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洒爱意向人间

〔美〕罗伯特·克罗姆

每年我和家人去乡下我们租住的房子度假时，在开始的一段时间内我总会觉得怪怪的。

每当我自顾自地驾车在乡村路上行驶的时候，会渐渐发觉大家都在向我挥手。他们驾着货车和汽车经过，手略由方向盘上举起，向我打招呼。起初我很奇怪，怀疑他们是否想告诉我车头灯在亮着，或者轮胎瘪了，再不然，也许是认错了人。这些人大多数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究竟他们以为自己在跟谁打招呼?

然后我想起了。我已离开了城市。如果说城里人和乡下人有些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在乡下大家有向陌生人挥手的习惯。

不久，我也在向所有的人挥手了。我把手指略略由方向盘上抬起，而对方驾车人也会做同样的动作回应。或者我把搁在窗框上的手臂往外挪动少许，扬一扬手掌，那个驾驶者也会照样做。这些动作不必做得太明显或热情:举起一个食指无异说了许多话；简单地点一点头，虽然含蓄，却意味深长。

我经过邻家时，他会习惯地跟我打招呼，挥手的动作摆幅大而缓慢，看来好像在擦窗户，而他的妻子则举起根手指晃晃，向我问好。我几乎能想象她在说:“您好!”派出所有个探员招手时就像在开手枪——竖着大拇指，食指迅速地向前一戳，我差点没看见他把硝烟吹散。

乡下的人不论是在以时速100公里或15公里行驶，都会挥手示意。在转急弯时，在山顶上或是对着耀眼的日光行驶时，他们也会挥手。进了城，他们会在应该注意行人时挥手；总之，他们在最不该挥手时挥手。

如果由于某种原因我忘了挥手还礼，比方说正在选广播电台，我便难免感到一丝内疚:刚才向我挥手的那个人认识我吗?会是邻居吗?他们会认为我摆架子吗?

要了解这风俗是地区性的，可以做一个简单的试验:在城市里由车中向陌生人挥手，他们望着你的神情就像你是个疯子似的。但最可能的是没人理睬你。反过来说，一个城里人如果在乡下的道路上开车两星期，他也会像牧场工人、蜂农，或是像我这样的傻瓜一样向人挥手了。

原因是，在乡下，人是景物中特殊的形象，吸引人注意，挥手正是表示已经注意到了的最简单办法，不过我想挥手也是一种表示已经注意到了人周围的环境的办法。

我向路过的小卡车中的农夫挥手，而这项致意也扩及在路边摇摆的草，在风中晃动的树，在天上飘飞的云。一挥手，我的心意便直达天际。

所以，在乡下，我是个热衷于挥手的人。您好，我向远方的山脉挥手。您好，我向在田野间驰骋的马儿挥手。您好，我向在院子里玩的儿童和小狗挥手。

我驶入我家车道时，妻子在门廊上向我挥手，又尝试教我们的小女儿挥手。您好，我向她们挥手。您好，我挥手，您好!您好!

(李凤摘自〔美〕《读者文摘》1993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