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桦与藏书票、插图艺术
1981-07-15郭振华
郭振华
在新兴的版画运动中，李桦是一位热忱的老战士。早在三十年代初，他团结学生，组成了“现代创作版画研究会”，在鲁迅先生亲切指导下，从事木刻运动，创作了许多木刻作品，出版了《现代版画》手印会刊，包括藏书票专集在内，编印了十八卷之多；还出版了个人专集、数人合集、木刻连环画等等，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得到鲁迅先生的称赞和好评。鲁迅先生引导他们表现自己经验过的生活，开拓新路，扩大体裁范围，以引起读书界的注意；更主张草根树皮、枪刀锄斧、静物风景、街头风俗均可入画。半个世纪以来，李桦在版画创作和教育事业上，都做出了贡献，赢得了广大读者和版画艺术界的公认，去年他被选为“中国版画家协会”的主席。
一
中国原有书画珍藏印，国际则有EX·LIBRIS，现在称为藏书票，是读书癖者的爱物。
世界各国的藏书家、艺术家们，从各自民族欣赏习惯、书籍装帧形式和印制材料出发，别出心裁，创造出用小幅版画制作藏书票。票上标明藏书家的艺术情趣、姓名、身世，贴入书籍首页的右上角，或贴在扉页上，既是藏书家的专用图记，又是书籍艺术的组成部分，还是书籍史家研究书史的要证。倘若能将五百年来各国的藏书票精品汇集一起，那将是繁花似锦，会是一种艺术享受。
藏书票的样式颇多，有方有圆，有长方有椭圆，也有三角形与多边形的；有单色的，也有彩色的和彩纸的；有木刻、石版画、铜版画等等，艺术趣味千变万化；内容更是丰富多彩，各有妙思：有的画着书籍与烛光，有的画出健美的人体，有的描写勇猛的野兽，有的画山光水色，有的画名胜古迹、小鸟蝶鱼，有的画神话典故与民间故事，以至太空星斗、幽默小品、马戏表演，以及藏书家的处世铭文，告书友之言……真是百花竞放。各国多有搜集藏书票的收藏家，不少国家还成立了藏书票收藏家协会，如德、法、英、美、日、意、捷、丹、荷、葡、芬、比、西班牙、瑞典、瑞士……等国。这些协会广泛进行鼓励读书、提倡藏书、进行藏书票艺术欣赏的文化活动。
我国古代藏书家，多用珍藏印章，近世也有不少文艺家有自己专用的藏书票，如作家郁达夫、叶灵凤，画家李桦、赖少其、刘
李桦以七十四岁的高龄，仍在刻制新的藏书票。他新作了一幅《双骑图》，表现策马奔驰，人欢马叫，十分可爱。还有一幅《骆驼》，一匹很美的骆驼，昂首信步作千里之行，姿态沉雄矫健，下为黑色饰带，刻有白文“李桦藏书”四个字，居中留一白色块，留记书号之用。还有一幅《古瓶白梅》，四色印成，多姿的寒梅，插入典雅的古瓶内，不需注释，读者眼明，必知是言志之作，抒发了老艺术家的壮志豪情。
李桦作有一幅方寸大小的小书票，淡淡的蓝底上，立着红冠红尾的小公鸡，背上翅上留染着黑色，刀味木味十足。还有一幅藏书票，上方为一条浅红字，画面等分四格，阳文白虎与阴文朱雀，上下左右各成对比，装饰趣味溢于画外，虎雀造型古拙朴实，吸收了汉画之美，借用了“四神”典故(《史记·天官书》有“东宫苍龙，南宫朱鸟，西宫白虎，北宫玄武”之说，是古代对四方天文星座的神话，四神皆为祥瑞的象征)。画家扬弃了苍龙玄武的历史缘由，而着眼于虎雀之艺术表现，成为一幅明快有力的中国装饰画，既稳重，又飞动，既矛盾，又统一，耐人赏读。他还有两幅迎晨之作，一为灰黑二色套印的《晨曲》，生动地描写两只小雀一飞一落，于枝头对话，下有行书一行，象一曲对歌；另一幅，左下角有黑色篆书“桦翁曾读”字样，右下有备写书号的细线一横，意同景物、地平线，画面中间有一轮渐升的浅红旭日，上压印相倚翱翔的背光双鹤，十分优美，是一首赞颂祖国大地的抒情小诗。此外，还有两幅制印优美的书票，《荷花古瓶》与《绕茎双花》，是老画家研究我国古代陶瓷艺术的成果，古瓶荷花印染之优美，双花构图的飞动，以及色彩的精心调配，水印的艺术趣味使人赞叹不已。
