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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盗影

1984-08-20

中国青年 1984年7期
关键词:书画社李欣张敏

经济政策放宽了,不等于法律也放宽了。

查火因排除自燃

清火场疑窦丛生

“叮—”哈尔滨市公安局消防支队“119”电话台铃声骤响,火情显示板上亮起红灯,自动记时器上指着:二月十五日二时四十分。

“喂,哪里?”

“北方书画社、省美术馆大楼……”

七分钟后,七个全副“武装”的消防中队风驰电掣地奔赴火场。水柱射向烈火,激起阵阵白雾。一个小时过去了,火势弱了,小了,灭了。

雄伟壮观的美术馆大楼幸免毁于一旦。可书画社的两个营业室实在烧得不轻,墙上的字画化为灰烬,柜中的瓷制工艺品多已爆碎,连屋顶上的一挂大吊灯也烧得只剩下几根铁叉叉…

紧张的激战之后,人们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座建于本世纪初、用花岗岩和大理石筑成的欧式建筑,简直犹如一座石头堡垒,它怎么会起火呢?

勘察现场所有残迹,屋里没有自燃物;拆开所有电盒,检查所有线路,断定着火前并无故障。可以结论:火源是从外部引入的。

这就怪了,书画社的两个营业室自春节后,一直没有营业,门紧紧锁着。

几经查问,找到了线索:头天营业室里去过抽烟人—本社青年营业员郭祥千和他的朋友。

郭祥千当即被传讯,他承认了二月十四日午间曾在营业室扔下了烟头。他被拘留了。

人们都说,郭祥千这下完了,火肯定是他扔烟头引起的!可万没想到,侦破组作出否定的结论。

侦破组长王宝亮点燃一支烟,一边踱步,一边苦苦思索;防火科长常砚杏蹲在地下敲打着烧焦的地板分析又分析;侦查员赵玉南等仔细地检查着未被烧毁的桌子和橱柜……

重大发现—柜橱和办公桌抽匣上有撬迹。

指令书画社保管员开柜查点,令人大吃一惊—八个碧玉银丝杯,一件象牙雕刻品,两个玛瑙雕刻品,两块标价千元的鸡血石,还有名人字画,统统不翼而飞。火和盗联到一起了,案情是严重的。

速起赃未见珍品

细盘查案中有案

侦破组和省文联派驻这里的工作组,把这个成立不到四年的待业青年就业点的事一捋扒,发现简直就象一张沤坏的网,尽是大大小小的窟窿眼儿。瓷器常进常丢;书画成箱被盗;几百元钱的大端砚,用完墨迹未干,即被家贼拿走,居然无人过问。

几天之内,除经理外,只有十二个年轻人的书画社,已有六个青年被收审。把他们盗窃的赃物起回来,摆了满满一屋子,几乎能开一个小书画社了。但令人疑惑的是,唯独没有失火所丢的鸡血石等珍品。

是起赃出了漏洞,还是另有首恶未露?

这时,有人检举一个行踪可疑的人—张敏。此入是北方书画社属下北方无线电广播器材厂商店的“外柜”。其父是黑龙江省美术馆负责人。

十五日凌晨,张敏之父知大楼起火,匆匆赶来。张敏也乘其父之车同时来到单位。他蹿前蹿后看火情,听议论。而后慢慢地踱出后门,木鸡般地呆立在寒风中。他掏出一支烟,连划几根火柴方才点着,猛吸了几口,喷出一团团烟雾。片刻,他匆匆奔上十路公共汽车,买了到终点站的票,但中途又跳下车,直向书画社另一青年张弓强的家跑去。

“咚、咚!”张弓强听到敲门声打开一看,不由一愣:“咦,张敏,这么旱来有事啊?”

“坏啦,坏啦!大楼着火了,全完了,全完了!”张敏使劲攥住张弓强的手摇晃着,大颗的泪珠从他扁平的脸上往下淌。

张弓强被弄愣了神。“咋办呀,去和于群说说吧。”

于群是原书画社负责人,后考上黑龙江大学。当他俩来到于群家时,张敏的眼睛哭红了。

侦破小组高度重视这个线索,专门开会研究张敏的“眼泪”:他是心疼国家财产受损失吗?不是。张敏平时工作稀松,投机倒把、盗窃的事都干过。他是为书画社的命运担心吗?也不是。他是电器商店的,已不在书画社上班了。那他是不是有“风流眼”病呢?经调查他不患这种病。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落泪?为什么看到火场后说“全完了”?这里定有文章。

