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严峻的挑战前阔步

邓捷　木子

北京市服装三厂的名气很大，是因为在1981年秋的民主选举中，以全票当选厂长的张洁世，一上台就推行了一整套的改革措施，仅用两年的时间就使企业从死亡线上摆脱出来，而且到目前为止仍蒸蒸日上。然而，正象几乎所有对改革的报道那样，这个厂也经历了改革一一改革波折一一坚定改革的过程，而占该厂职工50％以上的青年在这个过程中，同样经历了一场痛苦的革命。也许，以下两项改革措施，对他们自身素质和观念的挑战，是最为严峻的了。

第一项：“管卡压”的建立

张洁世一就任，便雄心勃勃地对过去16年一贯制的棉服产品进行了更新换代，以新型的夹克衫、防寒服、风雨衣取替市场滞销的棉服产品。他们怀着走向世界的雄心壮志请来外国客商。第一位是个日本客商，他到生产车间看了一圈后，用东方人的含蓄对翻译说：我的产品交给这样的厂加工，不放心。第二位是个美国客商，他同样到生产车间看了一圈后，用西方人的直率对翻译说：与这样的工厂订合同，我就太愚蠢了。

这样令人屈辱的话，强烈地刺激了厂长张洁世。这些外国客商看到了什么？没有一棵树、一盆花的厂院；破棚子下的自行车横七竖八地散在各处；工人们身穿又脏又破的工作服；机器被油污掩去了本来的颜色；车间里的电线上挂着变了色的棉花绺；随眼可见的垃圾、痰迹……美化生活的人们却在一种极不美化的环境中生产，能让人相信他们的生产能力吗？张洁世下决心改变这落后的厂容厂貌，他制订了《服装三厂厂容卫生考核标准与奖罚办法》，从随地吐痰、乱泼茶根到买饭加塞等70多种现象，均属违规违章，一律罚款。一整套严格的“管卡压”制度就此诞生。

16年了，工人们都是在花絮飞舞的“棉花篓”里生产，养成了一套适应“棉花篓”的习惯：脏、懒、散。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这样过来了，没有人说对或不对，你张洁世能下得去手吗？更有一些青工嚷嚷开了：“这是车间，不是人民大会堂！”“甭听那一套，吓唬人呢！”但是，这次并不是吓唬吓唬而已了。厂团委组织科室团员成立了青年监督岗，每月不定期地到各车间、科室检查，凡违规违章者便遭到毫不留情的罚款。当然，被罚者会收到一张罚款收据，证明他的钱被留做厂青年活动经费了。仅1982年就有110多人次的罚款！

一时间，全厂笼罩了“被罚”的恐惧，青年监督岗成了挨骂的主要对象。有的车间干脆派一个青工在车间门口来个“反监督”，只要一发现青年监督岗的人，便高嚷一声，“‘鬼子进村了！”骂也好，“反监督”也好，“鬼子”终归要“进村”，而且经常是厂长或党委书记领头“进村”。张洁世就是冒着“再来一次文化大革命，非把张洁世的骨头砸碎不可”的巨大压力，坚定地推行着这套“管卡压”。

罚款终究是一种辅助性的手段，特别是在人们还没有觉悟的时候。厂长天天讲，党委书记到处讲，工厂的广播也一遍又一遍地讲。讲现代化企业的先进管理，讲文明生产的重要性，讲外国客商对我们的歧视。自觉或不自觉地，职工们从思想到作风都开始转变了。青年们一见到违规违章的现象，就主动地去找青年监督岗：“你们快去看看！”而到今年，几乎没有人再被罚了。从丢弃几十年养成的旧习惯，到培养一种适应文明生产的新习惯，职工们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便跨越了这个高度。

