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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与伤兵的故事

1993-01-01郑声涛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3年6期
关键词:邦联战俘营米特

郑声涛 罗 瑛

“我从来就不恨北方佬,我恨的是战争……”

我的姨婆贝蒂一讲起她的故事,总是用这句话开头。

贝蒂·范·米特完全有理由憎恨内战。她的兄弟中有一位在葛底斯堡战场上战死,另一位当了俘虏。随后,她年轻的丈夫詹姆斯——南部邦联的一名军官——也被俘虏,关到了某地的一所不为人知的战俘营里。

九月下旬的一个热天,贝蒂家从前的奴隶迪克·朗纳来到贝蒂家,告诉她一件奇怪的事。他在查看离范·米特家半英里处的一家农舍时,原以为那是一所空房子,但他却听到屋里有人低声呻吟。他随着呻吟声来到阁楼上,发现那里有一名受伤的联邦政府士兵,在他身边还放着一支步枪。

贝蒂姨婆跟我讲起她第一次看到那个身穿污泥斑斑的蓝军服、长着胡子的人时,她总是说:“我就像是步入一场恶梦之中:可怕的绷带,吓人的气味。孩子,那就是战争的真实写照:没有军号,没有战旗,只有痛苦和污秽,无益与死亡。”

在贝蒂看来,这个北军伤兵不是敌人,而是一个受苦受难的同胞。她给他水喝,并设法擦干净他那可怕的伤口。然后,她走出农舍,到外面去呼吸一点清凉的空气。她倚在房子的旁边,想到她所看到的那只打烂的右手,那条失去的左腿,真是恶心难忍。

贝蒂在阁楼上找到伤兵的证件。她从这些证件中得知,他是弗蒙特州第11志愿军D连的中尉享利·比德尔,现年30岁。她很清楚应该把这联邦政府军官的情况向南方邦联的军队报告。但是,她也明白自己不会那么做。她是这样向我解释的:“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有一位妻子,在等着他,盼着他,可又毫无音信——就像我这样。对我来说,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她的丈夫重新回到她身边。”

于是,贝蒂慢慢地、耐心地、巧妙地点燃了享利·比德尔身上奄奄一息的生命火花。要说药品,她几乎一无所有。而且她又不愿从南方邦联医院里极少的一点医药用品中去拿。但她还是尽其所能做了最大的努力。

当比德尔的体力有所恢复时,他给贝蒂讲起他在弗蒙特州韦斯·菲尔德的妻子和儿女。贝蒂姨妈总是跟我说:“我知道他的妻子一定在为他祈祷,就像我为詹姆斯祈祷一样。

在山谷地带,十月的夜晚变得越来越冷。比德尔的伤口感染突然加剧。在迪克和他的妻子詹妮的帮助下,贝蒂在一个黑夜里将这位联邦政府军官搬到她自家暖烘烘的厨房上面的一个秘密阁楼上。

但在第二天,比德尔发起高烧来。贝蒂明白她必须求人帮助,否则他就会死去,所以她就去找她的家庭医生,多年的朋友格雷厄姆·奥斯本。

奥斯本医生为比德尔做了检查,然后摇摇头说,几乎没什么希望了,除非能弄到合适的药品。

“那好,”贝蒂说:“我到哈珀斯渡口北方军队那儿去弄。”

医生说她简直是疯了。邦联政府军的司令部在20英里之外。即使找到北方军,他们也决不会相信她的话。

“我要带上证据。”贝蒂说。她到阁楼上取下一份血迹斑斑的文件,上面盖着陆军部的官印。“这是他最后一次晋升的记录,”她说,“我让他们看看这个,他们就一定会相信的。”

她叫医生写下了所需药品的清单。第二天清早,她就起程赶路了。

她赶马车走了5个小时,马要休息时她才停下来。当她终于赶到哈珀斯渡口,找到联邦军司令官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约翰·D·史蒂文生将军听了她的叙述,仍不相信她的话。他说:“我们已经接到比德尔阵亡的消息。”

“他还活着,”贝蒂坚持说,“但是如果他得不到清单上的这些药品,他就活不了多久了。”

“好吧,”将军最后说,“我不想为了搞清这件事,而拿一个巡逻队士兵的生命去冒险。”他转向一个下级军官说:“你负责让范·米特太太得到这些药品。”他并不怎么理会贝蒂的感谢,却说道:“不管你讲的是真是假,你都是一位勇敢的女性。”

有了贝蒂带回的药品,奥斯本医生将比德尔从垂危中拯救了出来。10天以后,比德尔就能拄着迪克为他制作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路了。“我不能再这样连累你了,”比德尔对贝蒂说:“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够捧了,我想尽早回去。”

于是他们做了安排。由贝蒂的邻居和朋友荫姆先生用他的马车将比德尔送交给驻守在哈珀斯渡口的联邦政府军司令部。

他们将贝蒂的马和萨姆先生的骡一起套上车。比德尔躺在一个装满干草的旧木箱里,他的步枪和拐杖就放在身边。

那是一个迟缓和漫长的旅程。在离联邦政府军防线仅有一小时的路程时,突出出现了两个骑马的人。一个举着手枪,开口要钱;另一个把萨姆先生从车上拉了下来。贝蒂吓呆了,坐着一动也不敢动。就在这时,一声枪响,举手枪的歹徒应声倒地,一命呜呼。又一声枪响,另一个歹徒也躺倒在地。是比德尔开的枪,贝蒂看着他放下步枪,掸掉头发里的干草。“上车吧,萨姆先生,”他说,“我们继续赶路吧!”

在哈珀斯渡口,联邦士兵们惊奇地盯着这位老农和这位年轻的女子。当缺了一条腿的联邦政府军官从装着干草的木箱里站起来时,他们更是惊愕不已了。

比德尔被派去华盛顿。在华盛顿,他把情况向陆军部长埃德温·M·斯坦顿作了汇报。斯坦顿给贝蒂写了一封感谢信,并签署了一项命令:把詹姆斯·范·米特从战俘营中释放出来。但首先必须找到詹姆斯。经过安排,由比德尔陪同贝蒂寻找她的丈夫。

有关文件记载,有个叫作詹姆斯·范·米特的曾经被送到俄亥俄州一个战俘营。可是当那些衣衫褴楼的俘虏们被带到贝蒂面前时,詹姆斯却不在其中。接着又查了一个战俘营,结果也是一样。贝蒂担心她的丈夫已经死了,但她还是拼命地控制住这种令人战栗不已的恐惧感。

后来,在特拉华堡,在一个战俘队伍的末尾,一个高个子的士兵从队伍中走出来,蹒跚着扑向贝蒂的怀里。贝蒂拥抱着他,泪流满面。享利·比德尔拄着拐杖站在一旁,也流下了热泪。

(彭加华摘自《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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