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路逢生
1988-11-01孙钢
孙 钢
“天黑之前我就赶回来,”林纳对妻子说。此时正是1978年3月1日下午3点15分。一夜瑞雪纷飞,美国佛蒙特州南部的格林山区,积上了厚厚的一层雪,在斜阳映照下,晶莹闪亮。天气异常寒冷。
麦克斯·纳林是个细心的人。他驾驶的那辆“退休汽车”虽已老掉牙了,可是他还是备加珍爱,常常为它自鸣得意。有时,汽车出了点毛病,他立即动手修理。因此,汽车发动机至今依然处于极佳的工作状态。这天下午,林纳发现水箱出了故障,便决定驾车到附近的玻洛尔汽车维修站去修理。他先是沿着一条农场山道行驶,后来就开上了七号公路。这条公路是新格兰州西部南北交通的要道。
由于南来北往的汽车川流不息。所以,虽然天寒地冰,七号公路路面上没有留下积雪和溜冰。林纳在七号公路上行驶了一会儿,便向南拐去,驶入了一条既长又弯的下坡公路。紧靠公路一侧,是一条深深的峡谷,呈弯曲状,与公路同向延伸。西斜的太阳迎面照射着并行道上行驶的车辆。这时,一辆大卡车爬着坡从对面驶来。林纳从这辆卡车的挡风玻璃上看到了一轮暖融融的太阳,看着看着,仿佛自己的身体也热乎起来,在这冰天雪地的冬季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感。当卡车驶近时,林纳猛然惊叫起来,只见卡车横着窜人他正行驶的车道,直朝林纳的“退休汽车”冲来。
林纳见势不妙,迅速将方向盘尽力右打,汽车靠近了公路的边缘。他本想把汽车再向右靠些,可那样就会连人带车翻下公路坠入深谷。就在这时,还没等林纳反应过来,卡车已擦着“退休汽车”呼啸而过,两辆汽车险些撞在一起。林纳的汽车虽然躲过了卡车,可要想再掉转方向,为时已晚。刹那间,小汽车象匹脱僵的野马,发狂般的朝路堤围栏冲过去,一个“倒栽葱”,栽进山谷。就在汽车俯冲而下,还未落到谷底的瞬间,林纳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竭力不让汽车翻过去。但因用力过猛,“咔嚓”一声方向盘折断了。随着一股强大的惯力,林纳的头向前一撞,脸部撞在折断的方向杆上,随即又被猛地弹回,重重地摔在一旁的车窗上……
这天早些时候,“新英格兰一号”机车拖着80节装满纸张、化学制品和食物的车箱,从缅因州的波特兰缓缓驶出车站。中途在马萨诸基州的弗奇伯格站停车,加挂了两个车头后,“新英格兰一号”便拖着长长的一串货车,朝着马萨诸塞州的北亚当斯疾驰而来。几分钟后,“新英格兰一号”将穿过佛蒙特州的西南角,进入纽约州。时间是3点30分。
林纳的几颗牙齿被撞碎了,口和鼻子里不断地往外冒血,整个身体瘫软在折断了的方向盘后面。但他没有拼命地挣扎,而是竭力保持大脑清醒。他发现自己的“退休汽车”没有翻个,可是……一阵恐怖感突然向林纳袭来,小汽车正不偏不歪横卧在铁轨上。“我明白,一列火车随时可能驶过来”,“我……我必须逃出去。但是,我的身体却一点也动弹不得。”他这时才意识到,安全带把他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在汽车摔下山谷的那一瞬间,正是安全带把他紧紧固定住的。可是现在他想松开安全带,已是力不从心了。既便解开了安全带,紧闭的车门也是难以打开的。
两条雪亮的铁轨顺着弯曲的山谷,向前延展,这里正是一个急转弯处!在这种情况下,就是火车司机发现横卧在铁轨上的汽车,火车也已离汽车仅剩几码的距离了。到那时再想逃出去,就太迟了。
“完了!”林纳浑身发抖,他绝望了。
在山谷底部铁路拐弯处的汽车维修站里,66岁的里奥·潘宾奇刚刚在自己的车窗上装了一个曲柄,感到有些疲倦,顺手拿起一瓶饮料边喝边休息。“嘎——吱!”一辆汽车急匆匆地驶进维修站。车还未停稳,一个妇女从车窗探出头来,冲着潘宾奇大声喊道:“刚才下山时,我看见铁道上横着一辆小汽车。”潘宾奇不相信地用眼睛盯着妇女问:“车里有人吗?”“不知道”,妇女说完就驱车走掉了。
潘宾奇立即拿起电话,将这一情况通知了玻洛尔铁路救护队和警察局。可挂上电话后,心里又嘀咕起来。“山顶公路上似乎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呀。”“管他的,我去看看再说。”这时正是下午3点35分。
潘宾奇驾驶着汽车慢慢地向山上驶去,他扫视了一下公路和山脚下的铁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许是那妇女弄错了吧。
于是潘宾奇调转车头,驾车驶回维修站。突然,他好象看见了什么,一个急刹车,迅速跳下汽车,顺着峭壁向谷底望去。这回他终于看清楚了,一辆摔得破烂不堪的小汽车横卧在铁轨上。啊,原来是一场车祸!潘宾奇下到谷底,跑近汽车,仔细向车里看了看,发现一个人瘫倒在驾驶员座位上,浑身血迹模糊,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好象还在喊着什么。潘宾奇急忙跑到司机一侧那扇被挤扁了的车门边,用力想打开车门,可车门死死地关闭着。他又绕到汽车的另一侧,费了很大劲才把车门打开。
“从这儿爬出来,”潘宾奇大声叫道。车内的人只是朝他微微摇了摇头。潘宾奇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位血肉模糊的人已无力动弹。
潘宾奇想,这个人随时都可能因流血过多而死去。怎么办呢?他的身材高大,体重如牛,要把他从车里拖出来并非易事。还是等救护队来吧。这时,山顶七号公路上,往来的汽车穿梭而过,没有一辆汽车停下来,好象都没有发现这里发生的一切。
“救……救……我,”林纳气喘吁吁地说。“快……救我!”
