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1981-08-20戴启明
戴启明
人们说,世间最温暖的是母亲的怀抱。我失去了这种温暖,却得到了另一种温暖,更宝贵的温暖。
我是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七九届的学生,家在安徽境内一个偏僻的山村,父母亲都是一字不识的农民。家中生活虽然贫困,却很温暖。
1980年12月27日下午,一封电报送到我手里。“母故”!轰!我的脑袋炸开了。这突来的不幸,使我不知所措,眼泪一串串地流下来,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
这时,身边的两个同学将我搀回宿舍。一会儿,同学都来到了我的房间。当时,我只知道哭。是的,儿子失去母亲,怎么能不悲痛呢?何况母亲只有38岁!同学们了解我此刻的心情,竭力安慰我,要我坚强起来。他们买来了糕点、水果、方便面条和香肠,一股脑儿堆在我面前。刘志信同学,一手抱着我,一手端着茶杯,一会儿劝导,一会儿“命令”我喝水。
人碰上了实际问题,就会有实际的思维。晚上十点多钟,我终于安静下来了。我首先想到的是家中的人——患病体弱的父亲,刚上初中的弟弟,不到五岁的小妹妹。我担心父亲不能支撑住自己,担心弟弟会荒废学业,担心幼妹的生活。我又想到了家境,欠的钱,拿什么还呢?还有……太可怕了。这样一些以前从未想过的事一齐涌来,我的头痛极了。以前,家庭生活有母亲组织着,而现在这最大的支柱折断了,我真怕悲痛和贫困湮灭了我的家。我想到了回家。我是家中的长子,也是孩子中唯一的成人。可是路费呢?!焦急又使我掉下了眼泪。
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是系副主任胡老师。他把东西放在桌上,说:“我刚听说了这个不幸的消息,没来得及看你,先到校长办公室去给你请假,拿来40元钱,你明天就回家去看看吧。”接着,胡老师又说:“你安心走好了,补考的事,系里和班委会能给你办。”我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但这一次除了悲痛,更多的是激动。
三十日,李五峰、沈千红两位同学送我上火车。他们陪着我在车站呆了三四个钟头,一直到把我的行李安置好。开车的铃声响了,他们才匆匆下车。车开动了,透过车窗,远远地望见他俩在向我招手,我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没有说什么。
我刚到家,就收到了班长栾建平代表全班同学写来的慰问信。我在油灯下给爸爸读了一遍又一遍:“要保重身体,坚持完成学业,做一个有用的人,这是你母亲的遗愿。”温暖的语言,融化了我胸中的冰。在回家的火车上,我曾想:转学到较近的学校,或退学回家照顾父亲。现在,我才发现想错了。
到家的第五天,我突然收到了特挂信和一张汇款单。汇款单上注明146元。特挂信里面装的是265斤半粮票和一封短短的信:“你的不幸和困难大家都了解,这是同学们的一点心意。”我拿着汇款单和粮票,流下了热泪。我久久地看着它们,似乎同学们送给我的并非只是几百斤粮票和百多元钱,我从中还发现了一种闪光的东西。我极力地捕捉它。我感到这五颜六色的闪光组成了一幅灿烂的、明媚的图画,在上面呈现着美好的共产主义精神。这是无价的。
没过几天,我又收到了一个包裹,是曾林林同学寄来的衣服。我的弟弟妹妹穿着试了试,都很合体。我想起来了,曾林林问过我弟妹的年龄和身高,她的心多么细啊!我问五岁的小妹:“暖不暖?”“暖”。她点了点头,睁大眼睛看着我,似乎她也感受到了这种闪光。
新学期到了,我返回了学校。见了同学们,我感到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不愿用一般的感谢的话去亵渎这种闪光的精神。我只愿说:“把自己培养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学生。”
作为一个大学生,不但应该有比较高的文化程度,也应该有高度的精神文明,把共产主义精神溶入到大脑中去。将来以一个有文化,身体好,精神高尚的“大学毕业生”站出来,让祖国分配到需要的岗位。
儿子失去了母亲,这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之一。但是,正是在这样的不幸之中,我却认识了三十颗心,认识了一种闪光的共产主义思想,认识了我们这一代青年。我庆幸生活在这样的时代,生活在这样的集体之中,能把自己的心和另外的千万颗心溶在了一起,共享欢乐,共分忧愁。我庆幸自己亲身感受到共产主义精神能暖人心田,而这种共产主义精神,存在于我们社会主义的青年身上,并且在放出闪闪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