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选择的生活道路
1992-01-01韩瑞国
韩瑞国
几乎像所有儿童一样,我相信我的妈妈样样在行。妈妈是个精力充沛、乐观进取的人。她爱打网球,又给我们缝制衣服,还为一家报纸专栏撰写文章。我深深地为她的才干与美丽所敬畏。
妈妈热情好客,常常花几个小时准备小吃,从自家园子采来鲜花装饰屋子,然后挪开家具腾出地方,请朋友来家跳舞。当然,妈妈是所有人中最喜爱跳舞的一个。
然而,31岁那年,妈妈的生活发生了转折,我的生活也因此改变了。
似乎是突然之间,妈妈躺下了,住进了医院,被诊断为良性脊骨瘤而终身瘫痪。我那时只有10岁,不懂这种疾病究竟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妈妈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了。
妈妈面对疾病仍像对待其它事情一样乐观开朗。我们一起进入了一个由“理疗”、“残疾”等医学词汇组成的陌生世界,我也逐渐地负担起照看妈妈的责任。
终于,妈妈可以坐轮椅了,于是我每天推她到厨房,在那儿她教给我削胡萝卜和土豆皮的方法,以及给烤牛排上涂鲜蒜、盐末和黄油的艺术。
我11岁那年,妈妈告诉我她要生孩子了。过后好长时间,我才知道医生曾劝她做流产手术,可妈妈断然拒绝。不久,我们俩便共同成为玛莉·塞利丝的妈妈了。时间不长,我便学会了给小宝贝换尿布、洗澡、喂奶。
我的眼前还时常浮现过去的情景:两岁的玛莉从床上掉下来,碰破了皮,哇哇直哭。她从妈妈伸出的双臂中跑过来,扑在我的怀里。过了好大一会儿,我看见妈妈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伤感,可她只说了声:“当然她要你了,是你带的她嘛。”
妈妈的每一个进步都是我们生活中的里程碑,驾驶电动小车;重新回大学学习;获得教育学专业的硕士学位。
妈妈全力以赴学习有关残疾方面的知识,并最终成立了一个名为“残疾人之友”的资助组织。
一次出现了妈妈跳舞时那光彩照人的形象,我不知道妈妈此时还是否记得,我向她走过去,才发现她脸上挂着微笑,眼睛里却充满泪水,我一头冲进卧室,扑在床上痛哭起来。上帝呀,你对妈妈太不公正了。
我长大成人,从事罪犯教养工作。妈妈主动去教养所教授创作。我记得每一次只要妈妈来到所里,她的身边总是围着囚犯。他们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聆听着妈妈的每一句话。
即使妈妈再也不能出门了,她仍然和囚犯们保持通信联系。一天,妈妈要我把一封信寄给一个名叫怀门的囚犯。我问她我能不能看看信的内容,她点头同意。我一点也没有预想到打开这封信会对心灵带来多么大的震撼,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怀门:
接到你的来信以后,我时常惦记着你。来信中你讲到囚身于铁窗之内多么多么艰难,我很理解。但你说我很难想象监狱中的生活,我不得不对你说你完全错了。
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监狱。
31岁那年,一天早上,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完全瘫痪了。我强烈地感到自己被囚禁在一个再也不能动弹的躯体里,再也不能在草地上奔跑,再也不能跳舞,再也不能拥抱自己的孩子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躺在床上自问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看来,我已经丧失了所有的一切。
然而一天我突然想到我依然有选择的自由。看看孩子是哭还是笑,根据我自己的意愿,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决定寻找新的道路,拓宽智力及精神境界以克服自己的身体局限。我可以成为孩子们的榜样,不然,精神及肉体都将枯萎死亡。
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自由。失去了一种,我们得寻找另一种。
你可能眼睛盯在铁窗上,也可以透过铁窗,看得更远。你可以成为年轻囚犯的榜样,也可以同不愿自新的人沆瀣一气。
在某种程度上,怀门。我们同在一种监狱里。问题在于如何对待这一切。”
信读完后,泪水已使我的视野变模糊了,可只有这时我才看清并认识了我的妈妈。我又一次地感受到一个小姑娘对样样在行的妈妈所怀有的敬畏之情。
(文瑞摘自《世界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