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大典
1989-08-24林玉华
林玉华
40年前的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横空出世,犹如东方升起的朝阳,以自己辉煌的光焰普照大地。
天安门的新生
全世界都知道中国的北京、北京的中心有一座天安门。
20世纪40年代的最后一年,古老的北平终于驱走了凄风苦雨的漫漫长夜,迎来了金色的黎明。
新政协筹备会议后,中央成立了以周恩来为主任的开国典礼筹委会,彭真、聂荣臻为副主任,林伯渠为秘书长,并迅速展开了工作。
天安门将作为开国典礼的主席台。华北军区宣传部长张致祥受命负责天安门城楼的布置和大典的宣传工作。他心急如火,坐卧不宁,从德胜门内的庆王府驻地,驱车来到了天安门。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呢?朱红色的宫墙剥落了,显得斑驳陆离,遍体鳞伤;门楼堞口上的荆棘长得有人高,精雕的菱花窗格也七零八落。广场上杂草丛生,蒿莱满地;金水河淤泥堵塞,水腐发臭。沉云浓雾笼罩下的古堞宫墙,*立在西风残照之中……
一种强烈的悲愤感在张致祥的胸中喷涌此刻他手持令箭,天安门交在他的手中,他要让它以崭新的面貌呈现在人民面前。
几天后,一批能工巧匠云集到这里。
城楼的东山墙下,中央美术学院的周令钊讲师和几位油漆彩画工人,正站在高架子上绘制毛主席巨幅画像:毛泽东头戴八角帽,身穿粗呢子制服,脸部稍仰,洋溢出慈祥的笑容。原照片是新闻摄影局的郑景康在延安时拍摄的,是当时解放区最流行的一张毛主席像。周令钊一手拿着画笔,一手扶着梯子爬上爬下,把方寸小照放大在高6米、宽4.6米的铁皮画框上。周令钊画领袖像出了名,六国饭店、北京饭店都有他的得意之作,一些机关团体派来请他画领袖像的人每日应接不暇。
9月30日夜晚,周恩来来到天安门审查,一眼就发现了问题:画像下沿有一行毛泽东的手体字:“为人民服务毛泽东”。周恩来急了:“毛主席怎么会那么不谦虚呢,在挂像下面还写自己的名字?”一时间,在场的人们忙搭脚手架,画家挥动刷子抹掉了白边黑字,涂成中山服的颜色,又加上了一只扣子,看上去天衣无缝了。
“这八盏大宫灯,八面大红旗设计得好,象征着革命的欢乐,人民的胜利!”周恩来站在金水桥上,借看探照灯的银辉,面向天安门环顾四望,眉飞色舞,欣喜万状。
天安门城楼是庆典的中心,如何体现出全民族的大喜庆与古典的建筑格局相协调呢?半个多月之前,张致祥迫不及待地跑到东单洋溢胡同,“咚咚咚”敲响了华北军区文工团舞美队的院门。队长苏凡带着两个能手赶来了,一个叫小野泽,一个叫森茂,他们都是来自东瀛的日籍美术专家。在烽火连天的解放战场上,小野泽和森茂跟随抗敌剧社转战南北,设计出了大量的舞台布景,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像这块大地上醇酿的浓酒一样,溶入了他们汨汨奔流的血液中。苏凡和小野泽、森茂从城墙根跑到城楼上,又从城台侧跑到券门下,有时张致样也来和他们一起量皮尺、出主意,几天后终于设计出了20几张草图。其中大宫灯的设计备受周恩来的赞赏。
苏凡坐上一辆吉普车,满北京城去找扎灯的艺人,终于请来了一位过去专在清宫扎灯的花甲老翁,又找来两个徒弟,于是就在城楼上中间的大厅里干了起来。小野泽和森茂负责装饰宫灯的云头和金穗。临近大典的前一天,八盏瑞气盈盈的大宫灯终于告成了。
两位日本朋友早已东返扶桑,如今都已是年近古稀之人,但通过鸿雁传书,他们仍然梦牵魂绕着天安门和那美丽的宫灯……
苏凡他们没有想到,40年后天安门上的宫灯还保留的是当年的骨架,而且成了中国历史上的宫灯之最。
