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之称赋予我们的
1985-11-01秦红丽
秦红丽
也许是出生于军人家庭的缘故,我对军旅生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当兵热的年代,我告别了童稚的梦幻,如愿以偿地加入了兵的行列。当我穿上绿色的军装,意识到自己是个军人的时候,我常常思索:军人的含义,军人的价值,军人意味着什么?
我曾翻阅了许多词典,它们的回答都不能使我满意。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到这样一个传说:对越反击战中,一个青年军人就要上前线了,新婚的妻子哭泣着阻拦,那位军人恼怒了:“哭!哭什么?嫁给当兵的就得准备做寡妇。”这话听起来有些粗俗,对妻子也未免太残酷了,可它却使我领悟了许多……
战争分娩了一个产儿,她的名字叫军人,当战火硝烟造就了军人这个特殊的职业时,它就意味着流血牺牲。残酷的战争使它成为人世间代价最高牺牲最大的一种职业。做为军人,我们的生命也同常人一样属于父母,属于情人,然而当战争爆发的时候,我们的生命却只属于祖国,属于战争的最后胜利。为国捐躯是我们军人的幸福,战死沙场是我们军人的自豪。
《高山下的花环》这本书成功地塑造了八十年代的军人形象,在我们面前展现出他们无限丰富、崇高的精神境界。
对越反击战的炮声响了,世界在关注,不少人带着怀疑的目光审视着我们的军队:三十年来的和平生活岂能适应今日的战争?十年浩劫后的军人又怎能上得了今天的战场?人民也在期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呀!我们的军队,我们的战士……
然而,他们冲上去了。无论是将门之子,还是农民的后代;无论是军装美的追求者,还是以当兵为过渡的幻想家,在这一瞬间,他们本来的差异都被战争、战场、战斗打破,重新排列聚集起两个字——军人。
小金倒下了,一个刚刚做完童年梦的军人;薛凯华倒下了,一个未来的将军和元帅;靳开来倒下了,一个平时满腹牢骚,战场上只想着冲杀响当当的军人;梁三喜倒下了,一个身负债务,一心报国的军人。他们用军人的血肉之躯保卫了祖国的一山一水;用军人的满腔热血浇灌着祖国的一草一木;用军人宽厚的胸膛筑起了御敌的长城。
他们为祖国奉献的这样多,而留给自己的是什么呢?梁三喜牺牲后留下的是一张鲜血染红的欠帐单。透过这张欠帐单,我仿佛看到了村头那低矮的草舍,母亲那饱经风霜的面庞,妻子那补丁的衣衫,婴儿那哇哇待哺的哭声……,这是多么伟大而无私的奉献哪!把一切献给祖国,留给自己的却是个“零”,不!是一个负值。活着一心报国,死后还要为祖国分忧解愁。这就是我们军人的纯洁心灵、高尚情操。这就是军人无私的献身精神和崇高的道德升华。
过去,我总感到牺牲离我太遥远。纵有为国捐躯之志,也难有冲锋陷阵之时。而《花环》却告诉我:军人的价值不只在战场,军人付出的代价也不只是鲜血和生命,即使在鸽哨系着阳光的岁月,牺牲也是每个军人,每个军人家庭生活的最基本内涵。它或许不那么壮烈、不那么伟大,甚至不被常人所注目、所理解,但它却是我们每一个军人生活、工作的主旋律。
当我们穿上军装,在锣鼓声中告别了亲人的同时,也就告别了舒适的生活,告别了家庭欢聚的幸福,而等待着我们的则是一条充满了生活磨砺和感情煎熬的曲折道路。
当多少青年恋人把袅袅心曲和浓郁的炽情化做草地幽静的行行足迹,和他们有着同样权利的青年军人却经历着“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
当多少家人团聚,享受着天伦之乐,和他们有着同等权利的军人却远离父母,远离妻子在风天雪地站岗巡逻,地上泥中摸爬滚打,过着“夫妻遥遥相盼,长期两地分居”的生活。“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秦少游的词章里凝聚着牛郎织女们多少思念和渴盼呵!