二
我国自唐代以来，有着光芒熠熠的书籍插图艺术传统。优美的插图艺术，伴随着文学杰作一道，放射着引人入胜的光彩。它以动人的可亲的典型人物和典型环境，补充着丰富着原著的文学形象，再创造了原著所描写的人和事、情与景。
鲁迅先生认为“插图不但有趣，且亦有益”，“要求好的内容与技术。”他还写道：“书籍的画，原意是在装饰书籍，增加读者的兴趣的，但那力量，能补助文字之所不及，所以是一种宣传画。”鲁迅先生关怀新兴的插图创作，在“要求好的内容与技术”的同时，还进一步要求“补助文字之所不及”，发挥造型艺术的特长，加强插图创作的独立性。优秀的插图常常可以打动读者的心弦，以神逼人，使人长久难忘。这样的范例，在我国新兴的插图创造中，是不少的。
版画家李桦，在他历经近半个世纪的版画教学和版画创作中，十分重视书籍插图艺术创作，奋力作出卓越的贡献。早在三十年代，他就刻制了《黎明》、《丝》、《没有童年的孩子》等等九种木刻连环画，在六十年代，他为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伤逝》和《在酒楼上》作了插图，他为方志敏的《可爱的中国》、为郭沫若的《百花齐放》、为周立波的《山乡巨变》、为《革命烈士诗抄》、为《雷锋》一一精心作了成组的插图。
李桦的插图艺术《在酒楼上》，着力描写鲁迅先生前倾的身影，面对着久别重逢的故人，缓述着关切和劝勉的话语，使那友人在孤苦哀伤中若有所悟，窗外一枝斗雪的寒梅开放着繁花，点染出“一石居”酒楼上的人物已“毫不以深冬为意”而在作望春之谈。
老画家为《革命烈士诗抄》作过一组插图，其中有一幅《柔石烈士像》，可不是一幅简单的人像，而是选择人物的典型动态和精心安排了柔石笔下的文学人物在背景上，充满了丰富的内含和优美的形式，他放弃了伏案中手执毛笔竖行写作的日常动作，选用了年青的革命作家处于望远、思索、执笔的一刹那，背景是《二月》中男女主人公肖涧秋和陶岚的出走，《人间杂记》中《偷果子的小孩》在苦难中奔逃，描写了黎明前的夜色。为了这幅耐人品赏的插图，李桦以十分严谨而热忱的态度，一再易稿，两次雕版，才达到了预期的艺术高度。
他为《百花齐放》作的二十五幅画，表明他善于吸取我国传统绘画的概括、明快而多姿的表现手法，在他的刀笔下，刻写出幅幅生意盎然的花枝。如：《迎春花》图，“春天来了，我们的花开得比较早，金黄色的小小喇叭压满了枝条。”如“昔有，今有和永有的”茂密的《死不了》，如“素净”、“坦白、落落大方”的《晚香玉》，如群蜂飞拥着的《李花》。
他为作《山乡巨变》插图，远足湖南乡间，在益阳农村，认识了不少农村干部和农民朋友，画了许多人物、场景和道具速写。除了应出版社的约请，刻了大幅水印套色的单幅插图外，还刻制了近四十幅章节卷首图和文尾饰图，这组小幅插图异常朴素生动地丰富补充了原著，使读者如临其境，如见其人。李桦十分重视插图的装饰作用。他将自己大半生的插图艺术创作经验和见解写进《文学书籍插图概论》讲稿中，殷切地讲授给他的学生们。
一九八○年十一月七日写
一九八一年五月十五日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