天安门城台的两侧红墙上,安装起了两条巨大的横幅标语:“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央人民政府万岁”,这是由新闻总署署长胡乔木拟定的。那端庄匀称的宋体字是出自森茂君的手笔,显得庄重而又醒目,既突出了庆典的主题,又烘托出了隆重的气氛。到建国一周年的时候,东侧的“中央人民政府万岁”改换为“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胡乔木说:“两条标语,一条‘中国,一条‘世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适用的,要成为固定的、永久性的标语。”40年来,它已深深烙进每个中国人心中。
天安门前临时用沙杆、木板搭起了东、西两座简易观礼台,这是供友好外宾和英模代表及大会指挥部用的。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罗瑞卿来到这里检查,带了两个连的人往上踩。结果有的木板经不住人,一脚踩漏下去。于是立即动员了几十台汽车,从永定门外往这里运沙袋,把观礼台垫撑起来,以保障大会人员的安全。
与此同时,工人们把马路修平了,破损的青石路面补好了,广场的电灯安装起来了;3万名青年团员、学生们义务劳动填平了凸凹的地面,开辟了17000多平方米的广场。
10月1日清晨,熹微的朝阳从东长安街升起,曦光中渐渐露出了大安门金黄的冠盖。城楼的内檐上通贯着巨幅横标:“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典礼”。
天安门阅尽千古兴亡多少事,迎来了它尊严伟大的一大。
毛主席周总理在大典前夜
1949年金秋9月的北平,从中南海传出的每一个信息,都强烈地激荡着人民的心
人们喜笑颜开,奔走相告,古城笼罩在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中。
两个月前,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宫同中共代表团谈论中国革命形势时说:“中国革命很快就会取得胜利,成立新的共和国,组织中央政府。在这方面你们不会遇到什么困难,因为你们有周恩来这样一个现成的总理,哪儿去找这样一位理想的总理呢!”
新中国诞生前夕,周恩来为筹备和召开全国政协会议日夜奔忙。为起草第一部宪法性质的《共同纲领》,他在勤政殿“关”了一个礼拜,亲自执笔写出全文,以后又广泛吸收各方面意见,七次反复讨论修改。他为协商、邀请出席政协会议的代表,征集、选定新中国的国旗、国歌,呕心沥血,做了大量精细周密的工作。全国政协第一届会议在毛主席的领导和周恩来的组织下取得了圆满成功,为新中国的诞生奠定了基础。
9月30日傍晚,天安门城楼霞彩氤氲,云气缭绕。出席政协会议的全体代表沿着“千步廊”的石板御道来到天安门外,周恩来主持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奠基仪式,毛泽东宣读了纪念碑碑文。随后,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以及政协委员代表,怀着虔诚崇仰之情,为近百年来在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的斗争中英勇捐躯的两千万英灵,铲下了一锹锹土……
这天晚上,周恩来安排完开国典礼的一些具体事项,又前往天安门广场巡视检查各项准备工作的落实情况。
当夜,中南海丰泽园菊香书屋内灯火通明,毛泽东俯案笔走龙蛇,起草准备第二天向全中国、全世界发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公告》。
十几个小时以前,周恩来曾来到中央外事组办公室,显得格外步履矫健,气宇高朗。他对大家说:“明天毛主席在开国典礼上将发布一个‘公告,大会结束后,要将主席的‘公告和我的随附公函一并发送给留驻在北京、南京等地的外国大使馆和领事馆。这将是我们新中国的第一份外交文件,是通过使馆向外国政府发出的第一个照会。”
10月1日黎明,当晨曦给中南海的楼阁亭榭镀上一层金辉的时候,毛泽东披着一件旧棉袄,手里拿着写好的“公告”草稿,神色从容地来到西花厅。
“主席还没有休息?”周恩来迎出屋门,问候道。
毛泽东看上去有些疲倦,但仍然精神矍铄:“彼此彼此,你不也是连轴忙啊!”
