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

渭滨

编者按：足球不是上帝，但却拥有无以数计的狂热迷恋者；足球不是超级中子星，但拥有的分量却可以使得其他体育项目无足轻重。尽管三大球中我们已有两大球走向世界，但足球一天不冲出亚洲，人们就一天不得开心颜。在新一年里，新组建的中国足球队，能否有新的面貌、新的作为，无疑是广大球迷瞩目的“热点”，人们不敢奢望中国足球在短期内会出现奇迹，但，人们期待中国足球在改革开放中跟上日新月异迅猛发展的体育热潮，在即将开始的奥运会预选赛上踢出好成绩。

我们编发这一组文章，就是要为中国足球早日冲出亚洲擂鼓助威！

中国足球一次又一次地饮恨，不仅使球迷们屡屡失望，连国脚们也似乎有点麻木了。最近一次汉城的失利，他们远没有乒乓国手们难过。未能登上亚洲峰巅，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内。

国脚们受责备甚至挨骂，处境是窘迫的，但他们远远比不上自己的教练：当人们探寻一次失败原因时，首当其冲的责任者是教练；当国脚在失败后解散时，他们并不绝望，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会重新入队，而主教练将很难重掌兵符……

说句公道话，中国足球教练有着他们特殊的为难之处：中国足球运动植根在一片贫瘠的土地上，优秀运动员凤毛麟角，教练即使才高八斗，也难有大作为（当然，运动员也可以抱怨没有一流教练，二者间的确是相辅相成）；中国教练的任期、权力一直没有十分明确的“法”来规定，搞不好一两年或一场比赛就下台，这更使在位者如同坐在火山口上。中国教练受足球经费匮乏的约束，极少有机会走出去充实自己，担任国家教练委员会主任的年维泗竟没有参加世界杯观摩的机会。还有一项“特产”：中国的教练员曾经遇到过别国不会遇到的事情，1965年，年维泗带的队已达到亚洲最高水平，但一场“浩劫”却轻易把它葬送……

人们应该谅解中国的教练，而教练也该认识到自己同足球强国教练的差距。当前世界足球运动已发展到“快速整体攻防”，这对教练工作提出了更高要求，形势逼得我们必须改革训练，改变过去那种孤立练技术而没把身体、战术和意识融贯到技术训练中的做法。面对高度职业化竞争的世界足球运动，我国要迎头赶上，必须使教练员这个有决定意义的战略环节首先起飞。

我们不妨探究一下外国著名教练的特点，从中不难找到一些中外教练在基本素质上的差异。

献身精神真知灼见

没有一位优秀教练员是不具备奋发前进的献身精神的。他们都是真正的男子汉，有着百折不挠的钢铁般意志，有着从不在困难和强大对手面前屈服的素质。

我们不妨看一看本届世界杯赛的最大成功者比拉尔多。他接手阿根廷队时，面临着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难题。球队战绩欠佳，甚至差到在印度尼赫鲁金杯赛中败给足球弱国中国队；球队数名主力（包括马拉多纳）外流，难以组成理想的阵容；球迷们奚落他，报界批评他，甚至对他年轻时在比赛中击碎对手眼镜片之事也端到报上，并冠以“球痞”和“无赖”的称号；他的前任教练梅诺蒂在报纸上攻击他，说他的打法机械而没有前途……

这种事放在一个弱者身上，他可能会畏缩不前。放在对足球尚无深刻理解的我国，他也可能战战兢兢，一遇输球的风浪，便“辞职”不干。但比拉尔多顶住了所有非议，顽强地实施自己的主张。他认为一支优秀球队并不需要由一群个个技艺超群的球星组成，那样反而会抵消全队的实力。靠一群球星在场上任意发挥是不行的，阿根廷队必须有新风格，那就是围绕着马拉多纳作文章，让全队围绕着他转，或让他直接得分，或由他牵制对方，由队友得分，说穿了是给马拉多纳任意发挥的自由，而其他队员没有这个自由，这就是马拉多纳战术。这套战术仍受到舆论的评击，因为阿根廷队上届就是过分依赖马拉多纳而失败的。但比拉尔多认定自己的战略是对的，而要让别人认识到这一点，只有到世界杯赛的哨音结束。

我们的足球教练也是具有献身精神的人，从年维泗、苏永舜到曾雪麟，哪一个不是魂系足球？哪一个不是拼了老命？但献身精神必须同高度的战术思想结合，一个不能高瞻远瞩和没有真知灼见的教练，常难免使心血付之东流。曾雪麟在“5.19”之前，在种种“必胜”的舆论面前由犹豫到屈服，最后导致了失败。看起来，这仅仅是功亏一篑，实际上隐伏着教练素质上的缺欠。由疲于应付到运筹帷幄，这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博知识 信息观念

有一份统计材料很有说服力：中国教练员的“出身”大都是运动员。对全国23个运动队（包括国家队）的227名教练员的调查表明，出身运动员的高达76%。其学历呢？在119名教练的统计中，初中和小学文化程度的占了80%以上。而在美国调查了近50名教练，竟全部是大学文化程度！