工作组的负责人把张敏找来:“张敏,从今天起,你过这边来吧。”

“干啥?”张敏心里咯噔一下子。

“保卫书画社和失火现场呀。白天、黑夜都不回家,好吗?”工作组的负责人把话说得很和气,但又很肯定,拒绝大概是不行的。张敏从十八日起,就被“留”在单位。他真后悔,为什么没有控制住自己?为什么哭?为什么?可是,已经晚了。

每个侦察员的本本都记下了不少事情:张敏出身在干部家庭,十年内乱中,在广阔天地插队,起初并不坏,学声乐又学表演艺术,但连考两次都名落孙山,后来受到老师妻女的格外“温暖”。竟和其师之女,非法同居三年多。在这个“家”里,日常话题中,忠诚老实是“蠢货”;投机钻营是“精明”;生活的主题是金钱和享受。七九年在北方书画社就业,一见管理混乱,他心活了,手长了,脚歪了,偷一把钢錋儿没人管,拿几支笔没人问,干脆,成捆的书,值钱的工艺品有空子就往外整,这竟得到他那个“妻”和“妻”之母的赞赏。于是,他心更野了,不再满足于吃“窝边草”,开始涉足于京、津、沪、穗搞起非正当的贩运来。他想:政策放宽了,机不可失,能捞到钱就行。反正书画社规定不要工资可以不上班,我才不指望那几十块小钱呢!于是,他又开起了饭馆。既干行商又干坐商,越闹越大。他手头有各种各样的稿纸、信封、介绍信、假证明,他自己给自己任命了各种职务和头衔,天南海北地招摇撞骗。他交朋友挥金如土,一趟广州,欠公款六千元,至今未还。

他的所作所为,自以为别人不知道,可谁没长眼呢?只是时候不到而已。今天,一件件都被记到案卷里,连他十四日下午,鬼鬼祟祟到书画社后门遛跶,也有人揭发,有人报告。

侦破组决定,传讯张敏。张敏一口否认十四日下班后来过书画社,而且市科技报社工作人员赵士秀具保证明,张敏十四日下午四点多在他家喝酒,晚上九点多才走。张敏之父证明,其子十多点回家,睡觉后未出。两处证明,时间相符。这样看来,张敏十四日晚不可能作案。

京腔“李”诈骗“小康”审张敏疑团未除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二十一日上午,兆麟派出所民警带着北方书画社附近的“小康家用电器商店”的营业员来,提供了一个重要情况:

事情发生在一月二十七日上午。营业员小王柜台前来了一位戴眼镜的男顾客,瞅了好一会也不走,小王急忙迎过去招呼:“同志,你想买啥?”

“我想用支票买点电器,不知行不行?”那男人一口京腔,文雅动听。

小王忙喊营业组长:“李姐,有人想用支票买电器,行吗?”

“行啊,叫他下午来吧!”

下午,“京腔”来后,自称是省文化局创作评论办公室的干部,叫李欣。拿来的支票上有该单位的财务专用章和单位负责人名章。说为单位买收录机三台,彩电四台,话筒十五个,电线、音箱若干。小康商店月营业额三万元左右,这个买主一下就是一万多,营业组长李姐自然是高兴的。但经验又使她警惕起来,她笑着对李欣说:“先把支票放这里吧,货不全,我们抓紧给你备齐,三十日下午来,好吗?”

三十日下午傍黑时,李欣匆匆而入,脸上挂有酒色,但举止仍有分寸,他连连说:“对不起,单位会餐来晚了。”听得李姐刚一说“货没备齐”,李欣急了,他指着搬彩电走出店门的顾客说:“那不是有货吗?您信不过我是不是?张敏您认识吧,他父亲原先是创评办的对不对?”小康商店和书画社有业务关系,对张敏李姐自然是认识的。她笑着解释:“那彩电是早批的,你先拿走一台收录机,其余,过初十来取吧。”

李欣提走了一台SHARP575收录机,价值一千三百元。

春节后,李欣没再来,可银行却给小康商店来了通知:省创作评论办公室早已撤销,支票是作废的。

李欣何许人也?骗购物资又为啥公然提到张敏?

二审张敏,单刀直人。侦察员老徐厉声质问:“张敏,有一张支票你知道吗?”