于是他们在桌旁坐了下来,共同商讨“公告”的内容和措词……
下午两点钟,毛泽东来到勤政殿,主持了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全体委员宣布就职。会议地点选在勤政殿,这是意味深长的。会上,一致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公告》。
3点15分,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宣读了这一“公告”。那庄重、洪亮的声音,通过广播电波传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飞向十月革命的故乡,太平洋遥远的彼岸。苏联、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匈牙利、民主朝鲜等社会主义国家相继发来了贺电,并率先与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
时至今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已与遍布世界五大洲的138个国家正式建立了大使级外交关系。
毛泽东那时就说过:“我们的革命已经获得全世界广大人民的同情和欢呼,我们的朋友遍于全世界。”
从清风店到天安门
在金水桥之南大约50米处,以华北军区军乐队为主组成的联合军乐队格外惹人注目。队员们英姿飒爽,手执闪亮的各种乐器,200对目光齐刷刷注视着总指挥罗浪手中的小红旗。
提起华北军区军乐队还有一段曲折的历史。那是1947年秋,我晋察冀野战军首长转移途中接到敌情通报,当即在马背上作出决定,指挥部队打响了清风店战役,一举歼灭蒋军嫡系第三军主力,活捉了军长罗立戒。就在这次战役中,国民党第三军名噪一时的军乐队被我军解放过来,一大批“洋鼓洋号”也就成了稀有的战利品。
军区政治部根据聂荣臻司令员的指示,派文工团音乐队长罗浪去接收这支军乐队。罗浪个头不高,但精明强悍。他是一位南洋华侨的儿子,抗日战争初期从香港投奔延安,考入鲁迅艺术学院音乐系,跟冼星海学过指挥,以后分配到晋察冀抗敌剧社。他把被打散的军乐队员收罗起来,老的打发回家,年轻的留下来集中进行整训,又从根据地吸收了40多名中小学毕业的青年。就这样,正式成立了晋察冀军区军乐队。
北平和平解放后,军乐队随军进城。由于当时总部没有军乐队,凡有演奏任务都毫无疑问地落到他们头上。9月27日政协会议确定《义勇军进行曲》为国歌后,他们第二天得到消息,临时进行突击,来不及搞和声配器,只好采用大齐奏,加上简化的低音。30日下午和晚上,就为政协会议闭幕式和人民英雄纪念碑奠基仪式进行了演奏。排练如此及时,使代表们为之振奋不已。10月1日上午军乐队规定休息,但队员们兴奋得睡不着觉,一早就起来擦拭乐器,整装待发。出发前,队里下了一道命令: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就是敌机的炸弹掉到脑袋上也不准动。
2点55分,毛泽东和一代开国元勋们经西华门来到天安门,一步步登上城楼西侧的古砖梯道。
罗浪目不转睛地眺望着天安门西城台,他手中的指挥旗和全体队员的动作都像定格一样纹丝不动。
张致祥站立在城台西南角上,右手擎着一条红绸子。当毛泽东还差两步就要登上城台的时候,他冲着广场中心的罗浪,将手中的红绸子用力地甩动了两下。
罗浪会意地点一下头。随着他的手臂动作有节拍的起落,黑管、短笛、长笛、小号、短号、长号、摇头土巴和大小军鼓一齐奏响,那首从黄土地上升起的熟悉又亲切的《东方红》乐曲,波澜壮阔地从广场上涌起……
顿时,广场上欢声雷动,红旗、花束、彩灯卷起了波涛。
中央人民政府秘书长林伯渠宣布开会。人民领袖毛泽东走近麦克风前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歌谱见原版面)
伴随着罗浪手中指挥旗流苏的上下翻摆,200件乐器奏响了威武雄壮的《义勇军进行曲》。
按着大会程序规定,“欢迎中央人民政府主席、副主席就位时,升国旗、鸣礼炮时,及主席宣读文告后,均奏国歌”。
《义勇军进行曲》产生于民族危亡的年代,是经过硝烟与鲜血洗礼的悲壮乐章。1935年,革命戏剧家田汉在被捕前把这首歌词仓促写在一张包装香烟的锡纸衬底上,辗转传到音乐家聂耳手中。聂耳在面临反动派迫害即将离国之前,以巨大的热情创作了这首歌曲,作为电影《风云儿女》的主题歌出现,立即成为中华民族解放的号角。后来经著名黑人歌唱家罗伯逊演唱并灌制唱片,使这首歌享誉世界,成为国际反法西斯战线一首高昂的战歌。
政协会议之前,在一次商讨国歌的会上,以画骏马而名扬天下的徐悲鸿和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委员力荐以《义勇军进行曲》作为国歌。毛泽东、周恩来当即支持他们的意见。但在政协会议分组讨论时,有的委员认为新中国就要成立了,而歌词中“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时了,主张改词。周恩来发言提醒大家要居安思危,安不忘危。他说:“我们面前还有帝国主义反动派,我们建设越进展,敌人越嫉恨我们,想法破坏我们。你能说就不危险了吗?倒不如留下这句词,使我们耳边警钟长鸣的好。”一席话使人豁然开朗,政协会议通过了以《义勇军进行曲》为代国歌。
40年来,这支雄壮的乐曲通过军乐演奏,已经响彻了全世界的每个角落。
开国大典那天,军乐队员们在天安门广场连续站立演奏了四五个小时,但仍然精神昂扬,至今他们对此铭记心怀。后来,毛主席对聂荣臻司令员说:“我们应该成立千人的军乐团。”建国两周年的时候,在聂司令的亲自指导筹建下,集中了华北、东北、华东、西南等军区以及志愿军系统的乐队成员达1500人,参加了国庆演奏。毛泽东望着军乐团的庞大阵容分外感慨地说:“士别两年,刮目相看。这么短时间就搞起来了,不简单啊不简单!”