当多少小宝宝在父母的怀抱中欢笑,我们有多少军人一年才能见孩子一面;有多少孩子降生时只有母亲在身边。电影《天山行》里有这样一个情节:四、五岁的孩子不认识当指导员的爸爸;可孩子喊出第一声“爸爸”的时候,爸爸却瞌然长逝了。这是一种多么伟大而平凡的牺牲精神呵!这种牺牲无时无刻不渗透在我们军人的生活中。不理解这种牺牲,也就不理解军人,不理解军人,也就不理解这种牺牲。
我们单位有个70年入伍的四川籍老战士,81年探家时,正赶上发洪水,罕见的洪水冲走了几辈人积攒的家业,一家人被迫躲在小高地上,归队的日子到了,母亲期待地望着他:“当兵这么多年,我们没有难为过你,这次你就拍个电报,请几天假吧……”,望着风烛残年的奶奶,体弱多病的双亲,怀着身孕的妻子,他的心里非常矛盾,一边是盼望他留下的亲人,一边是等待他去完成的工作任务。他想了很多……最后,还是说服了亲人,冒着风雨,淌着齐腰深的水,步行三十多里,登上了北去的列车。
还是这位军人,结婚七年病弱的妻子才生下了一个小女孩,全家人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可当这幸福的涟漪还没有消逝,却收到了一封不幸的电报:“女儿病重。”他焦急地写信询问,但却把电报悄悄收起。三天后,又收到“女儿病危”电报,指导员替他买好车票,催他赶快启程,他却说:“我回去也救不了人,那里有医生呢,再说工作正忙,我离不开。”第五天,噩耗传来,这对他是多大的打击呀!他是那样的爱恋着孩子,他对孩子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呵。可他强忍着悲痛,咽着泪水还在和一个战士谈心,教育他正确对待家庭的困难,当夜深人静时,他躲到菜地里望着女儿的百日照片放声恸哭。
这就是军人的胸怀,军人的气度,军人的情操,军人的追求。正是从这无情与有情、贡献与索取、失去与获得中,我看到了军人高度净化的灵魂,而高度的自我牺牲精神正是军人的灵魂支柱。这就是军人崇高、光荣之所在。
是我们不懂得感情吗?是我们不懂得爱吗?不!战争赋予军人骁勇,生活给予军人激情。谁说军人的眼睛只凝聚在准星上,不!他们的眼中还有孩子白天的笑,夜晚的梦;谁说军人的耳朵只听得见雄壮的军号,不!在他们的耳边里还有父母的呼唤,情人的心跳。靳开来临死前,让指导员替他拿出一直珍藏在身上的全家福,他爱恋地捧着、看着,年过半百的双亲谁来养老送终,老实贤淑的妻子谁来照顾,活泼可爱的孩子谁来抚养,他吃力地说:“我……我……就要去了,让我最后……再……再看一眼吧。”
同志们,我们也是血肉之躯呀!
谁没有妻子儿女,谁没有父老兄妹,谁不知道小家生活的甜美,谁不懂得大学生活的幸福,可是为什么有这样多的青年,在物质文明不断发展,人民的生活水平和生活方式正在发生变革的今天,能够自觉牺牲,自我牺牲,放弃了个人的理想,放弃了自己小家的安乐,放弃了舒适的享受,而选择了这艰苦危险的军人生活呢?
我感到一个个军人形象在浓缩,在聚集,它汇成八个大字:对国之忠,对民之爱。
请听,我们革命军人的心声:“碧血洒满青山,捐躯为谁?为国威军威振奋。夫妻分居数载,幸福何在?在千家万户团聚”。
诚然,我们会失去很多,但得到的却是祖国的安宁和内心世界的充实。工业频传的捷报,农民致富的欢笑,科研攀登的高峰,体坛闪光的金杯,不就是对我们最高的奖赏吗?
不要抱怨空怀报国之志,而没有献身沙场的机会!更不要抱怨工作太平凡,没有可歌可泣的生活吧!在和平年代,我们军人的生活不正是那由艰苦和牺牲串起的珍珠项链吗?我们军人的崇高形象,不也正是由艰苦和牺牲熔铸的金字塔吗?爱部队吧!爱我们平凡却充满牺牲精神的军人生活吧!你会在这里体会到奉献的快乐,你会在这里体会到生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