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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奇百怪出书人

1991-09-27慕容曲

中国青年 1991年3期
关键词:集子专著评论家

慕容曲

曾经那么时髦,现在仍然时髦,以后也许还会时髦,这便是著书立说。确切地讲,该是出书“印说”。

“出本书可真不容易。”文化人说。

“出本书有啥难的!”另一种文化人说。好吧,别嚷嚷了,看看著作者们是怎么折腾着出自个儿的“书说”的。

春蚕未死丝已尽

北京。神圣的天安门广场南端,有家著名的肯德基炸鸡店,每日人来人往,挤破脑袋踩掉鞋。一日,就在这庄严地带的边沿,就在这繁华的街口,出现了一名胸挂木牌公开“乞讨”的中年男子,一时引得众人纷纷围观,那男子却神色不变,泰然自若。木牌上写着他此刻所要做的事情:

“各位朋友,为了艺术,为了美学研究,本人已写成一部美学书稿,长达20余万字,从全新角度探讨了诸多审美问题。但本人无力承担该书出版经费,出版社也无力承担亏损风险。因此,请各位伸出友谊之手,捐赠5元,并留下姓名地址,待书出版后,本人将给您赠送一本签名的书籍,以示答谢。”

看来,这位募捐者还算光明磊落,只是要人们预订他的书罢了。5分钟后—仅仅过了5分钟,公安人员突然出现,募捐者—位北京某大学的教师被带走了。

他被怀疑故意破坏祖国形象,又被怀疑有精神病,神经错乱而跑来瞎胡闹。审问中这些怀疑全被排除了。他确实为了自已那本没钱出版的书。为了一本书,本该在讲台上神气活现的教师,本该在书斋里静心冥想的专家,本该为了脸面保持点斯文的美学研究者,竟然走到众目睽睽下,挂牌行乞,亏得他能够面无惧色,面无愧色。一名带走他的警官,事后知道这一切,不无感慨地说:“这人真够意思的,可敬可怜!”但警官的私人情感,并不能代替法律规章。这位美学教师被严重警告道:“不得再行募捐,更不得在前门附近募捐。”

他不再募捐了,便回去睡大觉。他的那本书稿,躺在抽屉里,也在睡大觉。

一本书出不了有啥稀罕的?在爬格子者中,这种事太多了,多到书出不了属于正常,出版了反而不正常。

文艺报的一位著名评论家,穷30年功力,潜心研究中国的长篇小说史。乖乖,这可是个大冷门,从来没人好好琢磨过。评论家说:“我写的这本《中国长篇小说史》,史料齐全,分析透彻,至少也可以作为一本完整的系统资料。”评论家满怀信心,把这本数十万字的书稿拿到出版社。出版社回话说:“书稿很好,准备出版,但请你自已买5000册书。”这不是自己写自己买吗?评论家为难了:我哪有这么多钱呀,稿费全搭进去不算,还得倒贴!

书,终于没有出来。

写一本这样的专著,已让人心力交瘁,而出一本专著的过程,整个儿可以把你累死。要么你就别出。

书稿等身何皇皇

街头巷尾那么多书哪来的?出版的,人写的呗。高产的“作家”多着呢。对这些高产者来说,只愁写不出,何愁出不了。

哈尔滨有个3人创作公司,没挂牌,也没有登记,只是他仨自个儿封的,说明写的多,出的多。这老哥仨,一年出版10本书,一点不费劲;跟喝茅台酒似的容易。他仨说,比他们成果多的大有人在。

这里就有学问了,看你写些啥,琢磨些啥事儿。

那年,哥仨想出一招,写写少女失身记。说写就写,一个月内,每人连编带蒙,连抄带贴,弄出10万字,共计30万字,一下子卖出了30万册。过了半年,这哥仨又想出一招,写写失身的少女们。还是说写就写,又是一个月,又是30万字,内容虽无大变化,“悬念”却玩得更足,又出了30万册。怎么着,就这么容易。这哥仨还写过一本什么新婚夫妇的书,过了不久,又写了一本怎么度蜜月的书。当然,哥仨化名很多,多得他们只有拿到稿费时才知道这名字是自己的。当然,他们的作品从不摆在自己家里,更不让自己的妻女看。

这哥仨也许俗了点,不能说明出书之易。雅的也有哇,多着哩,多着哩。

有位盯公安部门的年轻记者,从大量的卷宗、案例中发现了金矿,大加开掘,“法制纪实文学”连篇累牍,虽无文采,却有故事;虽无品位,却能撩人。据说,此人一书尚未写完,两三家出版社的编辑就已找上门来。

北京文化圈里,一位深得出书三昧的哥们这么说:“正儿八经做学问的,出书没门!越玩得花,越玩得随便轻松,越能挣银子!”