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乐团如今已成为世界上屈指可数的第一流的礼乐团体之一。他们不愧“礼乐之神”的光荣称号。
毛泽东升起第一面五星红旗
这是新中国辉煌灿烂的一瞬。
“请毛主席升国旗!”
此时毛泽东神情庄重,两眼闪射出神圣的光芒。他用力按动了通往电动旗杆的电钮……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旗,现在正由毛主席亲手把它升起。参加大会的30万人都整齐肃立致敬,注视着人民祖国的庄严而美丽的五星红旗徐徐上升。各队带队指挥员行举手礼,在队列中间的干部战士,以及执行勤务的人员都肃然立正。”新华广播电台现场播音员丁一岚,以她那清新明亮的语调对听众解说。
“轰——”“轰——”“轰——”……54尊山炮齐鸣28响,震天动地,更震动着每个人的心。中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了。
据说,54尊礼炮代表当时全国的54个民族,28响标志着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英勇奋斗的28年。国际礼仪中没有这样的规定,这是根据中国的“国情”确定的。由大典筹委会办公室负责人唐永健起草、毛主席批发的一份报告就是这样说的。
3天前,政协全体会议刚刚通过了国旗的议案。
人民不会忘记,在那民族危难的岁月,“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使人感到屈辱和悲愤;也不会忘记日本侵略者的“太阳旗”猖狂地玷污祖国的天空。饱受欺凌蹂躏的中国人民多么渴盼看到自己的国旗在天空中自由飘扬啊!
7月里,报刊上刊载了全国政协筹委会关于征集国旗图案的启事。
来自全国各地和海外的应征图案跨山涉水,联翩飞来,短短1个月之内就多达2992幅,其中还有朱老总的心血。
评选委员会精选出38幅国旗草图,编成《国旗图案参考资料》,提交政协一次全体会议讨论。一天晚上毛泽东请客。席间,著名爱国人士、政协委员张治中问毛泽东:“你同意哪一个国旗图案?”
毛答:“我同意一颗星一条黄河的。你怎样?”
“我反对这个图案。红地国旗是代表国家和革命的,中间这一杠,不变成分裂国家分裂革命吗?同时,以一杠代表黄河也不科学,老百姓会联想到是一根棍子,像孙猴子的金箍棒。”张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
毛听了,皱了皱眉头:“这倒是一个问题,不少人很主张采用这一图案,并且也举了很多的理由,我再约大家来研究吧!”
9月25日,张治中先生得到毛泽东、周恩来的邀请,到中南海参加关于国旗设计的专题讨论会。与会代表尽是文化人、画家、艺术家,就他一个是“丘八”。毛泽东客气地和张先生握了握手,并当众介绍了张治中的意见,然后接着说:“我知道反对这黄河一道杠的,在大会里恐怕只占1/4到1/3,以3/4或2/3的赞成人数通过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这样不够圆满,我们一定要选一幅让全场一致通过才好。大家想想吧。”
说到这里,毛泽东顺手翻出《国旗图案参考资料》第36号,就是现在的五星红旗图案给大家看:“这个图案怎样?”
设计者从“盼星星”中得到启发,一颗大五角星象征中国共产党领导,四颗小五角星代表人民大众,包括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每颗小星各有一角对准大星的中心点,表达亿万人民团结在共产党周围。旗面为红色,喻意革命如红霞一片。五星位于旗面的左上方,似闪闪星辰居高临下,金碧交辉映照大地……
张治中首先表示赞成,大家也同时都说:“好!”
