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随时都可以发出芬芳（外三首）

刘再复

只要是正直与向上，生命随时都可以发出芬芳。

象那些青青的草木，不论春时秋时，南方北方，随时都在吐着清香。

也许是一腔报国的热血，也许是一滴诚实的汗水；也许是漫长的跋涉，也许是短暂的考验；也许是站一天柜台，也许是守一夜机床；也许是编一期刊物，也许是搞一次良好试验；也许是上一堂数学课，也许仅仅是一句暖心的话语—生活随时都会把你的心托出，生命随时都会有迷人的闪光。

同样吮吸过大地的乳汁，心灵都连着明月与星星，每个人的身上都浓缩着丰富的宝藏，只要你热爱生活，只要你愿意开拓，生命随时都可以发出芬芳。

我也要培育一角绿色

这是何等的郁郁葱葱，我故乡的森林！

每一条板根都强壮得象一堵小墙，在地上筑起了松鼠的城堡。祖先给我留下庞大的余荫，足够我乘凉一辈子。

然而，我还要种树。我需要自己的浇灌与培育，自己的耕耘与期待，我将在辛勤的垦植中感受人生的健康、强大和神奇的创造力。我相信，只靠祖先的余荫过活，故乡总会一天天地荒凉，大树总会苍老，板根总会崩塌，碧溶溶的绿波总有一天会象烛火熄灭。

我爱故乡的郁郁葱葱，但不会枕在郁郁葱葱的清爽世界里沉睡。为了郁郁葱葱的生命能够天长地久，我还要创造，用自己的双手，培育出一角新的绿色。

列车上想起：该播种了

青山沿着江岸在飞快地奔驰，绿树一节一节地在眼前闪过，转瞬又远远地被抛到后头。我意识到生命也是这样飞奔，在飞奔中静静地流逝。

绿树在我面前闪过，那是前人赠予大地和我的礼物，它使世界布满了青春的颜色。

嫩绿的枝条抚拭了我的胸脯，在这闪过的一刹那，我抛弃了自己的蒙昧，意识到紧迫的天职。

该播种了，该为大地种植新的绿树了。对于前人，我该准备自己的报答；对于后人，我应准备自己的赠予。

该播种了，我不再说自己还年轻，不再用年轻来蒙住自己的眼睛，坦然地在前人的树下做着飘浮的梦。

我们确实年轻，但有的是气力和精神。那嫩枝，那嫩叶，那嫩蕊，不也明明点缀着大自然的壮美吗？

该播种了，所有的时间都是我的土地，所有的空间都是我的田野，我不再蒙骗自己，不再辜负这春风浩荡的季节。

图书馆抒情

多好啊，满架的书籍，智慧的密树，寂静的、望不见波涛的海！

我感激勤奋的祖先和一切昨天与今天的耕耘者，他们用高贵的血和带苦味的汗滴，积淀成这样的海。

我在海里浮沉，用短暂去感受漫长，用幼稚去感受成熟，用有限去感受无限，用针尖上挑起的一滴水去感受博大与渊深。于是，我感到人生的紧迫，朝夕的珍贵。害怕看到自己任何一个苍白的日子，就象初恋时害怕看到自己头上的一根白发。

但我并不忧伤，不自暴自弃。我知道，眼前这寂静的大海，任我拥抱，只要我真实地爱它。

呵！大海，你使我看到天地的壮阔，大道的宽广。我将是进取的一滴，坚韧的一滴，永恒地与你前驱，开垦你的宝藏。

呵！大海，我们的民族和她的孩子在这里沉思。

围着那些长方形的阅览桌，生命的马达在无声地旋转，探求的心灵在孜孜地飞翔……我看到，一束曙光就从这寂静的桌边升起，吞吐着人类一切文化的共产主义者在这里留下脚印。我们的祖国，也在这里，默默地收割着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