一位联邦德国的客商到北京订货，市外贸局向他介绍了服装三厂，他将信将疑地也到生产车间看了一圈，一看便促使了他把在南方订的合同全部退掉，宁肯承受退合同赔款的损失，也要让服装三厂加工的决心。他看见了什么？铺着塑料地板的车间，身着整洁工作服的工人，擦得铮亮的机器，紧张而有秩序的工作……他高兴地对张洁世讲：“你们是中国最好的厂家。就是在西方也是好厂家！”又一位瑞士客商说：“我们访问了十几个国家、地区，象你们这样好的厂家还是头一次见到。”

现在，服装三厂的产品畅销国内35个大中城市，出口到日本、美国、联邦德国等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青年职工的思想、素质也随着他们产品的畅销而得到大幅度的提高。没有人再认为“奖罚办法”之类的条例是克扣工人的“管卡压”了，因为正是这种“管卡压”使他们具备了主人翁责任感和祖国荣誉感。

第二项：“大锅饭”的破除

人们在形容我国现行工资制度时，有一句概括语：干好干坏一个样。1983年2月7日，赵紫阳总理在中南海听取了服装三厂的工作汇报后指出：“现行的工资制度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了。”

1983年12月，经过慎重、周密的考虑，全厂开始试行浮动工资，即：从每个职工的基本工资中拿出10元加月人均奖金10元，根据企业的经济效益和每个职工的生产、工作成果上下浮动。

“大锅饭”被破除了，顿时体现了奖勤罚懒，有的职工仅从被扣的10元基本工资中挣回了二分钱。全厂大哗。有个青工给厂长递纸条：“厂长，建议你去看看电影《血，总是热的》。”张洁世真的抽时间去看了，但他出了电影院后也没明白：这个改革的厂长不错啊！然而，青工的潜台词却是：人家厂长改革是为工人，你改革却是害工人。疑惑、非难、不满四起：“浮动工资把社会主义优越性搞掉了！”“厂领导逼着工人集体自杀！”火药味之浓，可想而知了。随即，有职工向上级工会、妇联、报社写去告状书。

职工代表会上提出86条意见，其中63条是对浮动工资的。有人提出罢免厂长，理由是：“我们选他，拥护他，他一上来就反手砍了我们两刀！”党委书记李毓菁说：“厂长可以改选，但是，不管谁当厂长，咱们也得走改革的路。改革必须搞下去！”张洁世则用事实为改革辩护：试行浮动工资后，全厂参加浮动的757人中，高于原收入水平的占68.13％（最多的除基本工资外拿了88元），保持原收入水平的31.93％，低于原收入水平的只占4.94％。从全厂的经济效益看，试行浮动工资后，平均每月产值增长14.5％，产量增长8.96％，实现利润增长20.9％，劳动生产率增长8.84％，销售额增长38.65％。他再次问代表们：浮动工资，搞还是不搞？反对派们屈服了。

为了使职工完整地理解改革的深远意义，自觉地站在改革的前列，全厂的党、政、工、团一齐上马，仅一个月就召开了大小会议70多次，理论教育、厂史教育、改革前后的事实教育……职工们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把自己和企业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感到自己是企业的主人。当他们同厂领导站在一样的高度看问题时，他们同样懂得了改革的迫切性和重要性，同样懂得了“大锅饭”工资制非改不可的道理。

多年来企业致力的全面提高职工素质的目标，在改革的新条件下得以有力的实现。一车间一组，以前人均日产风雨衣4.5件，而现在上升到7件；三车间三组，过去人均日产夹克衫4.6件，现在上升到7.8件，创国内一流水平。今年一至六月份，全厂工业总产值达1634万元，比去年同期增长55％；实现利润178.8万元，比去年同期增长70.3％；上交利润105.3万元，比去年同期增长61.3％。

还有什么比这些枯燥的数字更令人兴奋、令人信服呢？北京市服装三厂究竟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使青年能在严峻的挑战前阔步，厂团委书记薛彦培作了很好的总结：“青年思想是随着企业的进步而转变的，因为企业的巨大变化，是我们每一个人都看得见的。”

（题图崔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