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贡献和索取的天平上

王莉

《中国青年》开展人生价值观的讨论，我很想从一个个体户的角度谈谈贡献和索取的问题。

在锦州市古塔区热闹的老马路上，有一个不大的门面，这就是我经营的“胜利家用电器修理部”。在这不到十二平方米的小屋里，堆满了电视机、收音机和其他日用电器。三年来，人们送到我这里来修理的家用电器有五千多件，营业额已超过一万元。在一些人的心目中，个体户就是凭个人本事拚命干活，拚命挣钱。其实，他们并不了解我们的事业和我们的想法。我，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首先想告诉大家的是：

门面是谁帮我支起来的

1980年，我中学毕业，高考落榜，苦恼可想而知。父母既没有用冷言冷语刺激我，也没有用不现实的话安慰我。我的父亲认为，一个青年能否成才，并不仅仅在于他进了什么学府，有了一套什么本事，重要的是看他有没有适应社会的能力。在升学和就业的问题上，国家虽然有许多难处，但路并没有堵死。父亲是个无线电技工，我从小就爱摆弄收音机，能不能办个电器修理部呢？我和父亲几乎同时想到这一点。拿定主意后，父亲帮我打报告、租房子、买零件、备工具，经过十多天的筹备，正式挂出了招牌。当时我仅仅17岁。

如果说明智的家长帮我选定了路，那么使我鼓起勇气的就是那些热情的顾客了。开业第二天，一位老工人拿着一个收音机指着断了的线头让我焊上。这活我还是有把握的，转眼间弄好了。老师傅问我收多少钱，我笑着摇摇头。这点小活，又是人家自己找出的毛病，当然不能收钱。可这位老师傅却认真了。他说：我走了几家大铺子，都不管修，我到底找到了肯接这活儿的地方！说完放下五角钱就走了。后来，这位师傅常上我这里来，教我怎样接待顾客，教我怎样学会经营。在我搬迁营业房屋的时候，他带着十几个徒弟一口气帮我盖起了新房。回想这几年，许多顾客不仅教我经营，还教我技术。一天，一位工程师拿来一个计算机请我修理，我修这东西没有把握，正在犹豫时，这位工程师已经帮我把机壳拆开了。他给我讲原理，我给他指线路，很快就把机器修好了。来我这里修电器的还有些进城的农民。有个卖花的小伙子半导体收音机不响了，请我帮他修。其实毛病不大，整整就好了，我照例没有收钱。小伙子过意不去，竟给我留下了一盆茉莉花。开业之前，我总担心，人们会用另眼看待我这个体户。我渐渐地发现，只要你真心实意地为群众服务，你就会感到社会上有千百只大手在托着你。

几年来，使我感触最深的是，真正把我们这些个体户扶上马的还是党和政府。我怎么也忘不了这件事：开业几个月后，房主要收房子，这让我到哪儿去营业呢？我被迫贴出了“停业告示”。事情传到区里、市里，市工商局杨局长和市委书记李刚同志先后来看我。一方面鼓励我坚持干下去，同时和有关部门联系，批准我在一块空地上建起了新的营业室。当我这修理部扩大为服务社后，市政府还拨款一万多元在中央马路为我们建造了第一流的商亭。为了帮助我们在政治上成长起来，团市委和团区委还帮助我们个体户成立了团支部，团市委书记黄铁存同志高兴地说：“我愿意担任你们服务社的政治辅导员。”

我虽然没有穿上“全民”的工作服，但我深感全社会都在关怀着我们。从营业的第一天起，我就感到在贡献和索取的天平上，社会给我的，远远超过自己的那点手艺，那点贡献。我总感到心里不踏实。有人说：“你现在是个小财主了，还东奔西跑忙什么？”我是这样想的：

财富来自社会，还要把它还给社会

个体户应该是国营企业和集体企业的补充，我应该怎样起到这个填补作用呢？

前年腊月三十，外面下着大雪。天黑后，我收拾好工具刚要回家吃团圆饭，有两位解放军战士抬着一台波兰24英寸的电视机找上门来。他们焦急地说：“走了几家修理部都说年底不收活了。我们连队驻守在山沟里，大伙儿还等着看春节的好节目呢。”我立即拆开检查，发现高压部分坏了。当时我没有这种进口元件，正在着急，爸爸来叫我吃饭。他看我着急的样子，就帮我出主意，最后我们决定从家里的那台24英寸电视机上拆下高压包先给他们用上。那天晚上足足忙了几个小时才把电视机修好。一计价，零件费和修理费要40多元，可两个战士只带了25元。我和父亲一商量，一定要给他俩留下路费和饭费，剩多少就收多少。为了保证战士们春节看上电视，我又用自行车驮着电视机冒雪把他们送上火车。不管别人是否意识到，遇到这种事，我总认为这是义不容辞的填补。越是别人不收的小活、杂活，我越爱干。遇到有困难的顾客，我总是优先照顾：为学习来修电视机、录音机的学生我照顾；残废人我照顾；农村来的我也照顾。尤其是那些在“大商店”受了窝囊气的，我千方百计让他们满意，让他们谅解国营企业的难处。看他们气消了，高兴了，我想自己这个体户的义务也就尽到了。

在和社会的接触中，我知道青年就业难，没技术的青年就业更难，没技术的女青年就业难上加难。我能为她们做些什么呢？虽然没人给我正式评级，但我决定收徒弟。我先后从市区和郊区招收了十五名待业女青年，把小小的修理部扩大为服务社，半天学习，半天工作。有时我给她们上课，有时我请父亲给她们上课，我们讲不了的，我还从外面请老师给她们上课。为了扩大营业范围，我们还在百里外的三家矿区开设了服务点。

我自谋职业的消息传出去后，收到许多青年朋友的来信，他们迫切希望掌握自谋职业的本领。我怎么答复他们呢？短短一封信是不行的。我决定函授无线电修理技术。我从自己收集的大量资料中，选取典型事例编辑成册。我先后花了三个月的功夫，写成了一本四万多字的讲义。自己买纸，自己油印，自己装订，当我把二百多份《自谋职业实用电器修理技术》的讲义，分寄到全国各地时，我觉得自己的确为社会，为国家做了点实事儿。

经过几年的努力，我这个体户得到了社会的承认，社会的赞誉。但我知道个体户在社会上的名声还不好。我应该联合更多的同行，用自己的行动塑造社会主义国家个体户的形象，让它得到社会的普遍承认。在文明礼貌月中，我们团支部组织个体户到街头义务服务，给困难户、五保户发免费修理证。今年年初，我被选为市人民代表，我觉得自己的担子更重了，我先后两次到个体户中作社会调查，我把调查中发现的问题和情况，写成提案交给人大常委会。有人说：“你一个个体户就应该踏踏实实坐在那里营业，东奔西跑图个啥？”我的确是个个体户，但我不是旧社会的小业主。社会主义把我扶上马，我就应该跟着社会主义往前跑。

关于人生的价值，我谈不出更深的道理，我只觉得在贡献和索取的天平上，不是个简单平衡的问题。社会助你之力，不是个人的力量能偿还的；而社会之力，又是大家的力量凝聚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