那种把体育看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论调，已经是同梦呓一样荒谬了。

科学化是需要系统知识的，而知识化不够的教练队伍是难以大有作为的。我们的足球教练员无一例外是从运动员直接选任的，他们的知识面较窄，全面工作水平达不到要求，这大大延缓了中国足球的发展进程。

足球强国的经验值得我们借鉴，他们都建立了正规的教练员学校，有一整套严格培养、考核和使用制度。哪一级的教练执教哪一级的队伍，决不搞“关系学”和行政命令，也不靠在足球场上的名声。这也正是贝利誉满全球，而巴西足协队却从不聘他当教练的原因。另一个例子便是足球“皇帝”贝肯鲍尔，他虽受命于西德足球的危难之机，人们也不否认他的才华，但由于没有正规的职称，也只能让他“屈尊”暂时“领队”。

当今世界足球强国的教练，已经进入了知识型。梅诺蒂、贝阿尔佐特、桑塔纳、伊达尔戈、比拉尔多，他们都具备才智过人、知识渊博、反应敏捷的特点。他们常能说出有哲理的和诗一样的语言，他们丰富的感情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队员。十二届世界杯赛的时候，意大利队的罗西刚坐满球监，初次登场不免生疏，他受到国内舆论的嘲笑和谩骂，甚至有人说他搞“同性恋”，贝阿尔佐特依然以他的鉴赏力而委以重任，他对上场前的罗西说：“现在是你说话的时候！”多么言简意赅而富有鼓舞的语言！这些杰出的教练即使在经历失败时，仍不失大将风度。桑塔纳在本届大赛败给法国队后说：“在我教练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中，我仍为法国和巴西表演的足球艺术而满足，我衷心希望打败我们的法国队能取得世界冠军，我也希望我的继任人不要象我这样命苦。”这表现了一种令人钦佩的气度和胸怀。

我们的教练员的另一差距是信息观念薄弱，这并不是指不关心信息，而是不能筛选出最有用的信息。“5.19”之前，曾雪麟实际在香港已观看了头一场中港之战，之后他又不断地捕捉这方面的信息，事实证明他没有抓准（他准备第二次赴港迟迟未批更增加了他的困难），他没有预料到香港队在任意球上下了这样大的力量。结果恰恰输在任意球上。1986年中国青年队、少年队双双中箭落马，败在朝鲜队脚下，很重要的原因是信息极度缺乏，甚至远远比不上朝鲜（当然，这种情形不应全由教练负责，我们的足球界目前尚缺少一个高效率的机构）。

耐人寻味的是，贝阿尔佐特在得知他们在世界杯赛上将与南朝鲜相遇时，竟然花了25万美元邀请中国队去比赛，也就是捕捉亚洲队共同的特点。作为感谢，中国足球队带上南朝鲜与日本在世界杯外围赛的录相。岂料贝阿尔佐特毫无这种需要，原来他们早通过意大利驻日使馆搞到了全部资料，这种重视信息的精神令人折服。

创新精神合作精神

近年来中国的足球界对各种打法都作了尝试，从荷兰的全攻全守到巴西的攻势足球，从意大利的稳守反击到法国的欧洲拉丁派，都曾在我国热闹过一阵，但其结局却不太美妙。这很大程度在于我们的足球界缺少创新精神。学习先进打法固然应该，但我们不具备他们那样的意识、体力、技术与默契。种种风靡世界的打法所以取得成效，就是由于他们结合本国的特点并有所创新。欧美强国因相距太远我们暂不比较，以过去与我们水平相仿的南朝鲜队为例，他们在创新上已走在我们的前头。有“小诸葛”之称的教练金亚男深知自己的队在技术上难与强国抗衡，便特别强调自己的速度和节奏的优势去抑制对方优势的发挥，以我为主，争取主动。在选择各位置上的合适队员时，坚持“身体素质优于技术，特别是目前的竞技状态”。他的创新已经取得了让我们足球界羡慕的成果。

一个教练员还应该是有合作精神的人，他应该有最大限度发挥队员才能的本领，有与副手及各界共同配合的精神。阿根廷队在参加世界大赛前3个月，6名主力球星还因各种原因不能归队。比拉尔多风尘仆仆数万里，前往意大利的好几个俱乐部，——把马拉多纳、帕萨雷拉、布鲁查加、巴尔达诺聚拢在自己的门下，并解决了他们一些人之间的矛盾，使阿根廷队以一个坚强而团结的整体出现在大赛上。当然，这种合作精神还包括“牺牲”，比如队内两位出色的球星博尔吉、博奇尼都因实施“马拉多纳”战术而未列入主力阵容，起初他们觉得冤枉，但通过比拉尔多的工作，他们认识到这样牺牲是值得的。再如第一号大门菲洛尔自视清高，经常评头品足，比拉尔多做工作无用，只能“挥泪斩马谡”——把他裁掉。一个优秀教练恰恰象一个写文章的高手，知道应该留下什么，去掉什么，如何布局谋篇。而我们从“5.19”后曾教练的回忆中，知道队里的管理已不是他完全能左右的了，这也正是失败在所难免的原因。

我把中外足球教练作了浅显的比较，其目的无非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绝无贬低中国教练之意。正如客观地评价福克纳、帕瓦罗蒂的杰出成就时，并不意味着贬低中国的作家、歌唱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