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勇军进行曲》的来历

编辑同志: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你们回答。最近，《国歌》又恢复了本来面目，我只知道《国歌》的原名是《义勇军进行曲》，但是不了解它的来历，希望你们能介绍一下。广西读者:沙平

沙平同志:

关于《义勇军进行曲》的来历，历来有一些不同的说法。为了回答你提出的问题，我们选摘了夏衍和许幸之二同志写的回忆文章，他们都是当事人。在文章中，他们从各自当时所处的不同角度，叙述了《义勇军进军曲》产生的经过。下面我们就把这两篇文章推荐给你和广大读者。编者

夏衍谈:《义勇军进行曲》的来历

关于《义勇军进行曲》来历的介绍，过去各报种种记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传讹之处，现将此事的经过简述如下:

1934年电通公司成立时，就请田汉同志写一个剧本。到这一年冬，电通公司催稿甚急，田汉同志写了一个故事梗概，交给电通的孙师毅同志。田汉同志在他的《影事追怀录》中写道:“在一次(电通公司的)会议上，我也承担了一个剧本……”，“当时执笔一定是十分匆促，记得原定要把这主题歌写得很长的，却因为没有时间，写完这两节就丢下了，我也随即被捕了。”在此书的另一篇悼念聂耳的文章中，田汉同志写过:“他在日本学习中也没有丢下工作，《义勇军进行曲》的定谱，就是他从日本寄回来的。”

田汉同志的被捕是在1935年2月，这时剧本还在孙师毅同志处，原名《凤凰的再生》，后由作者改题为《风云儿女》。为了尽快开拍，电通公司决定由我将梗概写成电影文学剧本，由许幸之同志导演。田汉同志的梗概写在旧式十行红格纸上，约十余页。《义勇军进行曲》这首主题歌，写在原稿的最后一页，因在孙师毅同志书桌上搁置了一个时期，所以最后一页被茶水濡湿，有几个字看不清楚。我一辈子没有写过诗词，而孙师毅则是电影插曲作词的能手，所以我就请他把看不清楚的字根据歌词内容，设法填补，实际上也只不过改了两三个字，即原词的第六句，“冒着敌人的飞机大炮前进”改成了“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当时聂耳正在准备去日本，知道了《风云儿女》有一首主题歌时，就主动来找我“抢”任务，说这首歌一定要让他谱曲，我和孙师毅、许幸之都非常高兴。聂耳拿到我写的文学剧本及主题歌后，曾和导演许幸之讨论过，但没有谱成曲子，就到日本去了。我和师毅、慧敏为他送行时，他还表示这支歌曲定稿后一定尽快寄回，不会延误影片的摄制。

长期以来，还有一种传说，说《义勇军进行曲》的歌词，是田汉同志被捕后在狱中所作，写在一张包香烟的锡纸的衬纸上，托人带出来交给我和孙师毅的。这种说法，传得很广，后来连田汉同志本人也说:“关于这些，我的记忆跟字迹一样地模糊了”。事实是许多人把《义勇军进行曲》的歌词，和田汉同志的一首狱中诗稿混淆了。《风云儿女》的剧本是田汉被捕前写好交出的，怎么能把主题歌留在被捕后再写呢?但他的确在香烟衬纸上写过一首诗，那是田汉同志被押送去南京前，林维中同志带了女儿田野去探监时，他写的后来流传很广的那首“生平一掬忧时泪，此日从容作楚囚……”的七律。这首诗写后，他要林维中交给了孙师毅和我，现已搜集在戏剧出版社即将出版的《田汉全集》中，原件一直由师毅保存，可惜的是经过十年浩劫已经无法找到了。

(毕琦摘自1983年2月14日《北京晚报》)

许幸之追忆:《义勇军进行曲》诞生前后

一九三五年元旦，我和吴印咸在上海八仙桥青年会举办了一次绘画、摄影作品展览，夏衍同志也赶来参观。他看完展览后，立即约我谈话，征询我和吴印咸是否愿意从我们当时所在的天一影片公司转到电通影片公司，担任一部新片的导演和摄影工作。我与吴印咸经过磋商，决定接受拍摄《风云儿女》的任务。

很快我从夏衍同志那里拿到了田汉同志手写的《风云儿女》原著，读过之后，感到内容单薄了一些，几个主要人物的刻画还不够生动，一些情节也过于浪漫。我把这些意见告诉了夏衍。他说:“田汉原著的不足之处，我在改写为电影文学剧本时加以弥补，你尽管放心好了!现在田汉和华汉(即阳翰笙)都已被捕。《风云儿女》是田汉入狱前写好的作品，是以号召文艺青年起来抗战为题材的故事，对当前的政治斗争有很大的推动和鼓舞作用，我们要尽快把它拍出来。”还说:“我们现在上演他们的剧本，还可以筹一笔钱，把他俩从狱中救出来。”最后，夏衍同志严肃地对我说:“这是党交下来的任务，一定要很好地完成。”我虽不是共产党员，却得到党的如此信任，我当即表示，一定克服一切困难，很好地完成这一任务。

几天以后，夏衍同志就将他根据田汉原著改写的《风云儿女》文学分场剧本交给了我，我立即夜以继日地将这个电影文学剧本加工成为分镜头剧本。案头工作就绪之后，《风云儿女》准备开拍了。

田汉同志原著的《风云儿女》本来就写有《义勇军进行曲》歌词。但歌词不是写在稿纸上，而是写在香烟里那张锡箔纸的白衬纸上。夏衍同志将《风云儿女》的导演任务交给我的同时，也将为该片谱曲的任务交给了聂耳。聂耳接受任务后十分兴奋地找到我说:“我保证好好地完成作曲的任务!”

一天清晨，聂耳走进我的宿舍，激动地将我唤醒，告诉我《义勇军进行曲》的曲子谱成了。我马上坐起来，要他唱给我听。于是聂耳坐在写字台桌角上，一手拿着乐谱，一手在写字台止重重地打着拍子，一连唱了几遍，然后停下来问我有什么意见。我起初有些顾虑未敢直言，爽快的聂耳着急地对我说:“快把你的意见说出来我好修改啊，老兄!”我这才打消了顾虑说:“整个曲子谱得很好，激昂、轻快，但起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显得有些低沉，最后一句‘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还不够坚决有力，是否应当减少一些装饰音，使它成为一个铿锵有力的煞尾。听了我的意见，聂耳经过一番思索，便拿起铅笔在乐谱上作了修改，接着我们俩按照修改后的乐谱，合唱起来。起句果然比原来激昂得多了，末尾又增加了叠句:

我们万众一心，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进!

聂耳对我说，他在谱写这首曲子的时候，眼前仿佛展现出东北义勇军为中华民族的生存浴血奋战的画面，创作的冲动象泉水一般喷涌而出，简直连写都来不及。两夜工夫就将曲子谱好。

聂耳在完成了《风云儿女》的主题歌和插曲的谱曲任务后，把剩下的配音工作交给了吕骥，便准备东渡日本留学。我虽再三挽留他，也无济于事。离开祖国之前，他特意来到《风云儿女》的拍摄现场看我，在荆州路电通公司摄影厂前的空场上，我们紧紧地握手告别。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次握手，竟成了我同聂耳的永别。

(文荟摘自《文史通讯》198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