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小气候
1988-11-01赵珊鑫
赵珊鑫
严冬老人在徘徊,大地一片萧条和凋零景象。但在向阳背风的墙根处,却有几株碧绿的小草在那里起劲地唱着春之歌。我的心不由一动,羡慕地赞叹了一声:啊,小气候!
自地球上有人类以来,人类时时处处都在为自己制造宜人的小气候。建造房屋和制作御寒的衣服都是为此目的。对于人类,比创造生理小气候更为重要的是创造心理(思想感情)小气候。因为创造后者还是人类有别于动物的分界线。
爱情为文明人类所特有。渴望爱情的实质,便是为自己创造思想感情上的小气候。在拥挤、闷热和晚点的列车上,乘客们都在活受罪,但一对恋人的心境却大不一样。只要两人依偎在一起,呆在海边一幢简陋的小木屋里也比宫殿幸福、舒畅。
与此相仿佛,人们从事科学、艺术和哲学活动最顽强的动机,也是为自己创造思想感情上的小气候,并试图去温暖他人,使千百万人也有“家园感”。
德国天文学家开普勒几十年如一日,坚韧不拔地从事行星运动的研究,其根本动机就是企图从中得到精神上的慰藉。因为他所处的时代使人感到窒息,他只有在小气候中才感到安定和温暖,才感到生的意义。
文学艺术活动的目的也在制造小气候。有的文学家竟是这样眷恋生活在小气候(小说创作)中,以致于他永远也不愿同自己笔下的人物分离。可贵的是艺术小气候更容易传导给读者,给他们以光和热。其实,万千读者爱读文艺作品,就是想分享古今中外艺术家所制作的小气候。不同小气候的作用当然不同:有的使人昏昏欲睡,有的教人精神焕发,有的使人自私,有的使人忘我。
在我的房间里挂着两幅俄国风景油画。它们给予我的温暖要胜过冬夜毕毕剥剥的壁炉。因为长年生活在大城市的我,每天从一个混凝土盒子里走进另一个相同的盒子,闻不到泥土的气息,听不到鸟鸣幽谷应和之声,心中常有一种现代人的烦闷。欣赏风景画,就是寄托对大自然故乡的思念,为自己创造出一个小气候。
哲学活动亦如是。身处大千世界,人需要有一种世界观,以便从整体上去把握宇宙和人生,克服无所适从的徬徨情绪,获得一种家园感。这家园感即小气候。可以说,向往家园感是积极人生的开始。人们总是不愿见到家园残破和荒芜,更不愿“无家可归”,而愿不断去开拓和创造,使它更美好。维特根斯坦进行哲学思考全然是为了给自己造出一个小气候来。哲学思考对于他,就是光,就是热,就是精神卡路里。他对物质生活一无所求。他不讲究穿着,不能想象他会打着领带,戴上礼帽。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帆布靠椅就是他的全部家具。此外的一切,他都觉得是多余的。与此相对照,他的哲学世界却是无比丰富。
有人也许要问:“如果大气候是风和日丽的春天,人无须再创造什么小气候,科学、艺术和哲学不是多余了吗?”
不。李白早就深感大气候的根本严峻性。他说:“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在这种如急流旋涡的大气候中,人类顽强地为自己制造各种小气候,正是想攀附一块永恒的岩石,把短暂变永恒,留下自己的足迹,做一个不朽的自立自主人。这是一种至高的乐观、进取精神,生命的意义和真谛恰在这里。
(王忠明摘自《哲学与当代世界》)
(本栏编辑陈安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