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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回“月中国”

1993-08-27晓航

中国青年 1993年4期
关键词:崔健黑豹歌迷

晓航

1955年当比尔·黑利的一首单曲《ROCK AROUNDTHECLOCK》,像贝多芬的命运之手一样敲开摇滚乐的大门时,谁也没想到这竟是现代音乐史上的一场新革命的开始。

摇滚乐发展到现在,无论从形式到内容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广义上讲,它已成为一种书写自我,表达某种观念的极为普遍的手段,从刚刚起步时那种相对狭窄的界定范围内腾越而出,逐渐散漫成一种文化的光环,广泛地表达着这个时代的理念与感情。

中国,这块古老的土地,已沉寂多年。它的第一声吼叫来自1986年崔健创作的《一无所有》,当时他那嘶哑凄凉的嗓音和优美而充满西部色彩的音乐,把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几千观众惊得目瞪口呆,随之而来的则是几千条嗓子同样撕心裂肺的呼喊,从那时起摇滚的声音终于震撼了中国这条汪洋中古老的巨船。

摇滚从它刚刚踏上中国就处在艰难中,至今仍在困苦中挣扎,但在白纸黑字的中国音乐史上还是出现了黑豹、唐朝、呼吸、黄种人、萤火虫、超载等令人兴奋的名字。

中国的摇滚,首先是中国,然后才是摇滚。我这样说,并非试图给中国的摇滚下个似是而非的定义,那样做绝对愚蠢,我只是想把我感受到的也许是幻觉的东西平坦地呈现出来。

谁都承认,崔健是中国摇滚第一人。《一无所有》这首中国摇滚史上的开山之作,叙述了西部黄土高原一个凄婉的要求,它把民族和个性融入了不断轰鸣的吉他和嘶吼中,创造了一个西方音乐与东方音乐完美结合的典范。

崔健的独特就在于他的思想性。到目前为止,他仍是中国摇滚乐坛最深刻的沉思者,他的歌词时时洋溢着崭新的意象,在某些方面甚至有些接近新生代的诗歌。不过他的歌词明显的缺点就是过分偏重韵律,有一种封闭的感受,与摇滚中那种开放式的特质是相反的。

崔健音乐的精神特点,用两个字就能概括:反叛。其实这不仅是他,也是其他摇滚组合的共同特点。这就造成了中国摇滚题材的相对狭窄。究其原因,从根本上说是时代的产物。当年轻的灵魂不断经受徘徊、迷惘、重压时,他们对事物的最先反应就是反抗,而很少达到超越。这不禁让人想起当代美国诗人金斯伯格的《嚎叫》,它喊出了“垮掉的一代”的心声。而中国目前的摇滚无一例外的没有冲破这个精神范围。

但中国毕竟是中国,它的反叛虽然同样沉浸在失落感、胁迫感、危险感中,却又有西方没有或少有的忧郁感,这种忧郁渗入了深厚的中国文化。从崔健的《花房姑娘》,到黑豹的《DOUT BREAKWEYHEART》到唐朝的《月梦》,都明显地感觉到中国的忧郁之魂。

这里有必要提及西方特别是美国的摇滚乐。西方摇滚乐的产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它的起步比中国早几十年,更重要的是它有中国所没有的深厚物质准备。而在中国,摇滚乐像某种情况下打了一针催化剂的豆芽菜,其发展多少带点畸形的意味。

当今西方的摇滚乐,在风格上吸取了非洲音乐、南美洲音乐等许多不同的文化。歌手们拥有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而较高层次的社会意识和政治意识更深深影响了摇滚乐的发展。凡此种种,都使西方摇滚的题材十分广泛,深入到社会生活的各个侧面,与中国摇滚的狭窄形式形成鲜明对比。比如著名歌手DON·HONLEY1989年的专辑《THE ENDOFINNCENE》,就非常偏重社会,偏重生命的感受,音乐异常优美,旋律性很强,歌词饱含了浓厚的诗意,以至社会学家赞赏它是乱世中的一剂良药。

诚然,当今西方正走红的重金属,好似也充满着反抗、疯狂,但与我们不同的是,它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回归。一个加拿大歌手指出:事物的发展像个圆环,70年代的流行音乐更颓废些,而现在PUNK的方式已进入了重金属,PUNK是社会主义的,而重金属是资本主义的。另一位歌手则直接了当地说,我们不是反抗。

也许我们可以猜测,西方的重金属更注重从人性、本能的方面进行挖掘,而中国更注重表层的重压。

黑豹是大陆闻名遐迩的重金属乐队,它的出现令人兴奋,从某种意义上讲它是对崔健的超越。那盒流传甚广的专辑,体现了更现代、更城市化的特点,浸透了对生活的困惑和疑问,充满了粗犷的温柔。其中《无地自容》是一首难得的好歌。歌词中“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了你,一样神秘一样美丽”真是神来之笔,让人想起意象派诗人庞得关于地铁车站的短诗。加上那奔放的旋律,立刻倾倒大批歌迷。那阵子,满街筒子都是热爱黑豹的歌迷们扯着嗓子寻找爱情。

