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利略传》
1980-07-15公盾
公 盾
一曲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赞歌
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在首都演出的德国著名戏剧家布莱希特著、丁扬忠译的《伽利略传》，引起了观众的广泛注意和热烈赞扬。这是一出以伟大的科学家伽利略(Galileo Galilei 1564—1642)为题材的优秀剧作，又是一曲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赞歌。
伽利略是欧洲文艺复兴后期的伟大数学家、物理学家、天文学家。幕布一拉开把观众带到三百七十多年以前的意大利。那时近代科学的曙光正照亮了欧洲，照亮了意大利的大地。伽利略正通过计算和科学实践来论证伟大科学家哥白尼《给神学写了战书》中提出的日心说，以证明太阳是静止不动的，而地球却是在旋转不息。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科学家伽利略在自己所从事的科学发明与发现的过程中，并不是处在生活十分优裕、实验条件十分完备的环境里来进行的，而是在一个十分简陋的房子里，在连牛奶费都付不出的十分贫困的环境中进行的；同时，他的科学研究不是同名流学者共同商讨，而是向他家中的女管家的小儿子安德烈亚聚精会神地讲授，他研究天体学说的亲密伙伴不是什么名流学者，而是个地位十分低微的磨镜人费德尔操尼。他用一个圆盘镶嵌着许多圆球向一个少年讲解着地球怎样围绕太阳转，他通过一系列实践深刻阐明：旧时代已经过去，一个新时代到来了，人类不久就会明白他们的住处，他们居住着的这个天体的底细了；千年来被信仰统治着的地方而今被人怀疑了。因为实践改变了对客观事实的看法，尽管是最庄严的真理都得被人们重新议论。
剧作家通过伽利略同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少年安德烈亚认真地说道：
“我预言，还在我们活着的年代，人们得要在闹市上谈论天文学……。我们这些好奇的市民都高兴看到一种新天文学能够让地球自己转起来”；“地球欢乐地绕着太阳滚动着。卖鱼妇，商人，侯爵，红衣主教，甚至教皇也跟着一块打滚……”。
科学研究需要勇往直前、始终如一的坚韧不拔的精神，才能攀登自己的高峰。戏剧家布莱希特给舞台上的科学家伽利略深刻生动地塑造出了这样的伟大人物形象。他不论是在怎样困难的环境下总是孜孜不倦，全神贯注地致力于科学研究的工作。他用望远镜观察天体，取得了大量成果，从中发现了月球凹凸不平，木星的四个卫星、太阳黑子、银河由无数恒星组成，以及金星、水星的盈亏现象等，从而极其有力地证明了哥白尼的地动学说。尽管由于戏剧舞台的局限性，不可能十分全面周详地表现出伽利略的所有发明创造，但是剧本通过自己的有限场面，突出地表现了伽利略对于自己从实践中发现的科学真理是多么执着。他对于他的友人柏图亚大学校监查格列都提出的伟大科学家布鲁诺因宣扬哥白尼地动学说而被烧死的“忠告”，对宗教裁判所把哥白尼学说宣布为天主教禁书，对他的爱女维尔姬尼亚的“情人”阔少爷路多维可·马尔西里要他放弃会触犯教规的地动学说，以及他的著名著作《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一书被宣布为禁书，等等，都一概加以蔑视，始终在自己的科学实践中间，全神贯注地致力于对科学真理的探索，而且用极大的勇气去阐述他从科学实验中间体会到的科学真理。所有这些在这部剧作中表现得多么淋漓尽致、具体生动。它给广大读者和观众以极其深刻的教育，从而令人感到为了忠实于科学，我们需要象伽利略这样的科学家，需要伽利略这样敢于同反动思潮相顶撞而坚持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科学家。
《伽利略传》还充分地展现了作为伟大科学家，他多么希望自己从实践中得到的真理，能够迅速地普及到人民中间去啊。剧本通过伽利略同小安德烈亚的对话中说到：
“我正是想让你也能明白，为了让每个人明白这个(真理)，我才工作，才买这些贵重的书……”
伽利略用房中的脸盆架并让安德烈亚坐在一把椅子上，然后转动椅子的位置，从而深入浅出地阐明了太阳是不动的，而是地球在旋转。从始至终表现了一个伟大科学家的一切发明创造总是想为人民造福，他的思想是与人民心心相连的。剧本从侧面表现了伽利略冒着风险在极为困难的情况下写成《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这部书，曾经引起了人们认识客观世界的一次思想革命，它沉重地打击了基督教的神学权威，否定了上帝的存在，动摇了封建宗教统治的思想基础，从而使伽利略的大半生受尽了罗马教廷的残酷迫害。1633年2月伽利略在抱重病中间被押送到罗马教廷受审讯时，不但受了种种胁迫，甚至遭到了严刑拷打。
