不顾地灌了一肚子自来水。于是说了来北京的意图,见警察半信半疑,他弯腰从鞋垫下摸出作协会员证和《延安日报》特约记者证,警察一看,面面相觑:“作家?记者?那什么……你来北京是……那个女孩是你亲戚吗?”阳波摇头;“组织上让你来的?”阳波又摇头;“是公费?”阳波还是摇头。警察终于绷不住了,一竖大拇指:陕北人,了不起!正是吃饭时间,两个审讯他的警察,硬拉着阳波,请他吃了一顿饭。那顿饭,阳波吃得很饱。

阳波找到曾在延安插队的作家史铁生,寻求帮助。在史铁生家里,听完红红的遭遇,作家夫妇双双落了泪。史铁生摇着轮椅一连拨打了十几个电话,联系了陶正、孙立哲等人。一时间,北京城里,许许多多曾在延安插过队的当年的知青们,同阳波一道,加入了为红红寻找亲生父母的行列。

最辛苦的还是阳波。从1992年到1994年,阳波数次自费往返延安与北京之间,耗资3000余元,他艰巨的付出终于有了回音:红红的生父给远在延川的女儿发出了第一封信;父女相见的日期也已定下了。此前,延川县在阳波的多次奔走下,为苦命的红红落实了户口,安排了工作。

那天,阳波将红红送上去北京的飞机,返回县城,请了一桌客,只为了祝福红红未来生活的美好。客人都是些曾向他询问过红红情况的熟人。席间他喝醉了,醉得酣畅淋漓。散席后,一个熟人剔着牙花,吐出一口碎肉,说:这阳波,跟个憨憨似的,出钱出力,到底图个甚来!

是呀,阳波,你究竟图个甚?!

一个崇高的心灵远去了,另一个崇高的心灵来抚慰……

当阳波在北京城里踏破铁鞋地寻找红红父母时,在延川县关庄乡杨家坪小学,民办教师王志民因积劳成疾,猝然病逝于讲台上。37年风雨人生路,他走得沉重,但走得坚实,走得崇高。

杨家坪300多名师生被这噩耗震惊了。他们无法相信这一残酷的事实:他们勤恳敬业的同事,他们循循善诱的师长,竟会离他们而去。两个小时前,他还在指导五年级的数学综合复习,并保持着他一贯的教学风格:深入浅出,举一反三。而仅仅十分钟前,他还对同一孔窑洞办公的高长明老师说,《小学生报》上有一道题很有代表性,等上自习时,他要好好给学生们演示一遍。可突然之间,他那双始终充满激情、充满爱心的眼睛就永远地闭上了。悲哀笼罩着杨家坪小学,尽管上课的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一个人肯离开长眠不醒的王志民老师。当王志民的遗体被抬上一辆手扶拖拉机时,王志民任课班上的32名学生,拉住他们亲爱的老师的遗体痛哭失声。当天傍晚,杨家坪商店的各式皱纹纸被一买而空。为了表达对一位老师的哀思,学生家长和附近村民徒步到20公里外的乡供销社购买花圈纸……

王志民病逝于讲台8个月之后,阳波才听说了这事。“他的婆姨是种地的,他生前又没留下一分钱积蓄,现在,他的两个孩子连学都上不起,可怜哩!”熟悉王志民的人告诉阳波。阳波的心痛了,坐不住了。他赶到杨家坪,他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流着泪向他讲起王志民生前的种种感人事迹。他们告诉阳波,王志民逝世前

就已查出有脉管炎、胸膜炎、胆结石等多种病症,但他从未请过一次假,没耽误过一堂课。那次,他正讲着课忽然就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好久才艰难地睁开眼睛。学生们哭叫着要送他去医院,他说:就要统考了,老师怎么能让你们落课呢?他姐夫知道他昏倒的事,拿来1000元钱劝他外出治病。他说马上要放假了,那时他再出去治疗。但他却没能等到学生们放假……

回到县里,阳波以教育局一名普通员工的身份拜见分管文教的副县长,他向副县长讲述了王志民18年民办教师生涯,讲述了他爱校如家、心系学生的奉献精神,讲到动情处,先自哽咽起来:“当前的社会风气下,还能找到几个像王志民这样倒在讲台上的老师?我们不能让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去,更不能让他的孩子面临上不了学的困境。否则,全县教师将为之寒心,这也将成为政府的耻辱!”小人物阳波面对父母官,慷慨陈词。

人微言不轻。1993年5月30日,中共延川县委以延发(1993)2号文件作出了“关于开展向王志民同志学习的决定”;县民政还作出决定,王志民的一双儿女在延川上学期间,免除所有学、杂费。

王志民若九泉有知,也将欣慰不已!

