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擦皮鞋的小伙子
1989-01-01天光庚英
天 光 庚 英
一天下午,我正走在秘鲁首都利马脏乱的街道上,只听有人用西班牙语对我喊:“先生,你能给一个挨饿的孩子100索尔(当时合22美分)吗?”
和其它第三世界国家的城市一样,利马有很多挨饿的孩子,其中不少是孤儿。我转过身,见是一个10岁上下,穿一件破烂T恤衫的黑发少年,他朝我走过来,眼里闪着警惕的光。
“你可比我胖啊!”我笑着说。
“是啊,不过,大部分游客在有人要钱时都给,”他说,“不管给不给,还是谢谢了。再见。”
当他转身要走时,我说:“我正想吃点儿有名的辣味肉饼,你知道哪儿有吗?”
“朋友,我知道利马城里最好的辣味肉饼!”
他把我带到一个年久失修的小店,在那里,我们享用了极好的肉饼和咖啡。作为国际发展咨询专家,我在世界各地见过很多穷苦的孩子,我每次见到都给他们钱。而这个孩子看上去却不一般:尽管露宿街头,却对生活充满热情和爱恋。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相遇都那么长时间了,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大卫。”他爽快地回答。
大卫——我不由地想到那位杀死非利士巨人哥利亚的勇士。他因为热爱自己的人民而成为伟人。我试图打消这种显然有些牵强附会的联想。
“我叫布鲁斯。”我说。
“啊,布鲁斯先生。”他用的是西班牙语发音。
大卫已开始舔他那裹肉饼的玉米包皮,我又给他买了一块,他显得格外高兴。
“大卫,”我问道,“你想干点几什么?你打算怎么生活?”他显然没在上学,后来我从谈话中得知,他一直在坚持自学,而且拥有两本平装本小说和一本用旧的西英词典。他为此感到自豪。
他那锐利的目光直对着我的眼睛:“我想建立自己的擦鞋业。”他的话里包含着一种坚定的决心,而这种决心只有那些明确了自己的目标,而且坚信这一目标终归能实现的人才会有。
在发展中国家,有成千上万的少年从事擦鞋业,他们大多使用廉价的鞋油,也没有什么技术。然而,我又想,也许有例外。
“大卫,你有资金吗?”
他把手伸进他那破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把500索尔的票子,总共合9美元。在秘鲁,对一个孩子来说,这已经是很多了。“你从哪儿弄到这么多钱?”我问。
“从游客那里。”
我相信他的话。游客都有一颗慈善的心。
“大卫,你听我说。”他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想当你的风险资本家。就是说,我给你提供你所需要的短缺资金,而你得把赚的钱分给我一部分。行吗?”
“资本主义是罪恶!”他喊道。“它是我们贫困的祸根!”
我并不感到吃惊。在整个第三世界国家中,社会学家们都在重述这一陈旧的观点。不过,我倒觉得这个孩子心里并不真是这样想的。“大卫,在贝朗德总统执政之前,你们的生活比现在好还是差?”
“比现在差。”
“说得很对。那时人们不能做他们想做的事,不能保留他们的劳动所得。现在,人们可以按各自的意愿谋生了。”他点了点头。“大卫,我刚付了这位女士的肉饼钱。现在,她就是个资本家,因为她在为自己做生意。然而,当我付给她钱时,都是谁受益呢?”
他想了想,说:“你们俩!”
“非常正确!可是,假如她每块肉饼要1000索尔,而不是25索尔吧?”
“嘿,朋友,你要是买的话,你就是十足的外国佬!”
“说得对。不过,我很可能不买,是不是?”
他用力点点头。
“成交一笔生意时,价格就是顾客乐意出的钱,它是由顾客决定的。照顾自己并不是贝朗德总统的责任,而是每个人自己的责任。”
“嗯,那我该要多少钱呢?”
“别人现在擦一双鞋要多少钱?”
“我想是275索尔(60美分)。”
你觉得你能和你的竞争者——其他的擦鞋工擦得一样好吗?”
