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店员到电影艺术家
1981-01-01郦之
郦 之
蔡楚生是我国电影观众所熟知的著名编导、电影艺术家,在电影界德高望重,被人尊称为“蔡老”。在他从事电影事业的四十年中,为我们留下了《都会的早晨》、《渔光曲》、《新女性》、《迷途的羔羊》、《一江春水向东流》和《南海潮》等不朽名片,为中华民族的电影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蔡楚生二十年代末期开始从事电影导演工作,五、六年以后就已经成为知名的青年导演了。有人也许会说,那他一定是经过严格的专业训练,原本就有较高的艺术素养;其实不然,蔡楚生成为电影艺术家的全部奥妙在于:自学成才。
蔡楚生(1906-1967)的原籍在广东省潮阳县的一个农村。他七岁在乡间私塾念书,每天晨曦才露就吵着要起来,冒着凛冽的寒威去抽取第一根到塾的筹。只有一回因病而致考试名列第二,便足足哭了三日。尽管他很用功,但是三年之后还是辍学下田帮工了。十二岁那年到汕头一家小商店当学徒,每晚都要读报纸直到深夜。出师以后在汕头店员工会担任宣传等多项工作。广东是当时大革命的策源地,革命运动如火如荼。这一个时期对蔡楚生的生活道路和艺术志趣都产生了重要影响。他经常写广告,画宣传画,写短文,演小戏……;他是“进业剧社”的中坚分子。他写的第一个剧本《月下》演出很成功,这就越发激励他走上从事文艺的道路。一九二七年,蔡楚生给家里留下一封信,违背父亲要他从商的意愿,只身来到上海闯入电影界。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他在几家电影公司轮流做过临时演员、剧务、场记、置景等工作。后来他回忆这段早期电影生活时曾写道:“……薪水是十二块大洋,而我却要在一窍不通中,兼差宣传、写字幕、演员、剧务、美术等四、五项工作以上。”为了练毛笔字,他花了三十几个铜板买一本陆润库字帖,“一到住的地方,就把房门关上,全神贯注地临起帖来,一直继续到东方泛白方才入睡”。每月的十二块大洋,除去住在朋友家不要房钱外,光是上班乘车、理发、洗澡、吃饭也要超过这个数目,于是他“就连三等电车也不乘坐,跨开大步来回走,而将这点省下来的钱,择买廉价而比较有意义的书籍,和到起码的小电影院中去‘实习”。“我每次到影戏院中去的时候,总要带着一本白纸簿和一支铅笔。我所注意的并不限于某种范围,而是属于多方面的,如导演手法、布景、光线、角度、演技、服装、剪接等,遇有自己以为好的就记下来,或者把轮廓勾下来。”这一段自述,清楚明白地记载了蔡楚生进入影界以后,生活的清贫和治学的认真刻苦。
二十年代末期,影坛上一时乌烟瘴气,神怪武侠片泛滥成灾。蔡楚生有感于此,在一个深夜来到明星影片公司著名编导郑正秋的家里,“具陈影坛弊病,并请当副导演”。这一老一小一拍即合,当夜决定由郑正秋编写新剧,蔡楚生到明星公司做郑正秋的副导演,于是产生了一九二九年到一九三一年的《战地小同胞》、《碎琴楼》、《桃花湖》、《红泪影》等影片。这两年多的时间,蔡楚生象块干透的海绵吮吸着艺术的汁液。这也是他得到名师点传、开始艺术探索并初步形成自己艺术风格的重要阶段。
郑正秋早年因肾结石疼痛,身体十分虚弱,常把蔡楚生叫到家里,由他口述剧情,蔡楚生笔记成剧本。导演影片时,郑正秋把自己的意图告诉蔡楚生。有些戏由郑亲自导演,有的戏就由蔡楚生执导。这样,蔡楚生就在编剧、导演方面得到了充分的实践机会。到他离开“明星”到联华影片公司时,就已成为正式编导,并且有了自己独特的风格。这时他才二十五、六岁。
蔡楚生作品的艺术风格主要是:通俗平易、自然流畅,为人们所喜闻乐见,具有大众化和民族化的显著特点,如他自己所说:“我不做‘高级点心,专做‘大饼油条”。这除了深受其老师郑正秋的影响以外,就是他在向社会生活学习当中,熟悉了社会、了解了观众心理的缘故。向社会学习,是蔡楚生自学成才的重要经验。他自己懂得,从事综合性艺术创作要有各方面的广博知识。社会生活本身是丰富多采的,所以他经常到各种人物生活的环境中去观察体验:体会贫苦人们的灾难与不平;了解小市民的痛苦与欢乐;观察上流社会的奢糜腐败……。据说在拍《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时候,唯有他能够设计出潘经理、王丽珍之流的生活场景和独特性格。这正是他多年生活积累的结果。
蔡楚生的自学精神是一贯的,决没有因有成就而怠慢过。据过去和他一起工作过的同志回忆,蔡楚生得空儿就练习绘画和书法,而且有在热闹场合进行写作的习惯。他把勤奋刻苦得来的知识视为最宝贵的财产。一九四一年撤离香港时,他把写好的剧本、笔记用蜡纸封好放进铁箱子里深埋地下,解放后又取回来运用于艺术创作之中。《南海潮》最初的蓝本就是在香港写成的《南海风云》。一九四四年黔桂大撤退时,他正害着肺病。一路上,他把一切财物都丢掉了,唯独两本《辞源》一直抱到重庆。
从这些零星的轶事中可以看到这位艺术家始终不渝的治学精神,也再一次证明天才在于勤奋的道理。
(摘自1981年第1期《艺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