不亦大哉——好人阳波

阳波自幼家贫,像一支信天游所唱的那样,是“苦藤藤上结个苦瓜瓜,苦妈妈生我个苦娃娃”。好不容易读完中学,就到村办小学当民办教师挣工资。后来考入师范学校,毕业后再当教师,直到调入县教育局。可以说,他一直都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对普通人的命运也就多了一份体察,更多一份深切的关注。他忧郁的目光,他易感的心,总是充满无限温情地注视着不幸者的泪水,倾听着不幸者的呻吟。为了让开心的微笑抹去他们眼角的泪花,幸福的欢歌代替他们痛苦的呻吟,他爬山涉水,历尽艰辛,为他们奔走呼号。于是,他便拥有了一颗能将黯淡的生活燃烧起来的心,也拥有了永远也消失不了的火一般的激情。从张瑞歧老汉到红红,从王志民老师到憨憨,阳波燃烧着自我,奉献着自我,一次次温暖并照彻那些不幸者生活的天空。

但他得到了什么呢?如果埋头写作,他至少可以有一笔不菲的稿酬。而现在,他却是一文不名,家里一孔破窑,两床铺盖。彩电、冰箱与他无缘,甚至连简单的家具都没有。当初他拿出家里仅有的几千块钱积蓄去北京为红红寻找父母时,他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我在他家的窑洞里见到过他的妻子,这个可敬的女性当了15年民办教师,拿着微薄的工资,家里家外操劳,刚过30已是满面皱纹,她却毫无怨言地支持着自己的丈夫。“他做的是让人记挂一辈子的善事,我作啥不支持他!”阳波的妻子说。

“活人难,活成个好人更难。”阳波却这么告诉我,还一副感慨万端的样子。这话,于他是有着切身感受的。1995年春节前,他听说已故作家路遥的养母晚景凄凉,就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带着肉和鸡蛋去探望。老人家里的破败给了他很大的震动。路遥是他崇敬的作家,并引领他在文学的道路上跋涉过。他知道,正是眼前这位瘦小的老人,含辛茹苦将路遥拉扯大的。路遥生前,老人过得挺好,路遥去世后,老人没了生活来源,一下子便艰窘起来。作为中外闻名的作家,他的恩同再造的养母在他身后居然连饭都吃不饱,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阳波于是写了篇短文,发在一家报纸上,呼吁社会不要忘记那位老人,因为如果当初没有她的抚育,就绝不会有路遥日后在文学上的辉煌!

一石激起千层浪。老人的艰难处境,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同情。一份份捐赠纷至沓来,前前后后,竟有5万之数。后来,大连客车总厂又与阳波联系,想出资30万重修“路遥小学”。对于延川县,这是一笔绝不容小视的数目。阳波受命前往大连洽谈此事。从延川到北京,再到大连,车上几十个小时,他却没舍得买一张卧铺票。硬板坐得他腰酸腿疼,下了车连路都走不了了。他原本就有腰肌劳损的毛病。可事情谈妥了,从大连回延安,他依然买的是硬座。他向我解释说,一来一去,买卧铺得多花300多元,这些钱足够十几个娃娃一年的学费了。可当他回到延川时,却听说路遥的一位家人,指责他在文章里污蔑了路遥亲属的名誉,要和他对薄公堂。“活人真叫个难哩!”阳波感叹。

阳波当然只是个普通人,但他身上却有一种须让人仰视的东西。不可否认,在我们这个世界上,确有一些志向高远、品格伟大的人,是以一种高尚的理念和信仰来支撑起自己辉煌的一生的;所以,无论成败,他们的生活都将充满神秘感和传奇色彩,并最终具有真正不同凡俗的魅力。阳波不然,他只是以一颗滚烫的普通人的心,引领着自己的人生之路。这颗心的特别之处只是在于,有时它当然只有一点点光亮,就像所有的普通人那样,可有时它会突然间闪射出万丈光芒。这光芒,足可照亮浑噩中的世道人心。

不亦大哉——好人阳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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