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追求什么？

1982-01-01李七修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2年1期

李七修

一

一九八○年九月二十三日，美国著名的布鲁明达里斯百货公司，在纽约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欢迎应邀来参加中国产品展销会并做现场表演的七名中国艺人。《纽约时报》和《美洲华侨日报》报道:这是个最具有吸引力的中国展销会，呼吁人们千万不能错过观赏机会。

七名中国艺人在雷鸣般的掌声和耀眼的闪光灯中出现在开幕式上。最前面的是年过半百的著名苏州刺绣艺人殷谦君，接着的是青年图画艺人谢申、剪纸艺人陈庭裕、草编艺人高玉波……最后面的那位身姿窈窕、容貌俊美的少女，最惹人注目。她就是来自胶东山乡的抽纱新秀胡艳。人群中一阵悄声议论:

“这么年轻，真了不起!”

“漂亮、丰满，具有东方女子的风度!”

“听说就是她用手织出漂亮的台布、窗帘和枕巾。”

“我才不相信那么精细漂亮的图案是手工织的，肯定是用现代化的精密机器。”

……

现场表演开始了，刚才在开幕式上还有些腼腆的胡艳，现在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沉着地走到工作台上，在直径有一百零八英寸的木板旁，用手指轻巧地捋了捋棒槌上的细线，摆好图案，插上大别针，开始扔了起来。捧槌在她手中飞旋着，一个、二个……一直增加到一百四十多个。观看者眼花缭乱。而一百多个棒槌却在她手中有节奏、有程序、有条不紊地飞转着，图案上的花卉和小草一丝一线地逐渐呈现在台布上。

“好哇!”“高极了!”“中国人的手就是巧，今天要不是亲眼见，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人工织的。”

二

人们将胡艳围了个水泄不通。看到的恋恋不舍，不想离开，没看到的拚命向前拥挤，吵着嚷着不肯罢休。一位华侨老人拨开人群挤到前面，亲热地拉着胡艳的手，仔细端详着，问:

“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岁。”

“好!好!十八岁就有这么高超的手艺，了不起，你为咱中国人争了光，我们真觉得脸上光彩!我是广东人，看到了你们，我更想念祖国了。我一定回去看看。”

第一天的表演结束了。胡艳躺在松软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是兴奋激动，还是别的什么，自己也说不清。以前她只是在电影上见过外国，没想到现在真的来到外国。满街川流不息的小汽车，比家乡的山还要高的摩天大楼，耀眼的霓虹灯，刺耳的爵士乐，袒胸露臂的女郎……她很不习惯，而且有些眼花缭乱。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抽纱表演受到那么多人的赞赏、尊敬。“中国人了不起，中国人手真巧。”他们翘起大拇指夸赞的是中国人，原来自己代表的是中国人，这可是自己从来没想过的。一个普通的女孩，一个生长在农村，过去连火车都没坐过的“乡下佬”，现在在国外受到这么多人的重视。

胡艳是山东栖霞县臧家庄公社西林大队的社员。父母都是庄稼人。她是老大，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艰苦的生活条件和繁重的家务负担养成了她沉默寡言、能吃苦耐劳的性格。放学后写完作业，做饭、洗衣、挖猪菜、照顾弟弟妹妹，一大堆家务活等她去料理。她是个心细懂事的孩子，刚八岁的那年，看母亲扔花边就迷上了，也模仿着大人，拿着木棒槌扔了起来；十二岁的时候，她扔的花边就达到了正品标准。

一九八○年五月，经过烟台地区工艺品支公司和山东省分公司的业务考核，她被光荣地批准做出国技术表演。

临走那天，父母和全村乡亲把她送出村外好远。大队支书紧握着她的手叮咛道:“艳子，咱村扔花边有一百多年历史了，你有福啊，能被选上出国去表演，可千万别给咱乡里人丢脸哪!记住，别忘了自己是中国人……”

三

胡艳他们的表演，轰动了美国，每天观看的达一万多人。中国工艺产品的销路在美国一下子打开了。华侨日报、商界报纸都在醒目的位置上发表消息，刊登评论，电视台播映了表演实况。

许多美国男女青年听说展销会上有位中国少女，不但技术高超精明，而且长得美貌动人，都想当面见识见识。有的美国青年看了她的表演赞不绝口，主动要同她交朋友，请她签名留念，并邀请她到美国各地旅游。签名、交朋友可以增进两国青年的友谊，相互了解国情，她能做到的都大大方方地做到了，并且还将花边赠给她们，乐得那些金发和黑发女郎又蹦又跳，抱着她直转圈。至于到美国各地旅游，她多想借此机会开开眼界、见见世面。可她算了一笔帐:工作一天，能给国家赚一百多美元，她舍不得。有人说她，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个农村女孩子几辈子能碰上?别人邀请，出车花钱，送上门的美事都不干吗?

胡艳是个有主见的姑娘，无论别人怎么劝说，她都婉言谢绝了。在美国两个月的时间里，她在纽约、华盛顿、波士顿三大城市巡回表演，一天也没闲游逛。

有几家展销中国产品的贸易公司恳求胡艳留在美国，并说只要她本人同意，一切手续由他们负责办理。一位大公司总经理问她:

“你有这么高的技术，在中国每月收入多少元?”

胡艳:“四十多元。”

经理:“你可真会开玩笑，四十多元在美国还不够一顿小小的便宴。”

胡艳:“你们一二美元只买三四个苹果。我们家乡买三四个苹果用不了多少钱。”

经理:“你留在我的公司吧，每月工资三千美元，每天工作六小时，每月五个休假日。汽车、电视、电冰箱、别墅这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你还具有东方女性的美貌，留在美国会成为富翁的。”

胡艳:“在你们美国，许多人提心吊胆地生活，生命没有保障，人和人之间那么无情无义。我觉得自己的祖国好。”

经理:“难道我们的生活不如你那四十多元的生活?你为什么这样留恋中国，真无法让人理解。”

胡艳:“美国生活固然好，但是我很热爱我的祖国。虽然那里生活艰苦点，但我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一定会好起来的。”

至于那些美国男青年的求爱，胡艳更是不屑一顾。

胡艳，这个有民族自尊心的农村姑娘，大大方方，纯正高尚，自觉维护了祖国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