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安琪儿
1995-01-01阿伟
阿 伟
第一次开始注意茗,是在那个秋雨连绵的下午。
那时候已经上课了,随着一声脆生生的“报告”,茗披着一身雨雾飘了进来。一袭紫衣被雨水浸润得愈加素淡;黑发上铺了一层晶莹的水珠,唇边挂着一抹羞涩的微笑。真有点像一株雨中摇曳的紫丁香呢。
直到她经过我时,好奇地瞥了我一眼,我才醒悟过来:怎么盯着人家看了这么长时间呢?我不由脸上一热,连忙低下头去佯装看书。
下课后,听见后边茗的同桌嗔怪她:“怎么不穿雨衣呢?瞧你,都快湿透了。”“我喜欢淋雨嘛。一个人走在雨中,任雨丝在你身上跳跃,任雨声和你悄悄低语,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茗的声音柔柔的,好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说来也怪,和茗同班这么久了,虽没交谈过,但平时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前怎么从没注意过她?从那以后,我不由对茗暗暗留心,渐渐发现她的确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
茗平时文文静静的。说她性格内向吧,平时参加班里的活动,她也挺积极地忙前忙后;和人谈话也总是直视着你的眼睛,大大方方,一点也不忸怩;尤其一笑起来,两眼弯成月牙儿,声音就像风中晃动的一串银铃。要说她活泼吧,下课后她又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长论短,却总爱捧一本书坐在那里静静地看;或者一个人站在窗前凝望远方。每当这个时候,她看上去总有那么一种忧郁的味道。我觉得茗很难让人读懂,这更加引起我的好奇心,促使我经常默默地观察她。
可是,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变了。以前不爱看书的我开始拼命地看书报杂志,以便下课后能在boy们的高谈阔论中独领风骚——只为引起茗的注意。从来不做预习的我也开始在课前翻翻课本,做好准备,免得老师提问时张口结舌——只为怕茗瞧不起我。我不再在踢足球时踢碎玻璃,不再在教室里张牙舞爪地笑,不再大大咧咧,不再冒冒失失……
平时一起玩的朋友对我说:“阿伟,这一段你怎么怪怪的啊?”我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变化,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
那天晚上,我在灯下坐了很久,想我少年的心事。我忍不住给茗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告诉她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她我一直想做也一直在做着的事就是想引起她的注意。最后我写道:“茗,你知道吗?你明澈的眼波里映着我的关怀,你微笑的面容是我心中的安琪儿。”
第二天到学校里,我却没有勇气把信给茗。信装在口袋里一整天,已经被我的手攥皱了。黄昏时分,我在楼梯上碰到了茗;没有别的人,她轻轻哼着歌走上来。我把手伸进口袋里,放慢脚步。但是,当我看到夕阳映照下茗脸上恬静单纯的微笑时,我犹豫了,我终于没有伸出手。我们擦肩而过——我害怕自己会破坏了这份朦胧的美丽。
站在血色黄昏里,我掏出被汗水浸渍的信,我将曾寄托了我种种美好幻想的信,一下一下,慢慢地撕成碎片。我一扬手,任这群白色的蝴蝶在晚风中纷纷扬扬。回家路上,迎着黄昏的风,看着身边掠过的陌生的人群,我忽然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以后我仍然默默关注茗的一举一动,留意她每一个不经意的目光,但我把一切都压在心底。足球场上那个叱咤风云的少年不见了,我变得沉默,我发愤地学习。朋友们都说:“阿伟这家伙,是下定决心要考大学了。”我听了只是淡然一笑。有谁知道,只有处在没有一点空闲的状态,我才能忘却自己的伤感啊。
……
七月渐渐来临。经过轰轰烈烈的考试,昔日喧闹的校园变得寂寞起来。我最后一次来到学校,偌大的校园显得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小孩互相追逐的笑闹声在耳边回响。
远远地,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茗一个人站在教学楼前面,旁边有几个小女孩快乐地跳着橡皮筋。我静静地伫立在树下,凝望着他,心里像起了雾一样,各种曾经的感觉一齐涌上心头。
不知什么时候,茗也加入了那几个小女孩的游戏。她们跳着,唱着歌谣。茗洁白的裙裾在风中飘扬,马尾辫上下翻飞。远远看去,茗就像是一个落入尘世的安琪儿,那么纯洁,那么可爱。
我呆呆地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学校,没有回头。我没有告诉茗曾经悄然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那已不再有什么意义,明天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重要的是,我保留了一份绝美的记忆,一个朦胧的梦。
挥一挥手,告别我多梦的少年时光。我知道,茗纯静的微笑,飘扬的裙裾,将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无论岁月漫漫,茗会是我心中永远的安琪儿……
(乐平摘自《少女》199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