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之莺
1983-08-21
一只夜莺,翱翔在声乐艺术的广阔天穹。她放开婉转动人的歌喉,以火一般的热情,唱起一支支虽然语言不同、风格迥异,但在世界音乐宝库中具有同样不朽魅力的艺术精品——从世代传唱的新疆民歌,到西洋古典歌剧的著名咏叹调。
掌声、鲜花、握手、请求签名……不同地区、不同国籍的人,用各种方式表达着对她的祝贺。
迪里拜尔·尤努斯——这就是“夜莺”的名字。八年前,她还是个没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维吾尔族姑娘。她的成长就是一支歌:充满昂扬的音调,奋进的节奏,曲折的情趣……
喀什初鸣
迪里拜尔的家乡喀什,素称“歌舞之乡”,小迪里拜尔吮吸着新疆民间音乐的乳汁长大。她天资聪颖,能歌善舞,对音乐有着敏锐的感受力。她那夜莺般的歌喉,比哈密瓜更甜美,比葡萄汁更醇厚。从小学三年级起,她在学校宣传队里就一直是挑大梁的角色。随着年龄的增长,迪里拜尔不再满足于边歌边舞了。她开始学手风琴,学独他尔,从广播里学唱新歌。没有老师,全靠自己摸索。天资和勤奋,使她无师自通。不久,她便肩背手风琴,手拿独他尔,活跃在业余会演的舞台上。
聪明而刻苦的迪里拜尔,用歌声送走了童年和少年时代。她的歌唱逐渐脱尽天真与稚气,变得成熟起来,并且越发动听了。就在这时,某专业团体来到喀什招收学员。在亲友的鼓动下,她带着美丽的憧憬前去应试。招考老师对她的声乐才华极表赞赏,但又用十分惋惜的语调说:“迪里拜尔,你的个头太小……”刚打开一道缝隙的命运之门,砰然一声,关得更严实了。音乐女神仿佛在开玩笑。一次,两次,三次,同样的机会,同样的回答,同样的结果。迪里拜尔望着穿衣镜里自己的身影发问:莫非我报考了篮球队?
1975年,迪里拜尔高中毕业,下乡接受“再教育”。听说自治区歌舞团前来招生,迪里拜尔按兵不动。她不想再去听招考老师惋惜的语调。然而,她却被歌舞团老师强拉着去唱了几首歌。她的新疆民歌唱得美极了,老师们不再认为她那身材是个障碍。可是一到政审,爸爸的所谓“重大历史问题”,又使录取的希望立时化为泡影。倔强的迪里拜尔经受不住这残酷的打击,一回家就扑到床上大哭不止,苦涩的泪水打湿了被单。她没有想到,素不相识的招考老师,正在为她四处奔波。招生组经过调查证实:所谓“重大历史问题”,其实是夸大其词(后来证明是子虚乌有)。为了不让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材被埋没,招生组打报告给文化局。局领导批示:录取。
年轻的迪里拜尔终于踏上了专业艺术道路。
乌鲁木齐放歌
迪里拜尔来到自治区首府。歌舞团声乐班名额已满,她不得不占着乐队的编制,一边唱歌,一边学艾捷克。开朗好学的迪里拜尔,几乎立刻就爱上了艾捷克,成天躲在琴房里,象着了魔似地演奏它。她浑然不觉,自己正处在艺术生涯的岔路口上,然而郭凌弼老师却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位忠诚于祖国声乐艺术的教师,象一个经验丰富的舵手一样,帮助迷航的迪里拜尔拨转了船头。
一场意义深远、气氛严肃的谈话正在进行。郭凌弼指出迪里拜尔嗓音条件的优越性,详细分析了她在演唱中的长处与不足,并要她立即放下艾捷克,集全力于歌唱。接着,郭凌弼提出一个大胆的土洋结合的教学方案。教学目标是:通过三年重点培养,使迪里拜尔既能不失风格地演唱新疆民歌,又能自如地演唱难度较高的西洋古典歌曲。
迪里拜尔生来第一次面对如此严肃的谈话,第一次听到对自己的声音条件如此鞭辟入里的分析。虽然她暂时还不能全部理解这一方案的独创性意义,但它却唤醒了她内心深处强烈的创造欲望与奋进精神。她只觉得眼前一亮——自己一生应该为之奋斗的目标,竟是这样清楚,这样明确!
