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路人

蒲长城

1年前，《中国青年》杂志酝酿推出“风雨共青路”这一征文时，编辑同志就找过我。征文开办后，编辑同志又数次来信、来电约稿，我却迟迟不能“复命”。其实，我非常喜欢“风雨共青路”这个命题和已刊出的那些文章，但又总是找不到下笔的“感觉”。今天，当巨大的波音飞机载着我离开生我养我的热土，当浓密的白云隔断了与我朝夕相处的亲友时，我的感觉随着热泪一起涌了上来。在这万米高空之上，我急切地抓起了笔。

10年前，在一个既刮风又下雨的早上，我走进了团陕西省委机关大院，走进了共青团的队伍。尽管当时是突然受命（从省委决定调整团省委班子到我“走马上任”不到30个小时），尽管我思想上并不愿意来做这个“娃娃头”（在这之前我已被批准去一个地方做党的工作），尽管……但党组织已有决定我不能再作其他的选择。从那时起至今，3000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回想自己走过的共青路，是那样的平淡，无“家珍”可数。此刻，浮现在自己脑海的尽是那一张张熟悉的、生动的面容——那些还走在这条风雨路上的，那些曾经走过这条风雨之路的，那些已倒在这条风雨路上的。是他们将我融入了一个火热的集体，是他们让我丰富了对生活的体验，也是他们使我有了今天的感受。

奔走在弯弯山道上的她

我刚调到团省委不久，一次下乡，在通向秦岭深处一个叫太阳升村的弯弯山道上，遇上了一位女团支部书记。山坡上的初识使我们彼此都惊讶不已。边走边谈，几句话就使我们十分亲近了。我清楚地感到在她弱小的身体和简朴的衣着里，跳动着一颗火热的心。她每天奔走几十里山路到各团小组发动团员青年治穷致富、扶贫帮困。经过艰苦的努力，硬是让一个山村团支部在全县、全市出了名。她年迈体弱的父母和村党支部书记异口同声说，这女子爱上团里的事了。后来，她与一个也是在那弯弯山道上奔忙的团干部结合了，做了乡镇团委书记，并当选为团省、市委委员。带孩子的劳累，山区工作的艰辛，没有使她停下来。当我此刻在飞机上想起她时，我想她或许依然在秦岭深处那弯弯的山道上奔走。

有这么一双红红的眼睛

铜川市基层团委书记座谈会刚开始，我对面坐下了一个急匆匆走进来的企业团委书记。他那双大眼睛布满了红红的血丝，一脸倦容却抢先要求发言。我打听后，才知道，由于市场的变化，他所在的工厂急需上一个新的品种，这是工厂摆脱困境的一个机会。但技术、工艺、生产组织等困难又使厂长十分为难。中专毕业并从生产一线干上来的他一声令下，扯起了青年突击队的大旗。技术攻关、工艺设计、突击加班，他和伙伴们埋头干了好几个月，车间成了他们的家，椅子地板成了他们的床。凭着在技术比武中练就的本领和青春活力，他们为企业打赢了这一仗。市团代会要他来投票，团省委的座谈会要他来参加，但工厂更离不开他，厂长替他向团市委领导请假，并安排专车等在会场外。匆匆投完票、发了言，他便赶紧返回那火热的岗位，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大眼始终留在我的心里。

他默默无语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能说会道是团干部的一个特点，但我们机关有一位话语不多的同志。他长期从事组织干部工作，写得一手好字，乒乓球打得也不错。他的工作主要是调干、选人、配班子、评职称等。权虽不大，但也重要。官位不高，却也关键。经他手调进、送出、考察、提拔了许多人，他却从没向领导提出过个人的升迁要求，更不曾以工作之便为自己办什么“好事”、捞什么“油水”。一次，团中央分配了一个出国培训的名额，论条件他可以排在前面，但他首先提出的是其他人选。在组织全机关干部体检时，他忙前忙后，却忘了自己的体检；当下基层工作紧张时，他悄悄地忍住病痛奔波在黄土高原；待到医院确诊他得了不治之症时，他又默默地忍受巨大的痛苦，与病魔顽强地抗争。在他将要离去时，我曾多次去看他，想知道他还有什么要求。但他依然默默地拉着我的手一言不发。面对他年迈的母亲、体弱的妻子、还不太懂事的孩子，我多希望他对我说些什么、提出些要求，他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难忘的岁月

我们机关独处一院，从西北团工委那会儿到如今，有许多同志曾在这里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有几次下班后，我都发现有个老同志到我们院子里在机关院内徘徊。我主动上前问候，原来他是一位五六十年代曾在这里工作过的老团干，临近退休前，不由自主地走进了这个院子，说是“回家来看看”。触景生情，他滔滔不绝地对我讲起了那个火红的年代、那火热的生活——下乡、劳动、蹲点、游戏、联欢，以及争吵、辩论。谁在这里结婚、谁在哪年转业、谁在哪里工作，几十年过去了，他还记得那样真切！我后来才知道，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也曾在这个院子里受过委屈，但他却没有提过这事，只是一再地重复“我一生最高兴的事是干过青年团，我一生最值得回忆的是青年团的那一段经历”。

光阴似水10年间，我高兴地看到祖国和我们团的工作发生了可喜的变化，我也度过了一段难忘的人生历程。如果说自己有什么收获的话，我想最大的收获莫过于结识了这样一批同路人，有幸与他们一起品尝了工作和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是这些有名的、无名的同路人，让我真正懂得了信念、追求、拼搏、生活、爱情的含义。现在，团中央给了我一个出国学习的机会，在我迈出国门的时候，在我也将要告别共青团岗位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些让我尊敬、令我思念的人也想起了有不少同志讲过：团的工作不干是个遗憾，干久了也是个遗憾。比起许多同志，我干团的工作不能算太长，当然也不能说短。但一想到这些同路人，我发自内心地说：10年风雨共青团路，让我今生今世无悔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