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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要紧的是不灰心

1990-01-01奚家坤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0年5期
关键词:灰心朵夫多情

奚家坤

你老了。一个朋友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悲哀地笑了笑。有什么办法呢?自然残酷的规律,生活又多不如意。

我的确老了,变得不好动了,总是一个人坐在屋里,翻翻书或想一些过去的事情。或许当一个人感到自己老了的时候,便热衷于回忆吧。

近来脑子也不大好使了,想写点什么,又写不出。人老了,没有年轻人那么多情了。有一天,起草一份文件,竟缺字许多,把“公路”写成“工路”,这在以前是没有的。对于一个曾从事多年中学语文教学工作的人来说,不能不算是一种悲哀。

元旦前夕,你打电话来,说你某天值班。

一瞬间,惊喜、忧伤,随着便平淡了。

迟疑了很久,仍如约前往,心情淡淡的,无希望更无奢望。人感觉自己老了的时候,对感情这玩意儿总是敬而远之或是漫不经心的。反正我是这样。

终于跨进那门坎。来得是迟了点,大概快十点了吧。

有什么可说呢。有时我甚至怀疑,我们是否有见面的必要。

面对着你,目光多情7深沉?淡泊?或许都不是,或许都有一点。

我盯着你仍然称得上美丽的脸,心里却在想,大自然是公平的,你也老了,再装饰也无法抹去岁月在你额上的恶作剧,流水落花春去也。

然后,我们平静地分手,平静得有些不近情理。

真应该这样,两座火山把自己积蕴多年的炽情喷出之后,是会安静的。

太疲惫了,甚至连脉脉相望的力量都没有了。

我想我是颓废了。不再想以往的血气方刚、书生意气,认为那多少有点孩子气。

我长大了。而且老了。

像自然界其它生命一样,长大便标志着成熟。用诗人的话来讲,成熟使缄默,缄默便深沉。

我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深沉不了,从不考虑外界影响,注意环境的变化,这不是深沉,是温顺。

我尽量使自己像许多人一样,我怕他们的目光和言论。我不想鹤立鸡群而想鸡立鸡群。

有时候,我很平静,很安于现状。

更多的时候,我很烦躁,极不满意自己。

我不老。或者说,我不承认自己老了。

其实,老是相对的,与二十岁的青年相比,我是有些老了,但和六十岁的老人,甚至和四十岁的中年人相比,我还年轻。

为什么我总认为自己不行了,自己老了呢?

为什么要改变自己,使自己合乎某些保守甚至僵化的规范呢?

难道一块带棱的石头被磨成光滑的卵石后,就不是石头了?它的性质在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前几天,夜读罗曼·罗兰的名著《约翰·克里斯朵夫》,一个被生活反复磨难的纯朴的流浪汉——高脱弗烈告诫受到挫折,对生活失望了的约翰·克里斯朵夫的一段话尤如雷电照亮我心之天空,“孩子,这还不是最后一次呢。人是不能要怎么就怎么的,志愿和生活根本是两回事.别难过了。最要紧的是不要灰心,继续抱着志愿,继续活下去。其余的事就不由我们作主了。”

我的心灵颤栗着,泪水濡湿了书页。

是呵,最要紧的是不要灰心,继续抱着志愿。追求的欢乐也正是在追求的痛苦中产生的。自信的人是永远年轻的。

(晓春摘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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