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华裔美国警官

胡思升

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血统的男人，三十出头就已登上世界最大城市纽约市警察总局副局长兼审判长的高位。

(一)

1951年莫虎生于上海，只有九个月大的襁褓儿，就被他的母亲许瑾(连同另外三个兄姐)带到香港、台湾，不久赴西班牙，九岁移居美国。

莫虎刚到美国，许瑾为了哺育后代，在一家医院为医生和病人之间担任多国语言的翻译，为了使儿子从小不忘汉语，许瑾一回家就同莫虎讲中文而不用英文，而且持之以恒，这就使莫虎在美国的土地上成长而始终没有忘记汉语，特别是汉语会话。

如果可以再作比较的话，莫虎的夫人陈美玉(英文名巴布拉·陈)女士，同样是中国血统，由于是在美国出生的第三代华裔，没有讲汉语的环境和条件，就既不能讲、也不能读中文。莫虎同他夫人的交流与沟通，完全是用英文来进行的。

为了使他的生在美国的女儿莫丽(英文名伊丽莎白)不成为只会讲英文的华裔，莫虎不仅把这位当时三岁的爱女带来陪他游览中国，而且在美国请了家庭教师讲授中文。

个人的友情，炎黄子孙的情怀，民族的语言，莫虎都加以珍惜，而且并不隐讳自己的观点:“我为自己是中华民族的后代而自豪。中国人有那么聪明的头脑，又有吃苦耐劳的精神，没有做不成的事。”

(二)

赫赫有名的纽约市的人口数，永远是个谜。连纽约的警察局长也弄不清它要维护其安全的人口是多少。为什么?美国没有户口制度，每个城市都实行“来去自由”、“居住自由”。太多的自由孕育了太多的犯罪。有一个数字是比较准确的，纽约的犯罪率居世界各大城市之首。

一支三万多人的警察部队，在这一世界性的犯罪中心巡逻、侦察、执勤、破案。统帅这支警察部队的首脑级人物，可以想见，绝非等闲之辈!

1984年5月17日纽约时间上午十一时，当时33岁的莫虎踏着稳健自信的步伐登上纽约警察总局大礼堂的讲台，宣誓就任警察总局副局长兼审判长。这一职务，等于是这一庞大严密的控制治安的王国的第三号人物。

纽约犯罪的显赫名声如同自由女神的名声一样远近闻名。不说别的，这个城市的职业雇佣枪手就为数不少。一位有真名实姓的雇佣枪手曾对人坦白说:“雇佣枪手是叫到哪儿就到哪儿，叫干啥就干啥。受雇于人，身不由己啊!”坦率得惊人因为钞票给得惊人。莫虎对我说过:“1984年，纽约被凶杀的有1，600多人，请注意，其中百分之五十是死在私人枪枝的枪弹之下。”

正因为这样，莫虎所在的警察总局叫一号警察大厦，是指挥下属七十三个警察分局、二万三千名警员(不包括海事警察、地铁警察、房屋警察)的神经中枢。为了应付预料到的和预料不到的犯罪和报警活动，纽约警察的机动性是依靠二千多辆警车，它们日夜疾驰在纽约纵横交错的大小马路上。一百台高级精微电脑，被七百多名工作人员操纵着，成为对报警信号作出快速反应的指挥部。一个人遭到袭击或其他暴力，一拨911报警电话，指挥部马上命令就近的警车赶到现场，一般不超过三分钟。

莫虎在了解和参观了有关北京的治安、发案率和监狱等情况后说:“这是不能比较的。”

他对我分析说:“美国的法律、治安以及破案方法，同中国很不一样。这两个国家的差别太大了。中国有户口制度，而我们用的一些方法，是为了适应美国没有户口制度的情况。再譬如，我们抓了个犯人，犯人可以拒绝答复，请律师代理。我看北京的监狱，好象美国农村的学校。美国的监狱象关老虎、狮子的铁笼子。中国的犯人不很可怕，美国的犯人随时可以袭击你。有些犯人因吸毒而心理变态。在纽约，你走近监狱，就能听到种种怪叫，犯人互相斗殴。又如中国的犯人承认自己错了，美国没有那回事。我做这方面的工作，又是犯罪法专家，我了解美国这方面的底细。