平时说话轻声细语的潘宾奇,此刻一点不慌乱,“我一定把你救出来。”
潘宾奇小心地爬进汽车里,把紧扣在林纳身上的安全带解开,“能动了吗?”
“不…行…”,林纳喘着粗气吃力地说。“我……象是被……钉住了。”
潘宾奇把双手伸到座位下面,抓住林纳的右腿,用力向外拽,他把这条腿拽出来放在前排座位上,接着又拽出了另一条腿。
就在潘宾奇奋力营救林纳的时候,他哪里知道,“新英格兰一号”的三个车头,拖着八十节车箱,驶过马萨诸塞州的威廉城,正向这里飞驶而来。此时是下午3点42分。
好不容易将林纳的两条腿拖出了车门,潘宾奇又猫腰钻进车箱,用一只胳膊把林纳抱住,用肩膀顶着林纳,一点点地把他向车外挪动。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总算把林纳挪出车外。潘宾奇用肩膀支撑着林纳笨重的身体,让他倚在汽车上,自己出了一口长气,身上感到一阵轻松。可顿时又觉得疲劳极了,他努力让自己紧张的心情平静下来,以便盘算一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决定先架起林纳后退几步,脱离汽车和铁轨。
虽然还没有听见火车隆隆的轰呜声,可是潘宾奇已经感觉到大地在颤抖。他立即判断出有一列火车正向他们飞驶而来。果然,他很快就看到一个喷射黄色光束的巨大的蓝色车头,驶到了铁路的拐弯处,离他们只有十几码距离!
在这危急关头,潘宾奇反应灵敏,他不顾一切地把林纳的身体往后推向峭壁,自己也跟着顺势滚下铁路,滚到林纳的身边。
“趴着别动!”他大声喊道。“把脸贴在地面上,坚持住!”话音未落,那个车头巨吼一声,几乎擦着他们的身体疾驶而过。车头碰撞在汽车上,发出金属撞击时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然后,推着汽车的残骸向前冲去。车头一过,带来一股强烈的气浪,卷起一阵狂风。随着“哧——哧——”的紧急刹车声,车速减慢了,只见火星飞溅,金属片横飞,一股强大的力量象是伸出的巨手,使劲把潘宾奇和林纳二人拉向相距几寸远的车轮。
他们相互死死地抱住对方。路基上被气浪卷起的煤渣,石子儿,以及车轮和铁轨磨擦时溅起的火花,使他们睁不开眼睛。他们埋着头,将双手插入路堤的碎石中。
火车终于停住了。潘宾奇这才慢慢地爬起来,透过烟雾和灰尘,看见火车机组人员向他们跑来。几乎同时,救护车警报器的“嘟——嘟”声也由远而近。时间是3点45分。
警察和救护队员抬着担架,顺着峭壁滑了下来。一个护士发现林纳正用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喉咙,她意识到林纳已经不能自由呼吸。于是,她急忙扳开林纳的嘴,从口中掏出碎牙和血块。几分钟后林纳被沿着峭壁吊了上去,然后被早已停候在那里的救护车送往医院。
“他会好的,”有人告诉潘宾奇。“他能够活过来。”
救护车开走后,潘宾奇慢条斯理地驾车上了公路。他看见一辆救援火车正在把林纳的那辆已成一堆废铁的“退休汽车”吊起来,清出轨道。刚才的一系列情景又浮现在他眼前。他累极了。
“这一天真够我呛的,”潘宾奇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他一踩油门,汽车飞快地向远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