当场有3人提出异议:“这四颗星星代表四个阶级,假如将来进入社会主义,国旗不是又要改吗?”
毛泽东呷了一口茶,思路敏捷地说:“把说明改一改好不好?不说四小星代表四个阶级。五星红旗这个图案表现我们革命人民的大团结。现在要团结,将来也要团结。因此,现在也好,将来也好,又是团结,又是革命……”
毛泽东的话博得了热烈的掌声。到周恩来主持大会讨论时,五星红旗图案顺利通过了。这天,怀仁堂的主席台上挂上了大幅五星红旗,满台生辉,掌声雷动。
五星红旗图案的设计者,是一位身居上海不足10平米斗室的无名小卒。他的名字叫曾联松。
天安门广场中央,竖起了高达22米的铁旗杆,一根电线通到天安门上。升旗的电钮就安装在毛主席将要站立的地方。9月的最末一天,夜深了,工作人员还在一遍又一遍地试验着升旗的电动装置……
从9月27日确定了国旗图案那一天起,首都人民连续3天突击赶制了无数面五星红旗。其中有一幅特制的大红旗,长460厘米,宽338厘米,用红色绸料作旗面,用黄色缎料制成五角星,鲜红中泛着金光。这就是毛主席亲手升起的新中国第一面五星红旗。
携弹银鹰飞过天安门上空
一份《空军参加检阅计划表》放在案头,落款时间是“1949年9月22日”。
这是一份世界空军阅兵史上极为罕见的文献。
北平和平解放仅仅半年,蒋介石刚刚龟缩到那座海岛上去,全国还有1/3的区域尚未回到人民手中。
几个月前,国民党空军的4架B-24飞机,把炸弹丢在南苑机场,掉头就跑……
一年多以前,国民党的轰炸机突然袭击阜平毛主席的驻地城南庄,甚至猖狂地擦着屋顶盘旋,扫射农舍和人群……对此人们记忆犹新。
现在,我们举行隆重的开国典礼,万众欢腾,而反动派暗中却恨得牙根痒,谁能保险它不来骚扰捣乱呢!
党中央明察秋毫。半年前,周恩来找到军委航空局局长常乾坤,指示立即在南苑组建第一支空中战斗部队。
常乾坤1938年以优异成绩毕业于苏联茹科夫斯基航空学院,1940年辗转回到延安。他将拟定的第一份空军建设计划呈交给毛泽东。毛泽东审阅并批准了他的计划,但要等待时机成熟。抗日战争胜利后,他跋涉千里到东北创建我军第一所航空学校。当时,他们是用马拉着飞机开始艰苦创业的。
常乾坤的梦终于实现了。他立即组织了一批国民党空军起义人员,克服重重困难,昼夜抢修出9架美国制造的P-51野马式战斗机,在南苑机场加紧战斗技术训练。
当时,国民党的8个飞机大队计381架飞机,除不能起飞和需要修理的留在大陆外,已全部飞往台湾。
至8月15日,各地修复的杂乱机种陆续来平集中,军委航空局下令成立了“南苑飞行队”。当时飞机总数不过寥寥17架。
9月1日,中央军委召开阅兵会议,确定空军也要参加开国大典受阅。自9月5日开始,“南苑飞行队”每天4架战斗机值班,执行北平的空防任务。
于是,就有了上面那份《空军参加检阅计划表》。表中列着受阅的机种、队形编制和飞行高度、距离、次序等,并清楚地说明:其中P-51战斗机和蚊式战斗轰炸机各两架完成受阅后,即分别升空10000英尺和12000英尺处,“担负北平、通州、良乡、大兴上空警戒任务”。
10月1日,南苑机场17架飞机装饰一新,机头是红色的,机身和机翼上一律饰以镶金黄色的“八一”红五星。天安门广场上隆隆的礼炮声和欢呼声阵阵传来,激动着飞行员跳荡的心。下午4时整,指挥所发出“起飞”命令,随即伴着雷霆万钧的马达声,一架架银鹰依次腾空。
在飞行编队中,有国民党空军第一个驾机起义者,他就是刘善本。3年前,由于他经常收听延安新华广播电台的广播,决心退出内战的旋涡。一次,他借着运送无线电器材的机会,驾机飞到了延安,毛主席亲自接见了他。新中国诞生前夕,他光荣出席了政协一届会议,并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会委员。
这时,人民解放军战车方队似铁流汹涌通过天安门前。突然从东天上落下一串霹雳,只见9架P-51战斗机排成“品”字形飞临天安门上空,随后是两架蚊式战斗机、3架运输机、3架教练机呼啸而来。几分钟后天空又出现了9架P-51战斗机。天上地下形成立体的武装阵容。