“支票,啥支票呀?”张敏打呼噜语。

“有个人认识吗?北京的?”老徐变个角度问。

“啊……”张敏一惊。

“王毅,他叫王毅。”不容喘息,老徐轻轻说出王毅的名字。张敏却感到如雷轰顶,他坐不住了,站起来说:“给我一支烟……我说。”

“那是一九八三年八月,当时广州简直要把人热死了。我正在民航招待所淋浴室冲凉,一位北京口音的人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们从浴室说到卧室,又共同进了餐厅,几盅酒下肚,就成了好友。他说他是机关干部,我说我是北方书画社经理,吹着唠呗!过后,我们都露了底,他叫王毅,刑满释放无事干,跑到广州帮人家倒动汽车。我呢,待业青年店的小搭。我们都觉得生不逢时,要文化没有,要手艺没有,要想过两天好日子,就得靠胆子大点,脑子活点,弄他个万儿八千的……”

张敏又抽了一支烟,咳嗽一阵接着说:“王毅说北京有块门面房,用两万块兑下来,哥们儿合伙开饭馆,不愁不发财。我说,我出一万块,但王毅不信,我拍着胸脯告诉他,咱书画社有的是值钱的东西,就说一张《清明上河图》摹本吧,外国人给一台汽车还不换,我把它弄出来,一转手就是几万块。牛皮吹出去了,半年没兑现,王毅元旦前来哈找我一次,我手头紧,还借了他五百元;元旦以后,王毅再次来找我,我还是没有货,便把那张废支票给了他……”

张敏象演电影一样,把前面的事倒叙出来,但讲到这里,“片”断了。几位侦察员接着追问?“《清明上河图》整到没有?”

“没有。”张敏沮丧地回答。

“别的什么图都整到哪里去了?”

“……”张敏不语。

“还有牙雕、玉器?”再追问一句。

“……”不语。

看来,张敏已知火案损失大,不拿出确凿证据,他是难以认帐。

火案盗案两相关

将计就计引蛇蹿

侦破小组面对纷乱的案情,从头捋一遍,依靠群众又了解到王毅来哈时,住在华侨饭店,是张敏通过赵士秀的内弟安排的。这证明赵士秀和张敏关系绝非一般。那么,赵士秀的证言可靠吗?传赵士秀!

赵士秀脸色蜡黄。显然他知道张敏被“收”起来了。他望着公安人员严峻的目光,顿时身上“筛了糠”。侦察员为他倒上一杯水,他喝了一口,定了定神,坦白交待了:十四日晚间,张敏把一包东西放到他家里,他出于哥们儿义气没检举,还作了伪证。

侦察员带着赵士秀回家起赃,一件黄大衣裹着两块鸡血石,两个玛瑙雕,还有十二幅画,其中有清朝画家甲少泉亲笔画的国画《马》。这正是书画社失火前被盗的珍贵物品。

侦破组三审张敏,侦察员老徐指着桌上的录音机对张敏说,要不要听听赵士秀的录音。这时,张敏才象斗败了的公鸡一样,低头认罪。他详细坦白了十四日晚间行盗的经过。令人惊异的是,张敏下午四点多钟旁若无人般地把美术馆大门的铁闩卸掉,到六点多钟,进去作案时,竟无人发现大门是开着的。他用钳子和螺丝刀撬间壁墙上的胶合板,并非没有响动,而美术馆值更人员此时正躺在床上听广播小说。张敏在两个营业室又划火柴,又点蜡,还踢翻煤气灯,翻腾了两小时,又旁若无人地推开大铁门走出去。

名画、贵重石料和工艺品被盗走了,留下了没有熄灭的火柴杆,星星之火在洇燃……

就在审讯张敏的时候,北京有个名叫王振国的打来电报,叫张敏回电话。侦破组顺水推舟叫张敏通过王振国把王毅“请”来。

二十四日午后,北京“客人”光临哈尔滨了。张敏真不愧是学过表演艺术的,他装得那么象,衣冠整洁,满面春风地向十七次快车上走下的王毅迎去,边问候边递上中华烟。王毅以为这下宝货可以到手了,送到“南方窗”就能换到成捆的钞票,他就会一登龙门,身价百倍。两人向站口走去,张敏按公安人员预先的布置发出信号—扣上了大衣上面的钮扣。几名便衣警察迅速上前,“咔嚓”一声,张敏、王毅同时被捕了。

经过十昼夜奋战,火光盗案已告结束,但人们的思绪却难以打住:一个只有十二个人的待业青年点,何以兴起如此大的风波?由此相关的九个身陷班房的青年人,亦都不是初次犯罪,但又绝非天生谬种,到底是什么在他们心中燃起邪火?是谁为他们打开了走向深渊的闸门?这难道不足以引起人们的深思吗!

(题图、插图:姜吉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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