“这是一项极其艰苦的试验,随时都可能失败。”郭凌弼郑重地提醒她。
“我能吃苦,不怕失败。”迪里拜尔坚定地回答。
郭凌弼教学方案立即得到歌舞团领导的批准,并成立了由党支书亲自挂帅的五人小组,专门负责教学计划的实施。郭凌弼是迪里拜尔的主课老师,为了引导迪里拜尔越过艺术探索道路上的种种障碍,三年中他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和才华。
迪里拜尔不愧是我们时代艺术探索的猛士。整整三年,她几乎没有给自己放过一天假。她慢慢了解到,走土洋结合的道路是我国声乐界几代有识之士的共同理想,但由于主客观条件的限制,我们的教训多于经验。这是一项艰难的开拓性工程,每前进一步都需要双倍的勇气、智慧和辛劳。一张张日历上,记载着前进与后退,失败与成功,喜悦与痛苦,迷惘与彻悟。在这不寻常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当中,既有暗自垂泪、低声饮泣,也有雀跃鼓舞、笑语欢歌。在艺术探索的崎岖小路上,迪里拜尔不畏劳苦并卓有成效地攀登着。
1978年,迪里拜尔以优异成绩在学员队毕业。在自治区文化局和音协为她举办的学习汇报独唱音乐会上,她演唱了新疆民歌、创作歌曲、西洋古典艺术歌曲和歌剧咏叹调。专家和同行们惊喜地发现:发声上的一些主要技术难点,迪里拜尔已经顺利解决;她的音域整整扩展了一个八度,而音色则更为纯净圆润;高难度的花腔技巧,她运用得灵活自如;对歌曲的艺术处理细腻完整,感情表达真挚动人。两结合唱法的试验,取得了令人振奋的成功!
新疆之莺羽翼渐丰,应该展翅奋飞了。
奋飞在北京
郭凌弼的眼睛盯着明天。他看到,在迪里拜尔身上蕴藏着巨大的潜力,前途未可限量。新疆有悠久的文化传统,但毕竟地处边陲,条件受到局限。三年学习已经告一段落,她应该到更广阔的天空中去搏击。
三年合作使两颗心息息相通,迪里拜尔完全理解老师的苦心。是的,在达到声乐艺术的光辉顶点之前,决不能停下攀登的步伐。乌鲁木齐成果已成过去,新乐章的奋飞主题,应该从北京开始。
就在她振翼待飞的时刻,中央音乐学院沈湘教授来到新疆讲学。沈湘是声乐界很有造诣的前辈,也是郭凌弼的老师。郭凌弼怀着诚挚的敬意,把迪里拜尔托付给自己的老师。他相信,只有经过大手笔,才能把初具规模的半成品,雕塑成晶莹剔透的完美珍品。沈湘教授深知郭凌弼教学试验的价值,对迪里拜尔的成绩极为珍爱。他欣然从郭凌弼手中接过接力棒,运用自己丰富的教学经验和渊博的学识,带领迪里拜尔在两结合的跑道上继续向终点冲刺。
在沈湘的直接指导下,迪里拜尔先在中央音乐学院进修了一年。尔后,经历一番周折,考入歌剧系,继续在沈湘班上学习。同时,跟随李晋纬老师学习声乐。学院系统正规的专业训练和文化教育,对迪里拜尔来说,既新鲜又繁重。入学第一年的十二门功课,哪一门都要全力以赴才能学好。她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象来到百花园中的蜜蜂一样,不知疲倦地采集着知识的花粉,去构筑自己的艺术修养之宫。学年终了,迪里拜尔以惊人的毅力把十二门功课全部拿下来了。沈湘教授按照当初迪里拜尔的计划,问她还想不想跳级。迪里拜尔诚恳地说:“我各方面的知识都很贫乏,越学越觉得不应该跳级。我来北京为的是学知识学专业,不是为了拿文凭。我要成为歌唱家而不是匠人。自己只有半桶水,我的歌声又能给人民什么呢?”这番话,正是迪里拜尔理想和性格的真实写照。
如今,迪里拜尔已读完了三年级。她作为青年花腔女高音演员,开始出现在国内外的舞台上。去年,作为中国青年代表团成员,访问了中东五国。今年,又随中国音乐家演出团到香港演出。歌声才落,掌声四起。她被朋友和同胞们热情地誉为“中国之莺”。在赞誉声中,迪里拜尔十分清醒。她对溢美之词并无好感,她的眼睛总是盯着明天。
奋飞吧,中国之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