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
1988-11-01巴利斯·拉斯金刘扬
(苏)巴利斯·拉斯金 刘 扬
星期天,我和女儿在吃早饭。她吃的很急,茶又火烫,她不时地看看表。
“萨莎,你这么着急,是要上哪儿去么?”
“到奥巴利哈旅游中心去玩。”
“是大伙一起去玩,还是就两个人去?”
“只有我们俩去。”
说完,她没再说什么。过一会儿,她笑了笑,一本正经地说:
“爸爸,我,我正在谈恋爱……”
我慢慢地喝着茶,做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其实,在半个月前,妻子早已把这些都告诉过我,当然,也是挺神秘的了。
“您怎么不说话,爸爸?讲点什么吧……”
我顺手从桌上拿起本书来。这本名叫《哲言》的书很有趣,书中包涵了各种深邃的思想和精辟的格言。我翻到夹了书笺的那一页:“喏,多巧,我给你读段列斯托夫的话。一些出色的观察家曾这样断言:有些人在观察惊心动魄的大海或者研究自己的婚姻大事时,有时可能比处理生活琐事更轻率。
“爸爸,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没理解这段话的含意么?”
“没有。”萨莎顽皮地了一下眼睛。
“算了。别跟你爸爸藏猫猫了。这个话题先说到
这儿,我知道有人在等你……”
“是,爸爸,他在等我。”
“我想,你总得把他领到家来认识一下吧?”
“那当然,不过今天不行。”
“不着急。目前,我最关心的还不仅仅是那个小伙子……”
“那还有谁啊?”
“他的父母。我想知道,他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怎么?这还很重要么?”
“那当然。往往是良好的家庭才能培养出优秀的下一代。”
“好吧,我答应您,爸爸,很快您就会和他认识的。我该走了,祝您过一个愉快的星期天。”
她抓起提包,急匆匆地走了。
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默默地望着窗外——是啊,女儿快出嫁了。大概要永远地离开这个家了。
我陷入了沉思。收音机开着,正播放着音乐,然而,不是那种娓娓动听、使人沉思的浪漫曲,而是激昂慷慨、令人振奋的交响乐……
也许是乐曲声太大了,以至于好一会儿我都没听到门铃响。
打开门,门外站了一位戴眼镜的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脸上流露出稍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对不起,大概我把您吵醒了?”
“不、不,每天七点我都起床了。”
“如果没搞错,您就是斯米尔诺夫了?”
“对,正是。我就是斯米尔诺夫·尼古拉·伊万诺维奇。”
“很高兴见到您。我是克拉哈列夫·尤里·巴甫洛维奇。”
互致问候之后,他四下看看,悄悄地问:
“萨莎还在家么?”
“请进。谁都不在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头一眼看到他,我就猜到,这个人,也许就是和萨莎一起出去的那个小伙子的父亲。看起来,他对自己的儿子和什么样家庭的孩子结婚,也是很关心的了。
在门厅里挂好大衣,我们面对面地站着,都会心地笑了。
“瞧,我们总算认识了,尼古拉·伊万诺维奇……”
“是啊,见了面就算认识了,快请坐。”
“谢谢,我可以抽支烟么?”
“别客气,您请便。”
他在沙发上坐好,点着了烟,问道:
“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您不会见怪吧?”
“哪里的话,我完全可以理解。”
“依我看,您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不!我想,您也是当爹的啰!”
“对!我也是当爹的。到您这儿来,和您一样,因为这件事关系到我们孩子的未来……”
“亲爱的尤里·巴甫洛维奇,您说的太对了!你、我都属于那种老式的父亲。当然,对于您和您的家庭我还是一无所知。我先谈谈我自己。我在汽车厂干了28年——锻工车间的钳工,共产党员,区苏维埃代表。当然啰,也是家长。”
“尼古拉·伊万诺维奇,而我干的却是另一行,巡回演出刚刚回来不几天……”
“那就是说,您是演员了?”
“我是歌舞团的指挥,我在那儿干好多年了,从1945年开始。从前是读书,卫国战争一开始就上了前线。后来,在战争中负了伤。还记得不,当时,正流行着这首歌《在布达佩斯城郊的战斗中》……”
“记得,记得。我们这个岁数的人谁都忘不了。尤里·巴甫洛维奇,来,来,让我们以未来亲家的身份先干一杯?您看怎样?”
