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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主义之旗高扬,抑或降落?

1995-08-22晓阳

中国青年 1995年11期
关键词:王朔理想主义王蒙

晓阳

一场由文学界引发的论争正在向文化界之外波及。它使近些年颇有些沉寂的中国文化界显得热闹起来,也使近年来文学界那一片安贫乐道歌舞升平相互吹捧的风气受到极大的冲击。争论中凸现出来的唇枪舌剑且颇有些势不两立的两个阵营,一方是以著名青年作家张承志、张炜等一大批新锐青年批评家为代表,另一方则是以著名中青年作家王蒙、王朔和一批“后现代”的青年批评家为主将。这场争论不仅以其双方主要阵容的年轻,而且以其涉及到的与青年直接相关的社会价值评判,正在日益引起人们的关注。

争论的缘起

引致争论的直接背景是商品经济迅速发展的今天,以金钱为轴心的世俗化倾向在中国社会生活各个层面的日益扩张,使文学创作日趋世俗化商品化,新时期以来的纯文学创作“陷入危机”;与此同时,被认为是躲避崇高躲避理想消解道德消解价值“千万别把我当人”、“我是流氓我怕谁”的“痞子”文学,以及形形色色的以色情、暴力、或自恋或自虐的“闲适”文字在书摊上的大量走俏。与这种创作现象相伴生的是,一批自认为具有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的知识分子对社会性的价值失落、道德失范的担忧,以及对自身责任、角色的困惑和对前途的深深焦虑。

1993年第一期的《读书》杂志发表了王蒙《躲避崇高》一文,全面评论了王朔的创作。王蒙认为,王朔的创作“是非常中国非常当代的现象。曲折的过程带来了曲折的文学方式与某种精明的消解与厌倦,理想主义受到了冲击,教育功能被滥用从而引起了反感,救世的使命被生活所嘲笑……他赢得了读者。它令人耳目一新,虽然很难说成清新,不妨认作‘浊新。”王蒙认为,王朔“亵渎神圣”的原因“首先是生活亵渎了神圣,我们的政治运动先一次一次地‘玩了起来的!其次才有王朔。”“他和他的伙伴们的‘玩文学,恰恰是对横眉立目、高踞人上的救世文学的一种反动。”

王蒙的这一篇《躲避崇高》以及对王朔等作家在90年代前后期作品的不同评价,成为这场争论的导火索。《上海文学》1993年第6期以座谈形式发表《文学和人文精神的危机》一文,青年文学批评家王晓明指出:“文学的危机实际上暴露了当代中国人人文精神的危机,整个社会对文学的冷漠,正从一个侧面证实了,我们已经对发展自己的精神生活丧失了兴趣。”张宏则认为:“这种危机在作家创作方面有两种表现,一是媚俗,一是自娱。文学没有自己的信仰,便不得不依附于外在的权威,一旦外在的权威瓦解了便只有靠取悦于公众来糊口,这便是媚俗的方式,要不然就只好自娱自乐了。”张宏进一步指出:王朔的作品“以调侃的态度冲淡了生存的严肃性和严酷性,它取消了生命的批判意识,不承担任何东西”,王晓明认为,在文学界的“先锋”以及后来的“新写实主义”中,“我强烈地感受到一种共同的后退倾向,一种精神立足点的不由自主的后退,我觉得这种后退而又自欺的现象,把这个时代的人文精神的危机表现得再触目也没有了。”

反对者则认为上述的观点“充满了斥责和教训的贵族式的优越感。”针对“失落”之声,王蒙等人认为:“我们有过人文精神吗?在市场经济和开放社会的环境中,人性的弱点固然暴露无遗,甚至令人沮丧;但在计划体制和传统意识形态中唯意志、唯精神论制造的‘虚假的崇高感、道德感(诸如大公无私之类)却是一种伪人文精神,是抹杀和否定人的欲望和个性的。因此,我们或许应该寻找人文精神,却难言失落。” 1994年第3期的《读书》杂志以“人文精神寻思录”为题,开展持续讨论,论争从纯文学批评开始向文化理论界转移。此后,《文汇报》从1994年8月到9月开展了“人文精神与人文操守”的讨论,这是中国文坛对张承志张炜为主将的“抗战文学”进行的第一次公开争论。