这里要指出，伽利略的《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不仅是一部科学名著，也是一部科普名著。如所周知，当时一般科学著作总是用名流学者所惯用的拉丁文写的，而伽利略的这部书却是用意大利平民读得懂的意大利文写的。全书深入浅出。它严厉批判了经院哲学关于天体和地球的谬论，证明地球和行星一样，是一个运动的天体；批判了地球不动的谬论，证明地球在绕轴自转；批判了地球是宇宙中心的谬论，证明太阳系的中心是太阳，不是地球，后者是绕着前者转动，等等。也正是由于它宣传的是从实践中得来的关于天体学说中的真理，以致这部科学史上有数的科普名著一出现，便被罗马教会法庭宣布为禁书。但是，真理长着翅膀，谁也扼杀不了。伽利略这部不朽的科普著作如今已在全世界译成许多国文字，在人民中间流传。
剧本通过一系列生动的人物语言和人物行动，深刻地表现了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例如当罗马学院、梵蒂根研究室证实伽利略的发现后，老红衣主教传讯伽利略斥责他道：“你居然瞧不起地球”；“弄脏了你自己的老窝啊！”而伽利略却从容不迫地答道：“失却理性者，四肢必定萎缩”；又说，“难道真理的呐喊声音还不够响吗？”寥寥数语，深刻地表现了两种不同世界观人物的两种思想和性格。象这样发人深思的对话，在剧本中不胜枚举。
科学真理总是在被压抑中逐渐成长壮大的。剧本表现了伽利略经过八年沉默之后又开始从事科学研究，特别是关于太阳上的黑点的探索。为了捍卫哥白尼地动学说的真理，他敢于同任意低毁哥白尼日心学说的莫西奥当面争执，他指出在事实面前“谁不知道真理，他只是个傻瓜；但谁知道真理，却把真理说成骗局，那他就是一个叛徒。”他对他斥责道：“请你从我家里滚出去吧！”伽利略愤怒地说：“科学贫困的主要原因往往是自炫博学。他们的目的不是打开无穷智慧的大门，而是在无休止的谬误前面划一道界线！”这些对话，突出地表现了科学家伽利略的坚强性格。
剧中表现的伽利略同那位阔少爷、他女儿的“情人”路多维可的决裂，也加深了对伽利略正直无私、热爱科学、热爱真理性格的刻划。路多维可要求伽利略坚守“以前在罗马签过字，保证日后再不参与地球绕着太阳转的事情”，但是为了维护真理，坚持自己的研究工作，他不惜同自己的爱女的“情侣”决裂，把他赶跑了！
剧本很生动很深刻地表现了科学家和科普作家伽利略多么热爱人民和为人民造福的科学事业。他声称“我要用人民的语言为大多数人著书立说，而不用拉丁语为少数人写作。为了传播新的思想，我们需要双手劳动的人。除了他们，谁愿意知道事物的前因后果呢？……”
赤胆忠心把科学交给人民的科学家，他们终究要为人民所了解、所拥护和爱戴。剧中以极其生动的情景表现出伽利略的学说，怎样在人民中间传播开去。1632年意大利的忏悔节，许多城市都用天文学来作为集会游行的题目。在这里歌谣演唱者，艺人，打花鼓的，家庭妇女、儿童无不通过演唱来表现科学家“伽利略可怕的地动学说和见解”，起了多么巨大的影响！它极其形象地说明：从此世界就不那么安静了！“红衣主教绕着教皇转，主教绕着红衣主教转，文书绕着主教转，城市陪审官绕着文书转，手工业者绕着城市陪审官转，脚夫绕着手工业者转，鸡、狗和乞丐绕着脚夫转……”，“这就是伟大的秩序”。科学就是生产力。科学的发展，生产力的发展，要建立与过去社会完全不同的新“秩序”。戏剧给观众看到人们怎样扔掉了《圣经》，转动着望远镜，喝令太阳站住！科学促使人们的胆识越来越大，思想越来越解放了，人们都要起来做自己命运的主人了！
“自古以来，人类在十字架跟前屈服，
谁不愿做自己命运的主人？”
“请看伽利里奥·伽利略的非凡的发现吧，
地球绕着太阳转啊！”
剧作家布莱希特笔下的这一幕剧，不论在思想和艺术上都达到了一个高峰，令人兴奋，也令人喜跃！它深刻地表现了人民的民主与科学的要求，和时代向前跃进的声音，它极其强烈地表现了广大人民对伽利略用强大科学力量证明地动学说的热情的颂歌，这也是对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热情赞歌！
特别值得人们注意的是，出现在街头歌颂伽利略的，并不是那些炫耀博学的王公贵族、绅士老爷及其御用学者，而是广大小市民，特别是贫苦无告的人民以及叫花子们。他们都高举了新时代的旗子，而佛罗伦萨大公爵之流则成为被嘲弄的对象。他们“戴着纸糊的皇冠”，红衣主教成为抛在空中的大木偶，歌谣演唱者唱着“伽利略，伽利略，这个毁灭《圣经》的人啊！……”
剧本通过一系列形象描写，生动地说明在劳动人民的眼里，伽利略已经成为“一个为自由奋斗的人，一个教给别人新东西的人”。
