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对当前电影的思考
1986-11-01程梅
程 梅
在电影这种综合性艺术令人瞩目地呈现出一种多元化发展状态的今天,大学生,这一社会较高层次观众群是如何看待电影作品的呢?为此,我们对复旦大学文理各系的数百名学生进行了书面调查,调查结果如下:
一、对新的艺术观念的赞赏
同学们对“探索电影”所表现出的热情着实让人吃惊。只要某部影片在售票海报上被冠以“探索片”,票子就会被抢购一空,大家争购电影《黄土地》入场券的盛况就远远超出了任何一部欧美惊险片和香港功夫片。我们在调查表中列出了八部不同风格不同题材的优秀影片:《人生》、《青春祭》、《边城》、《高山下的花环》、《黄土地》、《日出》、《霹雳情》、《少林寺》,让他们选择自己所喜欢的,结果《人生》和《青春祭》分别以46.1%和44.2%名列榜首,而曾获“百花奖”,引起极大轰动的《高山下的花环》仅以36.4%的比例名列第四。有个同学这样填写:“我喜欢《人生》,是因为它所展示的矛盾已经涉及到了人的深层意识,而不仅仅停留在表层现象上,主人公的困惑是一个现代人的困惑。《人生》所表达的深度是国产片中前所未有的。”与此相比,他们认为《高山下的花环》主要是以情动人,它向人们展示的只是人情的天地,而不是人性的天地,看的时候感动得热泪盈眶,时间一长也就淡忘了。对于《青春祭》,有的同学这样写道:“这部影片的美妙绝伦的情致展示了古老文化的现代意义,初具新时期‘寻根文学的规模。”有77.1%的同学认为“探索片”是中国电影的希望所在,对“探索片”所达到的思想艺术成就表示满意或比较满意。他们认为探索片的成功根本上是由于创作者观念的变化。上述看法也许过于偏激,却真实地反映了大学生观众的审美观念,更重要的是它表现出这一较高层次观众群并没有对中国电影失望。
二、对现实主义传统的尊重
大学生们在赞赏新的艺术观念的同时,也并不排斥现实主义这一传统的创作方法。去年10至11月,上海市高校影联举办了一次“中外文学名著改编影片汇展”,共展出了《苔丝》、《悲惨世界》、《寒夜》、《边城》等28部影片。这一活动在大学生中间形成了一股电影热。尽管这些影片中的大多数大家早已看过,但他们还是争着再看一遍,因为它们是那么优秀,让人回味、思考。为了满足同学们的要求,学校不得不几次三番地加映,有几次一直搞到深夜十二点多。
除此之外,我们同样也发现同是以现代观念拍摄的影片,《人生》受欢迎的比例是46.1%,《青春祭》为44.2%,《黄土地》为36.1%。这三部影片中,《人生》的表现手法还是比较传统的,它有一个完整的故事,有众多的个性鲜明人物,创作方法还是现实主义的;而《青春祭》、《黄土地》在艺术手法上则更接近于现代主义,更为抽象。《人生》之所以最受欢迎,说明大学生们在评判一部影片的优劣时,并不迷信现代手法,他们的标准是这部影片是否达到了较高的思想艺术水平,并引起他们的思考和共鸣。当谈到《黄土地》时,有个同学抱歉地说,“说实话,我在感觉上比较喜欢这部影片,可似乎又有点儿看不懂,影片没有鲜明的故事和人物个性,完全用意境传达一种意念化的东西。大多数人没有这种体验,看起来很吃力。相比之下,我们更喜欢《良家妇女》、《野山》这样的传统手法运用得较多的影片。”
由此可见,同学们并没有把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和现代观念完全对立起来。相反,他们还是把现实主义作为沟通创作者与欣赏者的最佳媒介。然而他们所欣赏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又是以作品的现代观念为前提的。他们对于一些被舆论界认为比较好的、具有现实主义传统的片子,如《秦川情》、《野妈妈》、《相思女子客店》等,显得较为冷淡。去年年底,上影厂《秦川情》摄制组送片上门,并召开座谈会,许多同学私下认为这部影片观念陈旧,几场感情戏让人“哭笑不得”。可见,离开了他们所认为的深邃的主题,现实主义也好,现代主义也好,都不能受到他们的青睐。
三、对艺术社会性问题的思考
在整个调查过程中,我们还发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现象,那就是相当一部分同学,尤其是中文系的同学,已经注意到了电影艺术的社会性,而不仅仅是从个人的喜好出发。
《高山下的花环》在全校同学中受欢迎的程度只排在第四位,然而在中文系同学中却跃居第二位,仅次于《人生》。有个同学这样写道:“《高山下的花环》在深度上虽然还欠缺些,但很好地抓住了社会各层次观众的欣赏习惯,做到了雅俗共赏。”在全校被调查的同学中仅有21%的人认为“探索片”有唯美主义的倾向,而中文系被调查的同学中有34.9%持这一观点,他们似乎对这一问题特别敏感。在座谈会上,中文系同学一再指出,“探索片”的导演们在创作过程中主观意念过于强烈,往往把自己作为一个艺术家的强烈的形象感受直接地传达给观众,而没有考虑大部分观众的欣赏能力。当然,我国影坛是需要这些艺术观念新颖独特的高格调的影片,但是如果“探索片”带给影坛仅仅是“高格调”的影片的话,那末它的前途将是令人担忧的。他们认为“探索片”的探索应带动整个电影观念(包括创作观念和欣赏观念)的更新。
(白林摘自1986年7月26日《文艺报》)
(题图:姜吉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