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歌（之三）

纪　宇

一、三唱风流歌

说风流哟，唱风流，情飞九州，第二支《风流歌》，又不胫而走。追风流哟，赶风流，各领千秋，《风流歌》已赢得无数个朋友。诗情心头涌，如箭在弦上扣，一旦射出就不再归作者私有。读者的期待，变成我的担忧，三唱《风流歌》要再等多久?我好象伴唱者被推到台中，在灯光和众目下已顾不得害羞。——进军誓师，应痛饮三杯美酒，——登台唱歌，该连唱三曲风流!第三支《风流歌》我还没有想好，可热心的朋友已在替我运筹。福建的读者寄来水仙的花球，她们把春光和建议一起付邮:“请写海外赤子，难忘故国中秋，凝固的梦，有清泉半杯芽即抽”；天山的来信载着雪莲的温柔，他们用秋色和深情撞我胸口:“请写各族青年，汗水浇出绿洲，瓜果飘香时，来看金银满沟……”晚霞映照大地，夕阳眷恋山岫，老年人对我讲他们的感受:“身虽已离职，心没有退休，不能架桥铺路，也把夜色巡守”；盲姑娘的来信又使我心灵颤抖，虽是豆蔻年华，却从来未见豆蔻，“我是残疾人，却有不残的爱和忧，

没有完美的身体也要唱完美的风流!”情比春风暖哟，信似雪花稠，来自云南，来自青海，来自广州……有人建议写矿工，将阳光采掘，有人建议写医生，把生命挽救；有人让我写教师，将自身奉献，有人让我写海员，把世界周游。特区人夸深圳，改革与开放齐飞，伐木者赞林区，百鸟共晨曦合奏……唤八面来风，吹开胸中的层楼，我该怎样提纲挈领，不落窠臼?只要写“一”，就可能把“万”遗漏，生我养我的热土上峰峦竞秀!可读者的情谊有多么深厚，要我不唱风流，除非血凝笔锈。纵然不能象“飞天”，散花在云头，也要学子规，啼血而不休……

二、时代与风流

一个时代自有一个时代的风流，伟大的风流是伟大的变革造就。我思索一九六六——一九七六，剿灭风流，造成日历溅血的春和秋；我唱过一九七六——一九八六，重振风流，付出汗水浇灌的夜与昼。我展望一九八六——一九九六，三写风流，靠怎样的巨笔承前启后?我渴望把时代潮流的浪花解剖，我呼唤最先吟唱风流的诗界泰斗。我姓苏，从不敢妄称是东坡之后，可苏东坡的大江在我胸中奔流。江水闯三峡，过白帝，奔海口，老前辈呵，你恰似江中砥柱长留!是你举杯问青天，明月几时有，是你赋诗表心迹，但愿人长久。可你吟唱的“风流”时过境迁，词典上的概念也显得太旧。邀请苏居士，再回故国漫游，看八十年代的年轻人何等风流:“……我们是石油工人，铝盔上雨急风骤，孤东会战，从四面八方汇集到黄河下游。“中国最年轻的土地，一片沙洲，只见黄蓿菜的影子向海潮摆手。“一声令下，我们开始了‘滚动开发，五十五部钻机同时怒吼。“地下的太阳河把我们引诱，我们的血管里半是热血，半是原油。“战井喷，舍生忘死成为活的雕塑，打深井，夜以继日敢把地球钻透!“黄河哟，高昂起希望的龙头，听一曲新的大合唱，高唱风流!”“……我是现代探险者，去长江漂流，皮筏子陷江底我壮志未酬。“我的考察笔记还没有写完，征服天险的梦被旋涡卷走……“我没有死，我的灵魂化一朵浪花，霜晨月夕，在波峰上招手。“于是，后继的勇士们上来了，脚踏长江源头，追溯历史源头。“意志组装的密封船昂扬下水，漂流是理想，漂流是追求。