正是由于伽利略通过实践以无可辩驳的逻辑把科学真理交给人民，因此广大人民同他血肉相连。剧作者通过铁匠芬尼的口说道：“伽利略先生，我和您这样的人同生共死。如果有人反对您，请您想起各个商业部门都有您的朋友，全意大利所有城市都是您的后盾……”。
伽利略自豪地说：“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聪明受苦的人都会选择我做他的代言人，……”
剧本《伽利略传》中维妙维肖地勾勒出了一系列反面人物的形象：佛罗伦萨大公爵柯摩斯纯粹是个脑子空虚不识世务的人，教皇乌尔班虽然也懂得些“科学”，但是他为了保住自己金色的皇冠和比皇帝更崇高的教皇皇位，分明知道伽利略通过科学实践论证的地动学说是真理，却故意压杀，给他判处终身囚禁的刑罚；至于那伙宫廷大臣、神学家、哲学家、数学家、胖主教、学者、天文学家、红衣主教、宗教裁判官、大学校长等人，他们都是一伙为了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而任意扼杀科学真理的人。他们害怕真理，把真理视为洪水猛兽。剧本通过一系列描写，深刻地说明了正是这伙人，充当了扼杀真理的刽子手，他们虽然有眼睛，不愿正视现实，不愿看到真理。剧本通过主人公伽利略之口说道：我要揪住他们的脑袋，把他们拖到望远镜前面，……强迫他们用这架望远镜去观察。但是对于这伙王公贵族、内廷大臣、市议员、神学家、数学家们来说，他们相信的是：凡是古圣人的说法，凡是亚里斯多德—托勒密说过的，都是正确无误的。他们说：“我们靠的是亚里斯多德的权威，除了这个，我们不相信任何别的东西”，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看也不看望远镜，就肯定“这玩意儿并不十分可靠”；他们喜爱的是不切实际的空谈，是亚里斯多德和《圣经》上说过的现成“结论”，并且把它们看作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伽利略不愿意同这些“有学问”的人作漫无边际的“讨论”，他说，“我对这种学术讨论毫无兴趣”。伽利略当面斥责他们：“对各学院的先生们闭眼不看现实，装聋卖傻，我拿出我的记录，遭到你们的嘲笑。我让你们用望远镜亲眼观察，自己证实，你们却引证亚里斯多德，但是亚里斯多德没有望远镜啊！”但是那有什么办法呢？他们的花岗岩般的脑袋是到死也改变不了的。他们象蝙蝠害怕阳光一样，十分害怕真理。
是的，作为佛罗伦萨的物理学教授和天文学家伽利略在铁棺材般的压力之下，曾经发表过“自白书”，发誓放弃他从前讲授的那个学说，即太阳是宇宙的中心，固定不动，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它是转动的，并且承认这是“异端学说”。这是在暴力强制下的历史悲剧。如果按照林彪、“四人帮”的观点，伽利略公然宣布放弃他的正确学说，是懦夫和叛徒，而作者布莱希特在宣扬叛徒哲学。这种看法显然是片面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教导我们，要全面看人，不是看一个人的一时一事，要看他的一生所作所为。特别是对数百年以前，封建宗教律令象铁棺材那样镇压在意大利人民尤其是宣扬科学真理的科学家身上的时候，伽利略被迫这样做，这只能说明：伽利略有局限性。同时还应当看到伽利略后来到底是否真正屈服，放弃真理了。剧本通过后面八场动人地再现了伽利略因宣读了“自白书”后感到非常灰心丧气，双目蒙
伽利略不是一个完人，布莱希特通过自己的光辉剧作如实地反映了伽利略这个有血有肉的科学家形象。他在教会面前有时也不得不暂时地屈从，但他爱科学却成为一种习惯，承认自己是习惯的奴隶。他最后写完了《对话》，但也承认自己是怕皮肉的痛苦而忏悔的。历史记载：伽利略临终时说道：“我曾写过‘自白，表示承认地是不动的，但地并不因为我的‘自白而停止转动，可见这‘自白是无用的。”伽利略虽有微瑕，但瑕不掩瑜，他仍不失是个伟大的科学家。
剧作家布莱希特不但是德国和欧洲著名的剧作家，他还是个对中国戏剧颇有研究的人。特别是对于我们著名戏曲演员梅兰芳等人的演技，布莱希特曾经写过一些有益的论述。从《伽利略传》，我们可以看出作者的才华出众。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的演出，由于全剧剧本较长，因此作了若干删节。剧本第三幕全文已在复刊的《知识就是力量》丛刊第1期上刊出。据译者丁扬忠同志说，剧本全文将在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布莱希特著名剧作《伽利略传》在我国演出和出版，这不但对戏剧界，对于科学界，都是个可喜的收获。
注：文中未注明出处的引文，均见布莱希特原作、丁扬忠译的《伽利略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