怪乎?不怪!钱在作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

某单位,20多个年轻人,就有七八个玩上了“纪实文学”,银子挣得让人眼红。头儿给他们封了个号:“坐家”,坐在家写的“家”,称作品为“赚钱文学”,干脆利索。小伙子们不以为然,管他“坐家”“作家”,能来钱就是大“家”。

好歹出过一本集子

出集子也热门起来了,虽然销得不旺,出得却旺极。辛辛苦苦写了一辈子报屁股、小文章,出本集子,传诸后人,真乃美事。好歹出这么一本书,得挖空心思,多做点书外文章。功夫在书外。

某家通讯社的一名记者,见同仁们纷纷出集,自己也动了心。不能显得咱无能呀,有本书,评职称也腰杆子硬。出,一定得出,好歹得出一本!

下了决心,找了出版社,剩下的问题,是让书不亏本。没什么,他的关系不少,采访过好些经济实体,什么企业、公司的,不少指着他去吆喝,搞搞报道,算不花钱的广告。

一本20万字的集子,出版社要他贴进8000元。他没皱眉,当场答应。一个月后,某公司开出的8000元支票送到了出版社的编辑手中。4个月后,封面压膜的集子就出来了,真够效率的。

也有不赞助的。赞助出书,传出去总有点脸热心跳的。某小报的一位副总编,能说会道,更有版面权力,人称“油泵油嘴”。他出了本破集子,说担保可以卖出1万本。书出来了,他给几家企业派下硬指标,你300,他800,不出两个月,1万本书一派而空。

赞助出书,包销出书,有稿费,有名声,有出了书的资本,好歹一本书,却是十二分的合算。

淑女也得“三点式”

有价值的书难出版,难卖钱,写了也白搭。价值与价格,原本不能划等号。

一名大学副教授,花3年心血,终于写了本近30万字的哲学专著。行家评价极高,看过初稿的人也很赞赏。稿子送到出版社,编辑看完,爱不释手,又怕出了难卖,进退两难。还是出版社的头儿有主张,先征订试试看,过了3000册就印,过不了再想办法。

3个月后,寄出的上百份订单,只回来4份,共征订了56本。副教授傻了眼,脸红红的很不好意思。出版社的编辑安慰道:“没什么,没什么,某某名家的一本书,在全国只订出4本,你比他还多订出52本呢!”

“这么几本怎么印啦?”

副教授犯愁了。副教授夫人是中学语文教师,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我给出版社写本畅销的,搭配着出你这本书,看行不行。”夫人说。

出版社很快接受了副教授夫人的主意。这位中学语文教师仅仅用了3个月,草就一本15万字的通俗小说,不,是本恋爱小说。当然,恋爱的浓度比较高,又恰好不犯什么忌,在“六害”之外,却也离“六害”不远。书名中有“初夜”两字。副教授看了书名,十分不悦,堂堂副教授,怎能让夫人写这东西?堂堂哲学专著,怎能靠“初夜”搭配出版?出版社的编辑开导副教授:“如果没有您夫人的这‘初夜,您的专著只好‘难产了!”无奈,副教授只好在脸上弄一层遮羞布了。

有许多订书人,自己没读过什么书,完全凭征订单上的书名打红勾。书名抢眼,他就来几本,看到什么“论”呀“集”的,对不起,征订单不当大便纸已经够客气了。所以,一些聪明点的写书人,虽然明知自已的书严肃庄重,却也不得不在题目上玩点花头,在内容简介里来点刺激。写理论专著的,内容简介里总要说对传统观念进行了大冲击;写小说的,内容简介里总要说多角恋爱,仇杀,情欲:写纪实文学的,内容简介里总要说内幕大曝光。唉,到了这份儿上,写书的简介,实在比写书还费神。要知道,简介是书的广告,虽是名门淑女,要推出去,也得给她换上“三点式”。

感觉已经死去

什么书写了好出?什么书写了难出?现在谁也说不准,行情变得太快,等你刚刚琢磨出一点道儿,风头早过去了,你只能是个马后炮,是个放不响的马后炮。

“下辈子再也不写书了。”一写过书出过书的人说。

“下辈子不写书,你干啥呢?”朋友问。

“不知道,下辈子还早着呢,到时候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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