道德理想主义,成为争论的焦点

在这场论争中,人文精神的倡导者认为当前必须提倡理想、崇高、对人的终极关怀,必须关注人的精神取向。但他们一般针对的是80、90年代之交的文学现状,并通过对现状的分析来发表各自对人文精神的理解。

而事实上,面对人文精神“大面积的崩塌和深层次的迷乱”的现状,中国作家中拍案而起的早已不乏其人,这些作家怀着被亵渎被侮辱的凛傲和理想主义的愤怒,著文明志,呼号以笔为旗、固守清贫、忠于信仰,为保卫人文精神的纯洁而战。

张承志、张炜、梁晓声、韩少功以及余秋雨等被认为是他们中的代表。

张承志在“抨击文坛堕落”的谈话录中曾痛心疾首:“一个像母亲一样的文明发展几千年,最后竟让这样一批人充当文化主体,肆意糟蹋,这真是极具讽刺和悲哀的事。我不承认这些人是什么作家,他们本质上不过是一些名利之徒。他们抗拒不了金钱和名声的诱惑,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抗拒的愿望和要求。其中一些人甚至没有起码的荣辱感、是非观”,“现在的知识分子太脏了,甚至以清洁为可耻,以肮脏为光荣,以庸俗为时髦”,“就这样一批无原则、无守操的文化,居然不但占据了文坛,还利用各种关系联络了电视台、报刊,形成一种称霸文化领域的‘势力,控制了这个12亿人大国的文化空气,还有什么比这更荒唐可怕的吗?”他在《中国作家》1994年第2期的岁末总结中坦露心迹:“本来自《心灵史》完成以后,我已经考虑不再执笔并结束文学创作——但是我无法做到旁观”,他“深深感到的中国所面临的危险形势;以及我在北京感到的中国文化的可怕堕落这种形势,使我无法挣脱近乎暴怒的一种激动。”

张炜则呼吁当前尤应“发扬鲁迅的战斗精神。”“一个以金钱为中心的社会,危机是必然出现的。金钱不仅是中心,久而久之还会是生活的‘原则。我们必须抵抗这样的侵犯,必须藐视它的堂而皇之。”

面对道德理想主义者们的激烈呼唤,王蒙及青年学者李辉、陈晓明、陶东风等人也著文辩驳。王蒙认为,人们对理想、崇高等精神内容的强调是不能脱离具体的物质环境的,脱离了对人的物质存在的实际关注,就谈不上人文精神。李辉也认为一味留恋和推崇信仰、理想与激情,“如果不和现实生活相协调,不以正常的方式表现,也常常可能趋向宗教式的狂热、偏执。陶东风在题为《走火入魔的道德理想》的文章中称,道德理想主义的道德不是着眼于建构一种切实可行的用以规范普通社会成员的日常生活的社会性或世俗性道德规范,而是把目标指向一种高标准的、超越的、准宗教化的道德,“中国当前的道德滑坡决不是因为大家都不是圣人,或宗教性道德的空位,而是连基本的道德规范与法律制度都不能有效地建立与运转。所以,被道德理想主义者所反复标榜的终极关怀、宗教情怀,对于成就一个伟大作家、宗教家或许是必要的而对于挽救当前的道德滑坡却是无济于事的。”

问题与探讨

许多人认识到,当前这场争论中所谈到的“人文精神危机”实际是知识分子生存状态的危机,这就是:在失去了社会代言人的中心地位之后,知识分子应如何理解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如何面对大众文化乃至世俗潮流的高涨?

也有人认为,这场争论公开了在多元格局中知识分子集团业已存在的分化和分歧,并深化了在转型社会中文化重建和知识分子角色、功能等问题的思考。

目前,这场论争尚未有偃旗息鼓之势。尽管争论双方在一些基本立场和观点上尖锐对立,但人们所处的社会现实却是有目共睹的,这就是一方面,市场经济激活了社会、解放了人的潜能,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另一方面,由于法制尚未完善、新的道德价值体系尚未形成,市场经济中的消极因素仍相当程度污染着社会风气。面对这一现实,肩负着全社会精神主体建设的中国文化界究竟该如何作为?商品经济条件下,道德理想以及整个知识分子人文精神应该注入何种新的内容?以道德理想主义为核心的人文精神之旗帜,是高扬、还是降落?这一切,无疑都是值得认真探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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