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笔记

尹尔山

自信

有一天，她告诉他一个故事。

有一个人乘船出海，船触礁沉没了，他被抛到大海里。他想:哼，太平洋我也能横渡，何况这是在内海。于是他信心百倍地游呀游呀，终于坚持到有船来救。

而另一个人呢，失足掉进大路边的一个小水坑里。他害怕极了:天哪，我没救了!我必死无疑了!狂蹬乱扒一阵后，不动了，淹死了。后来人们发现，如果他站起来，那水才淹到他的腰。

她讲完故事，没有作任何评论。

他听完了故事，久久没有说话。

后来，他勇敢地向她求婚，成了她的丈夫；他勇敢地写诗，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诗人。

十景

朋友来我处游玩，我陪他看本地著名的十大风景。

看过九大风景，兴致勃勃的朋友说什么也不举步了，并且要马上返回去。

我劝他，哄他，骂他，一直骂到他乘坐的火车开动时。因为他没去的一景是十景之最，是我有意放在最后想来个一鸣惊人的。

他给我来了一封信，说他非常非常非常想看那第十景，内心矛盾极了，怕坚持不住，所以赶快走了。“我只能看到九景，否则我就不会像原来那样想念你，想念你住的城市了。”他这样写道。

小雨

那天，下着小雨。

她打着小伞去找他，途中却发现他正紧紧拥着一个女孩。

从此，她恨小雨。

嫁给我后，也绝不准我写赞美小雨的文章。

一个春天的假日，突降的小雨把我们困在郊外的小亭里。我们目睹了雨洒绿草红花的全过程，雨停方归。

晚上，她给我端来一杯茶，轻轻地说:“写一篇关于春雨的文章吧，就写今天，写那雨中的绿芽艳花。”

我看看她，眼睛里好清澈哟。

如果再下一会儿

突降的大雨把我和一个挺可爱的姑娘赶进一个小小的空间。

“这雨下得真突然呵。”该说点什么了，否则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挤在一起真别扭。

“越下越大了。”等了一会儿，她说。

雨不停地下着下着，我们慢慢地说，好像挺能说到一起的。

雨停了，和突然下一样。

没有理由再在这儿挤下去了。

我看看她。她对我笑笑。

我们分手了。

多少年后我还在想:如果那雨再多下一会儿呢?

捡石头

和两个伙伴到采沙场去捡观赏卵石。

遍地是卵石，让人眼花缭乱。

我捡起一块，看一眼，丢下，赶快再捡另一块……

一块鸡蛋大小的乳黄色石头。我一把捡过来看看，上面仅有几条白色的条纹，犹豫了片刻，眼光又被另一块淡绿色的石头吸引住，便随手把黄石头扔掉。

过了一会，后边的伙伴大叫:瞧我拣了一块宝石!

我闻声过去一看，真是一块奇石:乳黄色的石面上，清清楚楚有个孙悟空头像，栩栩如生，那火眼金睛贼溜溜地瞪着，引人发现……赞美够了，将石面一翻，老天爷，这不正是我刚刚抛弃的那一块吗?!

仅仅看到一面，便抛弃了，抛弃了一块绝美的可遇不可求的奇石。

怪谁呢?

女孩

大院里有个小女孩，和我一样大，长得很好看。我们天天在一起玩，玩得很好，大人们都说她是我的小媳妇儿，她妈妈也笑着说她是我的小媳妇儿。我很得意。

后来她头上不知怎么长了一个疮，把好看的小辫子全剪了，剪成小光头，还包着一块大纱布，丑死了。

我不再跟她玩，还拍着手跳着脚编顺口溜骂她:“丑八怪，大烟袋，光秃秃的脑袋顶锅盖。”并且，再也不许人们说她是我的小媳妇，谁说我跟谁闹。

后来，他们家搬走了。

后来，我们再见面时她已经是个光彩照人的大姑娘。她妈让她叫我哥哥，她说:“我可不敢叫，人家嫌我丑哩。”

我无言，只有傻气，并再也没有勇气去找她。

(刘宇摘自《青年月刊》94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