越了解底细就越可以了解，在纽约身任警察总局的首脑级人物意味着什么?而莫虎既是副局长又是审判长，这又意味着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讲，，审判长更难当。因为对付社会上的罪犯，有法律、罪证和先进的技术手段。而审判长，是审判犯罪的警察，是对付警察总部内部的警棍，莫虎说:“警察本来是纪律部队，我是在纪律部队内部负责纪律的。”

这无疑是最得罪人的。一个同贪赃枉法行为较量的组织的内部，也会有贪赃枉法，这就是社会所具有的复杂性。莫虎任审判长的警察法庭，为了掌握警察犯罪的证据，有权拥有一批谁也不知道真实身份的“特工人员”。他开玩笑说:“如果你今后有机会去纽约，街头的美国警察一定会告诉你，他们最不喜欢副局长，就是鄙人莫虎，因为他们觉得我控制管理他们太厉害了，警察法庭成了美国警察逾规离矩的可怕障碍。”

(三)

并不是任何一个华人，都能在美国这样一个白人占优势的社会奋斗到这样的高度。他的出身，他的经历，他的家庭，他的才智，他的特长，他的感应力，给了莫虎什么?莫虎本人又如何看待自己越过的高度呢?

他多次同我讲到口才的重要，这对中国大陆的人才选拔学来讲，是一件颇为新鲜的事。

“口才很重要，太重要了。”莫虎在京北饭店的套房里向我显示他的口才。

莫虎的迅速晋升和被选中、提拔，同口才的关系太密切了。1976年8月，年仅25岁的他，出入意料地击败了所有的竞争对手，被纽约曼哈顿地方检查署从1，200名应试者中遴选录用，出任美国华人史上第一个助理检查官。其后，又经过八年检查官的磨炼，一举中魁，成了世界最大城市警察机构的第三号人物——纽约警察总局副局长兼审判长。完全可以想见，没有雄辩的口才，莫虎作为一个华裔，是不可能这样平步青云的。

他回忆起考核、选拔检察官时的一个细节。当考核官在最后现场口试时发现，这位独具辩才、通晓律文、口操流畅英语的少年是一位中国人时，不禁惊讶万分。

口才是通向知名检察官的通行证。莫虎任助理检察官的第一年，就为一名华人辩护，击败了一位以滔滔雄辩著称的大律师。在法庭上，这位大律师走上来用美国方式握住莫虎的手，说:“你赢了。”

1983年1月，一个37岁的吸毒黑人，号称“泰山贼”，据说象电影中的人猿泰山那样，用吊绳悠荡闯进人家窗户，杀人越货，作案二十多次而未能破案，弄得哈莱姆人心惶惶。莫虎经过六个多月的调查，走访证人，搜集罪证，终于破案，法院最后判处这个罪犯62年半至终身监禁(纽约没有死刑)。

这当然不仅仅是口才，而是办案能力了。但莫虎对口才的重视，使他对自己的幼女有特殊的关心。“我希望我女儿将来也能当一名检察官。如果有那一天，她可以对人说，她父亲是华人第一个当审判长的就行了。讲资格，讲关系，全世界都一样。”

莫虎强调口才，只是强调了一个被常人忽视的方面。他的崛起，人才的崛起，因素是多方面的。用莫虎自己的话来说:“一个人的成功是各种因素的结合，而我是被命运推到了诸因素的焦点上的。”

“美国的伟大，是来自全世界的移民，都来建造这个国家。美国靠移民(以及留学生)在研究室、化验室做事。我也是移民，现在是警察局的审判长。现在美国有些白人反对有色人种的移民，他们忘了，对美国贡献最大的是移民，美国就是移民建造的。”

“移民的精神，也是奋斗的精神，牺牲的精神。华人的奋斗精神，以及犹太人、西班牙语系移民，都是上一代为下一代作出牺牲。我在美国，是我母亲为我作出了牺牲，让我今天来发挥。”

“我爬上去了，我怕我女儿太舒服，缺乏奋斗精神。移民都是靠吃苦、奋斗出来的……”

“我的成功也包含着家庭的影响，母亲的教育。”

人们记得，在莫虎就职发表演说的最后时刻，在庄严的警察局大厅，他把功劳归于自己的母亲，当众拥抱了母亲。他说:“母亲是我的第一任老师，也是对我影响最深的老师。”

(摘自《炎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