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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布雷的人生悲剧

1988-11-01万豪根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8年5期
关键词:遗书蒋介石文章

万豪根

这是发生在1948年11月中旬的一件新闻:曾经整整二十年在蒋介石身旁从政,长期担任“委员长侍从室第二处主任”要职的陈布雷走上了自杀之路。陈布雷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对当时穷途末日的蒋政权的一个沉重打击,是国民党反动政府“油尽灯枯”的又一写照。

陈布雷,从一个曾经驰名旧上海报坛的名记者,而跻身于国民党要员之列,最后走上绝路。从他个人来说,实在是一场悲剧。

青年时代的陈布雷,曾是上海新闻界一位颇有影响的记者。早在1912年,陈布雷就在宁波加入同盟会,也是当时较早的国民党员之一。辛亥革命后不久,接连发生了孙中山先生下野、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等一系列政治事变。面对这瞬息万变的政局,二十岁出头的青年陈布雷就以新闻记者的身份,积极投身于反满清,建民国,驱列强,倒军阀的国民革命行列。他活跃在上海报坛,不时发表文章,宣传孙中山先生“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革命思想。那时在民众中颇有影响的《天锋报》、《商报》、《时事新报》等报纸,均刊载过陈布雷撰写的文章,字里行间,洋溢着他对孙中山先生等一批革命志士由衷的崇敬之情。陈布雷的文章,言词犀利,笔力雄健,颇引人注目。由于他的才华出众,写得一手好文章,不少新闻界同仁对他也深表钦佩。

一心从事新闻生涯的陈布雷,自己也许丝毫不曾想到过,他的后半生竟然作为一个幕僚,在蒋介石身旁呆了二十个春秋。1927年,蒋介石取得了国民党的军政大权。为了巩固窃取的统治地位,蒋介石除了玩弄权术以外,也必须依靠舆论。为了物色一个代笔文人,蒋介石煞费心机。他千方百计地想在上海新闻界寻找为其佐理文字的人才。当陈布雷被人推荐给蒋介石时,首先是陈的“浙江奉化”籍贯引起了蒋极大的兴趣,而且听说是上海报坛的名记者,便立刻被选中。不久,蒋介石决定当场面试。陈布雷很快被带到南昌,由蒋召见。进行了第一次谈话后,蒋介石立即要他试笔。根据蒋的授意,陈布雷为蒋写下了第一篇文章:《告黄埔同学书——蒋介石》。自此以后,陈开始了蒋介石贴身秘书的政治生涯。在被蒋罗致后的头几年,陈布雷虽然挂过蒋政府的浙江教育厅长、教育部次长等头衔,后来又被升任为“委员长侍从室第二处主任”,但他所干的事情主要就是为蒋介石代笔撰文。在蒋介石统治中国的二十多年这段期间,蒋介石的讲演稿、著作,几乎全部出自陈布雷之手。当年风靡上海报坛的名记者,就此成为蒋介石的代笔者,他那曾经有过光采的大名,也就随之黯然失色。

然而,更令人苦恼的是,蒋介石出于种种目的,对于陈布雷下了很大功夫替他拟好的各种文稿,常常是随心所欲,任意涂改。有时,蒋的意思一日三变,因此文章也只好一改再改。对此,陈布雷只能听从。只是回到家里,才慨叹道:“为根本不懂文字的写文章,真是世上最大苦事!”

“西安事变”发生以后,蒋介石一回到南京,先叫陈布雷写一篇对全国广播的演讲稿,随后又要陈布雷编写《西安半月记》。他带着蒋介石面授的要点,特地到那环境清幽的西子湖畔新新旅馆“闭门造车”。陈布雷当时虽然没有去过西安,目睹“西安事变”的经过,但凭着老练记者的敏感,对报上不时披露的事变真相及经过情况,事非曲直,也自有判断。谁都知道,由于中国共产党的顾全大局,周恩来的亲自斡旋,杨、张两将军及所部真心抗日的热忱,尤其是赤胆照人的张学良,亲自伴送蒋回南京。可是,这些无可争辩的历史事实,却不能在自己的笔下再现,而是通篇伪造,实在是一件苦事。所以,陈布雷一反平时性情温顺的常态,常常坐立不安,有时甚至手握狼毫,狠戳墨盒,居然一连戳断数支笔头。坐在一旁的陈夫人担心他身体搞坏,非常着急,连忙把陈的胞妹叫来,以便共同相劝,要他少动肝火,保重身体。不料陈布雷却更加大发其火,竟然当场把笔杆戮断。处于矛盾之中的陈布雷,无可奈何,最后还是昧着良心替蒋介石编造弥天大谎。

陈布雷出身知识阶层,长期从事文化工作,养成了温文尔雅,谈吐斯文,待人诚恳的内向性格。后来虽然脱离文化界而从政,但仍旧保持往常的文雅风度。1941年,正是抗日战争中期,周恩来同志和邓颖超有一次在郭沫若家里作客时,遇到陈布雷的一位朋友。周恩来请他传话给陈布雷,对陈的一些文章,表示欣赏;但希望他的笔“不要为一个人服务,要为全中国四万万人民服务”。当陈布雷从友人那里听到周恩来这段言简意赅、重犹千钧的话时,非常感慨。后来他在写给友人的信中明确表示:周恩来的那段话“确令我感慨万千”!在这封信里,他还重复写了“啊笔!笔啊!”的字句,以表露他发自内心深处的叹息。

但是,陈布雷没有接受周恩来的劝告和挽救,继续沉缅于为一个人服务的文字生涯,因此也始终摆脱不出精神上痛苦的深渊,最终成为一个悲剧人物。

1948年,国民党政权已经摇摇欲坠。这年11月的一天,陈布雷象往常那样支开家人,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天伏案书写。这是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毛笔倾吐内心的自由,同亲人、朋友作最后一次的谈话。他在一封一封地写着遗书,一口气竟写下十多封。不仅遗书于自己的夫人,还遗书于自己的子女,以及遗书于一些亲朋和同事,还有二封遗书写给为之效劳了大半辈子的蒋介石。写完了遗书,然后,他打开药瓶,开始一把一把地取出安眠药片,用颤抖的双手不住地往口里塞去……次日清晨,陈布雷的随从副官推门而入,顿时大吃一惊,连忙将陈急送医院抢救。其时,陈的心脏早已停止跳动。

年仅59岁的陈布雷,这个曾经写过一手“道德文章”的名记者,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人世。陈布雷在一封遗书中说道:“人生总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倘使我是在抗战中因工作关系被敌机扫射轰炸而遇难,虽不能是重于泰山,也还有些价值……”可惜,事实正好相反,自从陈布雷被蒋介石选中之后,他为蒋介石一个人服务了二十余年。虽然他也曾发出过“余今日言论思想,不能自作主张,躯壳灵魂,已渐与他人为之一体。人生皆有本能,孰能甘于此哉?!”的呼喊,但他并没有改弦易辙的决心和表现。正是这一切,酿成了陈布雷的人生悲剧。

(摘自《课外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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