“太谢谢了,我非常高兴。”
很快地我就摆好了桌子,我举起了高脚酒杯:“愿我们的孩子未来生活得更美好!祝他们用辛勤的劳动创造自己的幸福,为忠诚、正直的一生,干杯!”
相互碰杯,一饮而尽。我又顺手拿起了那本书:
“喏,尤里·巴甫洛维奇,您听听这段话——谁要是找了个好女婿,那他就又得了个儿子;可谁要是摊上个傻姑爷,那他就丢了个女儿。”
尤里·巴甫洛维奇说:“说得太好了!真是金玉良言。”
“这是古希腊哲学家德莫克利特的一句名言。他是卓越的唯物主义哲学家。我很喜欢这本书。”
又干了一杯。我挪挪身子,靠近他问:
“您瞧,我们唠了半天,还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有些什么打算。结婚后他们住在哪儿?是您家呢,还是住在我这儿?”
“不知道,”他说。“不过,丈夫是一家之主,这事可能比其他事定的更快一些。”
“那他走时,没留下什么话么?”
“她什么都不肯讲。依我看,婚礼大概是在这儿举行,在我未来的姑爷的房间吧?”
我愣住了,“什么?姑爷?!”
“就是您的儿子。”
“这怎么回事?我儿子不是您的姑爷啊!”
“暂时不是,这没关系,很快就会是啰!”
“这从哪儿谈起?我儿子早就结婚了!”
我盯着他——尤里·巴甫洛维奇,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怎么会是这样,”他低声地说。“这是我最担心的一件事……。那就是说,您的儿子打算和他妻子离婚了?”“谁!”“萨沙。”
我怎么也弄不明白,目不转睛地看看尤里·巴甫洛维奇。突然,脑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负过伤,大脑受过刺激?由于这个原固,情绪——激动信口乱说了几句?要知道,这种情况在医院里可并不少见。我说:“尤里·巴甫洛维奇,我只想提一个问题,对于我们家,您最感兴趣的是谁?”
“萨沙。您的儿子。”
“可我总共只有一个儿子,他叫弗拉吉米尔,也就是瓦洛佳。”
“怎么?!他叫弗拉吉米尔!”
“当然。一生下来就叫这个名字。”
“对不起。那萨沙是您什么人?”
“萨莎,这是我女儿的各字。”
“怎么?萨沙是您的女儿?!”
“当然是女儿,她是纺织学院的学生。”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都愣住了。烟在手上静静地燃着,飘起一缕缕淡淡的蓝雾。
“等等,”他说。“让我们把问题搞清楚。您是斯米尔诺夫?”
“不错,我就是斯米尔诺夫·尼古拉·伊万诺维奇。”
就在这一瞬间,我一下子全明白了。我问:
“尤里·巴甫洛维奇,是谁给的您我们家的地址的?”
“我听女儿莲娜说,你们家住在公园附近工厂的新宿舍。我走近您住的这所楼房,向一个老太太打听路。我问她斯米尔诺夫在这儿住不?她问我找哪一个斯米尔诺夫?我说她的名字、父名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萨沙的父亲。老太太告诉我,斯米尔诺夫住在42号。这样,我就找来了。”
“亲爱的尤里·巴甫洛维奇,这一切都对。我就住在42号,姓斯米尔诺夫,也是萨莎的父亲。喏,现在,一切都搞清楚了,您要找的是另一个斯米尔诺夫——叶戈尔·米哈依洛维奇,他是个电气工程师,他家住在三门有个儿子叫萨沙,也是个大学生,听说他快结婚了。这可是个好小伙子。”
他看看我,我看看他,不由得会心地大笑起来。
告别时,尤里·巴甫洛维奇说:
“请记下我的地址,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我非常欢迎您及您的夫人出席我女儿的婚礼。”
“多谢您的美意,我也邀请您的一家出席我女儿的婚礼。地址么,您已经知道了。”
(译自当代苏联作家文选《道路》)
图邓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