“虎跳峡水急，金沙江壁陡，可我们心中的风流歌直冲霄九!”“我是一个青年教师，钻进野山，自费考察野人已八个春秋。“行囊背在肩上，遗言装在衣兜，我随时可能把身体喂了野兽。“神农架的雨淋，葛川江的风抽，餐风饮露更使我面黄肌瘦。“睡觉身绑树上，伤病只能自救，地震和塌方也没有让我退后。“为了祖国，为了解开野人之谜，我几次被当成逃犯盘查拘留。“舍身探索才能体会真正的风流呵，为科学吃苦是我最大的享受……”“……我是自愿到拉萨的北京大学生，骑自行车去报到，把河山看够。“B——L计划，亘古没有，一路考察民俗民风把社会研究。“露宿荒山野岭，和狼比过耐久，我的双目灼灼，狼眼绿光幽幽。“只能邀月作伴，月又被云劫走，就着孤独的篝火描画心中的锦绣。“踏平千辛万苦，终于凯歌高奏，我把北京的朝霞载到布达拉宫门口……”愿生如夏花之灿烂，为美奋斗，愿死如秋叶之静美，尽快腐朽。化作春泥更护花，美将再生，何须风吹落花上枝头，过份要求。请苏轼为现代人修改词句:“大江东去，浪淘不尽，千古风流”!

三、改革的风流

有冷热不均的气温，就有风生，有高低不平的地表，就有水流。心对着开放的世界，我正沉思，面迎着改革的现实，我在探究——昨天的封闭禁区，今日随意行走，改革开垦出新观念的犁沟；过去的“旁门左道”，如今被普遍接受，发展的逻辑在这里布新除旧。可改革远不如想象的那么顺溜，带血的脚正受阻于荆棘和壕沟。封建意识和不正之风如螃蟹一篓，撕扯着，钳夹着，纠缠不休……你创多少成绩就有多少诅咒，你革多少弊端便惹多少怨仇。你在阵前拼，有人在壁上瞅，随时准备扑过来，扼你咽喉。需要反左时你就是当然的“左”，需要批右时你又是天生的“右”。活靶由你当，枪在他们手，任你做什么都有人暗中掣肘。告不倒的好厂长呀，你造出洁白的纸，可不是供别人写诬词泼来污垢；被撤职的新经理呀，你何错之有，只因为精干就被庸才当作对手。有的厂长无路可行，象山堵门口，有的企业无计可施，如落井之牛。改革的征途上有无数次搏斗，历史的大路下铺着献身者的血肉!

有人悲叹:“他生未卜此生休”，有人放歌:“一息未断仍风流”!“我是旗杆，总要把旗帜举过顶”，“我是椽子，纵然先烂也要出头”!“登山我做挑夫”，“驾船我当舵手”，“站立我学桥墩”，“载重我是车轴”!路也漫漫呵，云也厚厚，中国，又走到一个新的路口……

四、齐唱风流歌

是时候了，现在是最好的时候，政治改革的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了，难得有这样的时候，国家体制的改革岂能常有!改革出人才，改革出领袖，改革出效益，改革出风流。山唱风流歌，唱绿肥红瘦，用陇上的“花儿”，陕北的信天游；水唱风流歌，唱巨轮轻舟，借黄河船工喊，长江纤夫吼。朋友呵，请你们续写各自的风流，以雄浑的交响乐代替我竹笛的独奏。昆仑吹铜号，峨嵋作鼓手，五指山的五指往琴弦上揉——唱珠海的渔女，草原的骑手唱喷火的高粱，摇铃的大豆……唱真正的改革者，为国分忧，唱无愧的风流人，为民解愁!一叶障目不见森林的，算不得风流，双耳塞豆不闻雷鸣的，实在是浅陋!只会咬文嚼字背死书的，是假学问，能文能武能应变的，是真优秀；只知以权谋私整别人的，是野心家，能工能商能开拓的，才最风流!莫抱怨，你碗里是菜，他盘里是肉，饭锅饭碗都将和你的成绩挂钩；别灰心，你禀赋不佳，他得天独厚，楔而不舍就能够把金石雕镂!我赞赏冬梅秋菊夏荷春柳，它们都在所处的季节里独占鳌头；我歌唱天高地阔日暖月柔，它们都替万物的竞争提供了自由。蓝天风流哟，给每一缕霞光以色彩，鹰鹤齐飞，齐唱“白云今载乐悠悠”；大海风流哟，给每一颗水滴以活力，百舸奋进，浪花里飞出无数只海鸥。大地风流哟，地面上春种秋收，地心火热，钻一口深井就喷油；人民风流哟，水能载舟能覆舟，推动历史，民主和科学是左右手。我就是人民，人民正在齐心奋斗，民心将铸九鼎，证明改革之不朽；我就是历史，历史之路正在翻修，未来车轮滚滚，载着一代代风流……

(摘自《中国青年报》)

(题图:缪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