站在城楼上的毛泽东最先看到了天上的机群,他仰脸东望,略眯双眼,一只手不停地用力朝天上挥动着,眼窝里沁出了晶莹的泪珠。广场上的群众把头上的帽子,手中的报纸、毛巾都抛向天去,欢呼声盖过了飞机的隆隆声。
沉浸在兴奋中的人们没有注意:在机场起飞的17架飞机突然变成了受阅的26架飞机。有人从外电报道中得知这个谜。后来,谜底解开了,原来是9架P-51战斗机飞过天安门后,又绕弯飞了第二圈。
执行防空警戒任务的4架战斗机飞临过复兴门后即升高空了。欢腾的群众并不知道,那上面装有防敌袭扰的枪弹。40年后的今天,当我通过电话采访当年担任受阅飞行领队的邢海繁时,他说:“飞机带弹受阅这在世界空军史上是没有先例的。但是那时敌情十分复杂,如果遇到敌机来了再落地装炮弹,那就早晚了。常言道:‘有备而无患。敌人不是不想来捣乱,而是因为我们有充分准备,他们才不敢来!”
阅兵结束后的当晚,朱德总司令在北京饭店宴请受阅的陆海空部队代表。邢海繁、刘善本戎装未脱就赶来宴会大厅。觥筹交错,总司令来到空军席,气宇轩昂地说:“你们飞的很好嘛,从现在起,我才真正是陆海空军总司令了!”
历史常常留给人们遗憾和思考:刘善本、邢海繁这些曾为创建新中国空军作出贡献的人,在十年动乱中却遭受到极不公平的待遇,刘善本终被迫害致死,成了那场“史无前例”的大悲剧的牺牲品。
“青年同志们万岁!”
夜幕降临,华灯齐放。光彩夺目的礼花飞上夜空,提灯游行的群众队伍像跳跃的火龙,蜿蜒涌进天安门广场。
4万多名学生汇成的游行队伍高举着鲜花、红旗、灯笼,浩浩荡荡地行进过来了。当他们踏进三座门的时候,雄壮的歌声便响起来:《团结就是力量》,《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广场上的许多群众也随之应和起来。
一支近百人组成的大学生军乐队吹奏着《新民主主义进行曲》,在红光闪烁的“清”“华”“大”“学”字灯的簇拥下,引导着长龙般的大军向着广场中心涌来,那嘹亮高昂的乐曲迸发着青春的活力,洋溢着革命的豪情。这时候,排列在广场中心的联合军乐队自动停了下来。总指挥罗浪40年后如是说:“当时为了突出大学生们的军乐队,我指挥联合军乐队暂时停止了演奏。”
毛泽东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四五个小时不曾坐一坐。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举在空中不停地挥动着。这时,毛泽东指着青年学生们的灯笼对旁边的朱德总司令说:“大学生们过来了!”
学生们抬着一丈二尺高的红纱扎的大五角星和八根火炬造型的红灯,30人横成一排,大纵队行进走过主席台前,年轻的声音清脆地高呼着:“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毛主席万岁!”
这是一支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青年学生队伍。1919年广大师生参加了划时代的“五四”爱国运动,1926年举行了“三·一八”反帝爱国大示威,1935年掀起了轰轰烈烈的“一二·九”抗日救亡运动。北平和平解放前后,大批青年学生奔赴解放区,为接管城市工作,建立新的政权,壮大革命队伍输送了大量的骨干。
“把水银灯打亮!”毛泽东在扩音器里吩咐工作人员,他要亲眼看一看这些年轻的一代。
刹那间,城楼上下雪亮的水银灯一起打开,把天安门前照耀得像白昼一样。
青年们听到了领袖的声音,顿时高兴得跳跃起来。华北大学和华北革命大学的14000多名学生潮水般地涌向五座白玉石桥,几十面大红旗挥舞招展,几百支火把熊熊闪耀,上万只红灯、花灯汇成了一片灯海。“毛主席万岁!万万岁!”欢呼声像海潮迭起,汹涌澎湃。
面对着沸腾的场面,毛泽东的脸上焕发着庄严慈祥的光辉。在他的眼里,青年是早晨的太阳,是时代的太阳,未来属于他们,新中国的灿烂美景属于他们。毛泽东把身子探出栏杆外,一只手始终伸向空中,时而招呼着学生队伍,时而向青年们挥动致意。当“万岁”声直冲霄汉时,毛泽东终于遏制不住自己的激情——
“青年同志们万岁!”
