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琅读书声
1984-07-15吴滤
吴 滤
中共河北省委第一书记高扬,读了陆文夫的小说《围墙》(发表于《人民文学》一九八三年第三期),很有感触,建议把这篇小说印发给省直机关各单位所有的工作人员阅读。他在建议中写道:
小说所描绘刻划的人物群像,我看大家都似曾相识。这些人好象就在我们身边走动。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的领导干部、专家们和其他工作人员,在用人行政、看人看事等方面应该从这篇故事中吸取什么经验教训,很值得每个人深思。象马而立那样的干部大概哪里都会有,他们的处境如何也值得各级领导者负责检查一番。不要让诗人再发出“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的叹息。
这件事,一时传为美谈,几家报刊争相评说。高扬同志年过古稀,当了省委第一书记,公务繁忙,居然还有闲情读小说,并且郑重其事地推荐给别人读,在有些人的眼目中,确乎是很少见的。
其实,熟悉高扬同志的人都知道,这位第一书记同书的故事是很多的。他上任不久,看到工作中有许多问题,就觉察到是与干部的科学知识贫乏、视野狭窄分不开的。他从河北省图书馆了解到,省委过去的领导干部没有一个人去借过一本书,深感惊讶。为此,他在各种会议上一再要求领导干部读书,自己更是经常读书到深夜。他在讲话和批文件时,很注意有针对性地建议大家读读哪本书、哪篇文章。……
发生在河北省委大院里的这些事情,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一九八三年在中国大地上兴起的读书活动,正以多么媚人的力量,深入到上至党政领导干部、下至工农群众的广大人民中去。打开报纸,满目都是各种学校招生的报道和各业干部应试的新闻。大专院校纷纷开设干部专修科,成千上万的党政领导干部“摘下‘乌纱帽,离职学文化”。电视大学、夜大学、自修大学、函授大学、刊授大学如雨后春笋,为在职干部和职工的进修敞开了大门。全国参加读书活动的职工已有一千万人。农村中的各种夜校,科普讲座和农村青年读书活动方兴未艾。这种“读书热”,很形象地表明了胡耀邦同志在纪念卡尔·马克思逝世一百周年大会上所说的“建国以来的第二次重新学习”,已经在神州大地上开始了。
这个“第二次重新学习”,较之建国初期的第一次重新学习,有很多不同之处。最大的不同,莫过于经过长时间的曲折,我们对学习的必要性的认识,大大提高了。
建国初期的那一次重新学习,是毛泽东同志提出来的。早在建国前夕,他就向全党提出重新学习的任务。他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中说:“严重的经济建设任务摆在我们面前。我们熟习的东西有些快要闲起来了,我们不熟习的东西正在强迫我们去做”,“我们必须学会自己不懂的东西。”那一次的重新学习,规模也是很大的。在职干部建立了每周的学习日制度。大批青年干部经过考试,作为“调干生”,进了大专院校,大批工农干部进了工农速成中学,有的继续得到深造。大批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到苏联去学习。工农识字班更是遍及城乡。那次重新学习,保证了中国共产党由领导革命战争顺利地转入掌握全国政权,保证了新生的人民共和国的确立、巩固和有计划的经济建设的顺利开始,也造就了一批确有真才实学的干部。现在,从中央到地方,在机构改革中被选进各级领导班子的中年干部,有很大一批就是五十年代经过正规学校培训的学习积极分子。历史选择他们肩负这样的重任,并不是偶然的。
可惜的是,在建国初期的那次学习中,有机会脱产学习、接受正规教育的,只是少数人。广大干部由于当时处于建国初期,百废待举,工作任务极其繁重,不可能都有脱产进修的机会。而在职干部的学习,却没有很好地坚持下来,以后逐渐流于形式,特别是没有明确地提出各级领导干部系统学习现代科学文化知识,尤其是各项专业知识的任务,更没有为此采取持久的、强有力的措施。这是很多老同志抚今思昔,深感惋惜,追悔莫及的。
事隔三十年,党中央又一次提出重新学习的问题,并且特别强调正规学习,强调系统地学习现代科学文化知识和各种专业知识,可以说,是对建国以来所走过的曲折道路的深刻的总结,是在新的历史时期,为全面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局面而发出的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号召。蓬勃于全国的读书活动,正是对这个号召的积极响应,是雄伟壮丽的振兴中华交响乐中的第一乐章。
学习、读书、系统地掌握现代科学文化知识和各项专业知识,对于赢得政权的无产阶级及其政党来说,是一项多么紧迫、多么重要的任务,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比较深切的认识。全部问题的实质是:无产阶级取得政权后,靠什么来管理和建设自己的国家,是靠经验,靠热情,靠连绵不断的政治运动;还是靠知识,靠文化,靠不仅热心为社会主义奋斗、而且还掌握了现代科学知识的人才。
列宁逝世前一年,在《宁肯少些,但要好些》一文中,把学习知识和文化作为改善国家机关的一个首要问题,提到全党面前。他们一些论述,今天读来分外亲切。列宁这样说:
我们应当及时放理智些,应当对任何冒进和吹嘘等采取有效的怀疑态度,应当想一想怎样检查我们的前进步骤,这种步骤我们每小时都在倡导,每分钟都在实行,而后来每秒钟都在证明其不扎实、不可靠和没有被理解。这里最有害的就是急躁。最有害的,就是自以为我们总还懂得一点什么,或者多多少少还有一些可以用来建立真正新机关、名副其实的社会主义机关、苏维埃机关的人材,如此等等。
其实不然,在我们这里,这样的机关,甚至这样的人材,是少得可笑的,所以我们必须记住,为了建立这样的机关,不应该舍不得时间,而应该花上许多许多年的时间。
我们有哪些可以用来建立这种机关的人材呢?只有两种。第一、是一心为社会主义奋斗的工人。这些人受的教育是不够的。他们很想给我们建立优秀的机关。但是他们不知道怎样建立,建立不起来。他们直到现在还没有具备建立这种机关所必需的知识和文化。而做这个工作所必需的正是文化。在这里,靠蛮干和突击,靠机智和毅力,或者任何优良的个人品质,都是无济于事的。第二、是有知识的、受过教育和训练的人,而这种人在我国,比在其他一切国家简直少得可笑。
在这里也不要忘记,我们往往太喜欢用热心和性急等等来弥补(或者以为可以弥补)没有这种知识的缺陷。
为了革新我国的国家机关,我们一定要给自己提出这样的任务:第一、是学习;第二,是学习;第三、还是学习,然后要检查,使学问真正深入到我们的血肉里面去,真正地、完全地成为生活的组成部分,而不是使学问变成僵死的条文或时髦的词藻(老实说,这种现象在我国是特别常见的)。……
多少年来,我们习惯于背诵列宁提出的“第一、是学习;第二、是学习;第三、还是学习”这个口号,却忽略了列宁在提出这个口号时所说的这一篇话,忽略了在这个口号背后存在着的是一个多么严重的问题:靠什么来建立苏维埃国家机关,靠什么来建设社会主义。“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使我们口中念着“学习、学习”,身子却徘徊在知识的大门之外,或叩而不入,或进而复出。我们的经济建设,总的说来,虽然取得很大的成绩,但是进展不能说是顺利的,也不能说是很快的。几番曲折,寻根究底,都同我们的无知,至少是知之不多,分不开的。
现在来看,列宁当年指出的苏维埃机关中和工作人员中的弊端,我们哪一项没有?我们有过冒进,有过吹嘘,有过蛮干,放过“生产卫星”,搞过“全民炼铁”,偏偏缺少“有效的怀疑”态度。我们确实“自以为我们总还懂得一点什么”,至少有足够的热心,也不缺少机智和毅力,靠着这些“优良的个人品质”,怎么也能弥补没有知识的缺陷。我们不断地采取“前进步骤”,甚至把它称为“战略部署”,真个是“每小时都在倡导,每分钟都在实行”,也真个是“后来每秒钟都在证明其不扎实、不可靠和没有被理解”。所不同的是,苏维埃成立四年后,列宁就指出了这方面的弊病,而我们的迷误却持续了好久。在那些灾难的岁月,知识同反动划上了等号,“知识愈多愈反动”,离真理也愈来愈远了。
痛定思痛。一次次的失误教育了我们,热情是可贵的,干劲是一定要有的,知识尤其是不可缺少的。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不仅要有革命热情,而且要有科学知识;不仅要掌握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而且要掌握现代科学文化知识。“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现在,党内党外,举国上下,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发奋读书,开始了第二次重新学习,表明了一代人的觉醒。我们将用这第二次重新学习,追回失去的时间,找回过去的损失,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大道上踩下坚实的脚印。
这第二次重新学习,将对我们国家和民族的未来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现在还难以具体描绘。但是,它正在改变人们的思想、情趣、生活、乃至语言,正在推动人们的工作,引导人们走向自由的王国,却是已经可以从一些零星材料中感觉到的。
上海第九棉纺织厂的一位党支部书记,过去读书少,工作方法少,习惯于用忆苦思甜的方法教育青工。她一张口,有些青工就说:“你不用开口我们就知道你要说什么,你那些话我们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这位支部书记后来参加了读书活动,学习了中国近代史,再来同青工们谈话,内容就丰富了,语言也新鲜了。她说:“读书不仅武装了我的头脑,而且在我和青年中架起了桥梁。”
四川省汽车运输公司有位青年工人,小学毕业就遇上“文化大革命”,由贪小便宜滑向犯罪的泥潭。在服刑期间,他读了几本初中的数理化书籍。后来,他写道:“当我渐渐看懂了这些书后,我为自己过去的无知惊呆了。啊!大千世界,绚丽多姿,奥妙无穷。过去,我不知道有比零小的数,不知道电动机通电后为什么会旋转,不知道铁铸的轮船为何会浮在水面上,不知道抽水机为什么可以把河里的水抽到较高的地方……过去的我,对生活的世界有多少个不知道啊!当知识把我从愚昧中解脱出来,我意识到自己的浅薄,对学习有了浓厚的兴趣。知识的春风给我带来了生机,绵长的人类历史知识促成了我的人生观的转变。”
在中共河北省委,一位副秘书长说:“现在省委开会,说的是新话,议的是新问题,交流的是新经验,研究的是新措施,跟过去省委开会说的往往是老话,议来议去是老套,状况大不相同了。”
是的,状况大不相同了。不过,这仅仅是开始。随着这第二次重新学习的深入,我们的工作,我们的国家,还会发生更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