“我比他们谁都擦得好!”他夸耀说。
“那你为什么不提供更好的服务,并多收几索尔呢?如果你比别人擦得好,人们会很乐意多付一些钱的。”
“真的?”
我抚摩着他的头,说:“真的!走,咱们买擦鞋用具去。”
在一家阴暗的小店,我们找到了一只用过的擦鞋箱。等买了鞋油、刷子和擦布之后,大卫已负债9美元。我问他想在哪儿摆摊儿。
“在圣马丁广场。”
“什么?紧挨着那20多个已经有稳定顾客的擦鞋工摆摊儿吗?”看来该给他讲讲关于市场的问题了。
“那哪里还有人多的地方呢?”
“去塞拉通宾馆。那里有一车一车的游客,他们都有一颗慷慨的心和一双穿脏的鞋。”
在去塞拉通宾馆的路上,我们讨论了怎样与已经在那里的几个擦鞋工竞争。最后,我们一致认为,技术水平应是赢得生意的唯一手段。
来到塞拉通,他突然向我提出一个被忽略的问题:“布鲁斯先生,你按多少分成?是对半儿分吗?”
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这位小企业家,说:“百分之一。就是说你每挣100索尔,我要1索尔。”
他显得异常兴奋:“朋友,你可真是个美国佬!”
在宾馆大厅里,我试图说服一位英国游客出去把鞋擦一擦,我说这将会是他一生中最满意的一次。
“我才不去让这些流浪儿把鞋油都擦在我裤子上呢。”他反对说。但最后他还是勉强同意了。当我们两人走近大卫时,我表情严肃地看着我的这位小企业家。
“大卫,你要是用错颜色,或者把一丁点儿鞋油弄到这位先生的裤子上,,我就把你赶过安第斯山,赶到厄瓜多尔去!”
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工作,就连那位英国人也对大卫的技艺惊叹不已。大卫快速拉动着他的擦布,其派头尤如小提琴大师海费茨拉他的小提琴。不一会儿,那双鞋就被擦得明亮洁净,好象新鞋一般。
你干得真出色,小家伙!”那位英国人说,“你要多少钱?”大卫看了看我。我两手一摊,让他决定。
“300索尔,先生。”
我笑了。300索尔——比竞争价高出6美分。
那位英国游客从口袋里抽出一张500索尔的票子:“这是付给干活儿出色的人的。”说完,把票子递给了不知所措的大卫。“下午晚些时候我再动员几个朋友也到你这儿来,再见!”
看着这生平第一次挣得的钱,大卫不禁热泪盈眶。我朝他挤了挤眼,就转身回到我在塞拉通宾馆的房间。但我仍不时地从阳台上探出身来,看他怎样象勇士大卫战胜哥利亚巨人那样在竞争中取胜。大卫发明了一种招徕顾客的方法,这种方法从未失败过,对此我感到特别好笑。见到有人走过来,他总是躬身施礼,喊道:“先生,我擦得最好!”
几个小时以后,看门的人给我打来电话,说他们抓住了一个企图溜到我房间来的流浪儿。这个孩子还不停地威胁说,要是他们把他推出去,我会把他们赶过安第斯山。
“先生,”我说,“那个孩子是我的经营伙伴,马上让他上来!”我想象着大卫如何挺起他那4英尺高的身板,拍拍擦鞋箱的尘土,趾高气扬地走进电梯。
我打开房门,见他手里捧着一堆100索尔的硬币和500索尔的票子。“我不知道该给你多少,布鲁斯先生,但我必须给你。”
我们一起把钱数了数,等还我那9美元投资、付给我1%的分成以后,他还剩下2.70美元。但他知道,从那时起,他会挣到很多。
当他转身要走时,他伸出了那沾满鞋油的小手。“先生,”他轻声地说,“将来,我会挣到足够的钱到美国去看你。”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那真是太好了。但同时你会挣到很多钱给秘鲁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给的。”我松开了他的手。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过头来看着我。我举起胳膊,拇指朝上,喊道:“向上!”
“向上!”他一边喊,一边把胳膊举到空中。这时我们都笑了,因为在他那染黑的拇指下摇扯着的,是一条擦布。
(刘兵摘自《世界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