蓦然,广播喇叭里传出了毛泽东那宏亮激昂的声音。随即这声音又从天安门广场四面的宫墙弹射回来,发出阵阵响亮的回声:
“青年同志们万岁!”
“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伟大领袖和青年们的心在一起相互交融、激荡。无数只红灯举过头顶,无数只帽子抛向天空。青年们跳跃舞蹈,放声歌唱:
“在毛泽东的旗帜下,我们胜利地前进!”
礼花——信号弹
万朵彩色的礼花从四面八方腾向天安门广场的高空,首都沉浸在狂欢里了……
——1949年10月2日的《人民日报》这样描绘新中国的第一个夜晚。
实际上那不是礼花,是信号弹,是240多名信号兵为新中国编织的五彩续纷的花环。
我采访了当年受命执行施放“礼花”任务的原华北军区作战科长张桂文同志。他侃侃而谈——
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有施放焰火欢庆节日的传统。但在1949年前的中国,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哪里还有礼花焰火的用场呢?再说当时我们还没有成立专门的礼宾部队。
张桂文带上参谋耿树萍、刘竞生,跑遍了北京城,选定了6个施放“礼花”的地点,北面:景山、琼岛(北海);两翼:太庙(劳动人民文化宫)、中山公园;南面:邮政管理局大楼(东交民巷西口)、银行公会大楼(西交民巷东口)。同时抽调担负卫戌任务的独立第208师两个建制连为施放“礼花”的部队,进行严格的编组训练,由张桂文统一指挥。
施放“礼花”使用的是苏制信号弹。信号弹有红、黄、绿、白、紫等颜色,用俄文印在木箱上。当时,军区司令部没有俄文翻译,只有军务处一位科长懂俄文,由他负责按颜色分类,搭配分发给信号兵。
金秋之夜,和风传递着阵阵醉人的花香。信号兵们分别在北海、景山两个发射点进行试放。五颜六色的“礼花”在宝石蓝的天幕上,竞相绽开,为临近大典的京都,增添了浓重的节日气氛。
开国大典阅兵式以后,群众游行开始了。在苍茫的暮色中,群众队伍燃亮了灯笼火把,广场成为灯火的海洋。
张桂文的位置在东华表内侧的指挥台上。“叮呤呤—”张桂文拿起电话,传来的是天安门上指挥部的命令:“施放礼花!”说时迟,那时快,张桂文立即凑到麦克风前,向部队发出口令。不料,意外发生了,广场上的扩音喇叭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心里“咯噔”一下。事不宜迟,来不及向周围的人打招呼,按照预定的应急措施,他抽出信号枪,举向空中。“砰”的一声,一颗碧绿的信号弹带着长长的耀眼的光茫,腾空而起,划破了夜空。这突如其来的枪声,使周围的人不禁惊讶地向后一仰。人们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一瞬间,广场四周的6个发射点几乎同时轰然爆响。一簇簇五彩缤纷的信号弹,骤然腾起,有的如喷射的彩泉,有的似怒放的花雨,有的像璀璨的明珠,叠织出奇光异色的绚丽图案,把大典之夜装扮得壮丽辉煌。随着“礼花”的每一次飞落,欢呼声犹如大潮迭涌,一阵阵漫卷过新生的古城。
当年的一份资料上明白地写道:“国庆节晚间发射信号弹3万发,另有探照灯配合照射……”到1950年国庆节,我们才使用上礼花弹。那是斯大林的苏维埃送给我们的。再后来,我们用上了真正的自己的礼花炮。
张桂文没有想到,他的一枚辅助指挥的信号弹,竟成了开国之夜的第一颗礼花。他激动地仰望着满天闪烁的星斗,想到那些倒在枪林弹雨征途上的战友,想到那些以血肉之躯为共和国奠基的勇士,那不是他们含泪晶莹的眼睛吗?看到今天新中国人民的盛典,他们的在天之灵也会为之狂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