黑豹的专辑中还表现了中国摇滚的另一方面的缺点,即除了精神范围的狭窄外,就是音乐旋律重复过多,整盒专辑的音乐好像从同一动机中发展而来,有种雷同感。同样,崔健的第二盒专辑《解决》也和《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区别不大,因此歌迷对第二盘的反应远不如第一盘。国外一家杂志曾把崔健比作中国的鲍勃·迪伦,思想上也许二者所处的先驱位置是相同的,但鲍勃·迪伦除了神秘气氛和逃避感外,还处在永久的变换中。当然,崔健的缺少变化很可能是由于中国的摇滚刚刚起步略显稚嫩造成的。

真正称得上有所超越的是“唐朝”。笔者首次听到那盒专辑时,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感动。那种对传统文化神往式的回归,那些不断呈现在听众面前的、以古典文化为根基的疯狂挥洒,让人体味到中国摇滚的神韵,笔者不禁记起当年曾哄动一时的新古典主义诗歌《月中国》,这首诗把中国古诗和现代派诗歌融合在一起,达到了超越式回归的境界。

这里,揭示了中国摇滚重金属不同于西方的又一特点,即西方歌手总把自己描绘成局外人,拒绝现有的、自认为是腐朽的文化,而中国歌手却有一种对古典文化的崇拜(不是盲目的,而是批判、创造性的)。

几千年来,西方的思想一直以“冲破”为主,因此他们的摇滚总有无所顾忌砸个粉碎的一面,而中国的思想以“看破”为主,那种艺术阶层的“和谐”意境,流传了几千年生生不息,这会不会影响中国的摇滚乐呢?抑或说这正是炎黄子孙的魂魄?

在旋律上,唐朝的音乐有了很大的飞跃,风格也趋向多变,比如《天堂》是一支流行意味很浓的单曲,《选择》在一阵凄切的嘶喊后,忽然出现一段令人惊讶的优美和声;《月梦》是唐朝最温柔、忧伤的代表作,它和1990年格莱梅最佳单曲《MORETHANWORD》很相似,充满了民谣的意味;主打歌《梦回唐朝》虽并不十分出色,但其思想性却相当深刻,决定了整盒专辑的倾向。尤其是唐朝的主吉他,技术相当好,其风格已超出了简单模仿的层次。

笔者曾和不少超级歌迷交谈过,其中大部分人受过高等教育,是外语高手。我们的话题常在西方的POP、大陆摇滚和香港歌曲间跳来跳去。

歌迷A说:“真正懂得西方摇滚的人在中国是极少的。首先我们没有西方的文化背景;其次,我们在西方音乐方面的修养太差,对外语的理解也很浅。像我这种半瓶子醋,纯粹是被勾引上的,绝对谈不上深刻理解,但即使我这样的也是少数。”

荷兰歌迷B说他去过日本,听过日本的摇滚乐。我问他感想如何,他说,日本人的吉他弹得很快,感觉不出什么内容。

歌迷C是中国摇滚的铁杆捍卫者。他说:“我真的喜欢那些歌,每次听我都激动。我觉得他们真实,有什么说什么,不虚伪。”

我问:“像《黄土高坡》之类的歌词不是也往土里写吗?难道不真实?”

“那才假呢,不过是为了写而写,不是发自内心的。打个比方,摇滚乐手就像精神资本的所有者,而所谓作曲家则是银行出纳。”

“赵传的歌在大陆煽得很响,被赞美为小人物的代表,你认为呢?”

“放屁,那更虚伪。比如《我很丑,可我很温柔》这首歌,当时滚石只为制作一首与赵传外表相符合的歌,捧红他,由此获得高额利润,是为钱。不像我们的乐手,在没钱、没场地排练、没人支持的情况下,痛苦奋斗,最终喊出一声‘安得广厦千万间这样崇高的口号。”

透过歌迷的话,我深深思索。青年人的嘶喊、反抗更多是为了获得真实。摇滚唱出了这种真实,唱出了他们的心声。不管你如何遮掩,进入大气的流星总要陨落的,那么何不打开天幕让所有年轻的眼睛仰望真实的天空,得到自然的享受呢?

记得曾有个滑稽的情景,某天晚上,我和几位歌手一起聊天,电视里一位大陆著名作曲家正侃侃而谈,抱怨钱,抱怨商品大潮对艺术创作的冲击。我们听后除了嗤之以鼻,简直无话可说。中国的流行音乐要想真正超越港台,得到腾飞,头一件事就是把这种专门折磨歌迷的所谓作曲家们哄下台,把那些假大空的歌词,那些装腔作势的废话扔进故纸堆。给人们一点真实,一点乐观,一点情理之中的感动。

摇滚在中国已成为一种精神。广漠的中国文化仍然不断地呈现、渗透到摇滚激烈的节奏中。真正的超越,真正的回归属于真正的追求者。

但愿我们在摇摇滚滚的道路上得到一个永远的月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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