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衡量美学遗产
1984-07-15吴甲丰
吴甲丰
我国有十分丰富的美学遗产,大多蕴藏在哲学和文学、艺术理论的文献中,有待发掘、整理、研究、评价。这是一项“扛鼎”般的工作,没有长期的辛勤劳动,不可能取得什么成果,因此,凡是在这方面做出一点成绩的,都值得我们尊敬。
郭因同志的《中国绘画美学史稿》,是从我国历代“画论”文献中取材而探讨我国“绘画美学”的著作。这部著作长达四十余万字,资料十分丰富,想见作者采撷之勤,使我钦佩。可惜就本书而言,还有一些可商榷处。
此书“引言”中有这样两段话:
从西方看,消极的浪漫主义在表现方法上日益脱离现实基础,在思想内容上,日益趋于颓废、堕落、腐朽、反动,结果就衍化成未来主义、立体主义、表现主义、现代主义、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动力派、野兽派等各种反动颓废的艺术流派。
发源于消极浪漫主义的主观主义、形式主义各流派中,表现主义、未来主义、超现实主义、动力派,侧重于表现艺术家主观的感受、情绪;形式主义、立体主义、野兽派等,侧重于追求某种形式。我认为,竟不妨把前者概称之为表现主义派,把后者概称之为形式主义派。
引文中所列举的那几个西方现代美术流派,排列得很混乱,其中还有明显的错误。第一,列举这么多流派,最好按它们问世的先后次序排列,据我所知,似应这样:表现主义(一九○五年,“发端”比野兽主义略早)、野兽主义(一九○五年)、立体主义(一九○六至一九○八年)、未来主义(一九一○年)、动力主义(是立体主义和未来主义的一个分支,约在一九一○年以后)、达达主义(一九一六年)、超现实主义(一九二四年)。《史稿》作者把它们排列得不按年代次序,显得很混乱,与一部严肃的学术著作很不相称。第二,“现代主义”(modernism)是现代西方美术诸流派的统称或泛称,不是“立体主义”等等那样的具体的美术流派,《史稿》作者把它夹在几个具体流派中相提并论,就象把“水果”与“桃子、桔子、梨子”夹在一起相提并论那样,容易使人觉得逻辑概念不清。第三,“形式主义”也不是一个具体的美术流派名称,而是一个文艺批评的用语。然而《史稿》作者却又把它当作一个具体流派而与“立体主义”等并列在一起。应该承认,“引言”中提到的“表现主义派”和“形式主义派”是文艺批评用语,但造语有毛病。“派”和“主义”在西方语言中均为“ism”,两种译法都通行。“表现主义派”和“形式主义派”两个词,其中的“主义”和“派”两者应去其一。如果当作文艺批评用语,最好去掉“派”字。
《史稿》中的“引言”是全部著作的“关键”所在,因为全书所搜二百多家对于绘画的论述,都要以“引言”中设定的标准(就是那些“派”和“主义”)去衡量。“引言”中说:“探讨世界文学艺术史上几种美学思想与创作方法,对于我们的研究中国绘画美学,很有实际意义。”这个说法是正确的。但是从“引言”中看,两大段议论标准问题的文字,都以“从西方看”四字开头(接着罗列那些“派”和“主义”的名称),仿佛“世界文学艺术史”仅仅是“西方文学艺术史”,这就显得太偏颇了。我认为,我们从事“中国美学史”的研究,首先应该“从中国看”,即必须首先以我国民族文化精神为立足点,然后再参证“世界文学艺术史”上的各种美学思想与创作方法,作为比较的研究,这样才能从我国大量文献和艺术作品中抽绎出具有我国民族特色的美学思想。一味“从西方看”,恐怕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比方说,《史稿》作者将西方现代诸流派作为“反面标准”去衡量我国古代画论中他所认为的不良倾向,而以时代、历史、社会、民族诸因素而论,中、西、古、今相距何等遥远,运用作者的一套办法去比附,怎样能做到公允合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