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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社一家庭 记红光人民公社一个农民家庭十年的变化

1959-08-16王元

中国青年 1959年19期
关键词:二娘敬老院拖拉机

王元

一、

天刚蒙蒙亮,我骑上自行车,飞奔在从成都到郫县的公路上。早上空气十分清新,凉爽宜人,公路像一条宽宽的软带向前蜿蜒着。美丽的川西平原,纵横三百余里,良田沃野,一片碧绿;都江堰自流灌溉盘绕无数条渠道,银光闪闪。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露出头来。它那黄色的明亮的光带,悄悄地掠过天地相接的地方,掠过绿色的田野,掠过渠道里潺潺的流水,顿时间把一切染成一片耀眼的金红色。

“啊!这就是红光人民公社!”我不禁惊叹着这美丽的景致,多么与它的社名相称!

我这次是特地到红光人民公社合兴乡第七生产队,去拜访邱秉章老汉的一家。四年前我在这里和他的大儿子一同工作过半年,因此我和他家很熟。公社成立以后我还没有看过他们,不知他们这家最近又起了什么变化。

车子一拐弯就骑到第七中队食堂门口了。一进门,顶头就碰见邱秉章。

他是意外高兴地伸开两手欢迎我:“老王同志,好久没见了,真稀客啊!”

“二娘呢?”

“她走了,到敬老院去了,你二娘现在比过去还要忙,是敬老院长兼生产队长,又管公共食堂和托儿所,亏她一天到晚两条腿杆会跑路。你邱立崇大哥调到县里专职养蜂去了,邱立扬如今是拖拉机队长,他嫂子淑华是食堂炊事员,我是治安委员。你看,全家都当‘官了,哈!哈!哈!”

“这样好嘛,人人都有公务了!”

老汉把身子挨过来,用嘴巴凑着我的耳朵,悄声地说:“邱立扬入党了,李淑华人了团,你二娘也在写申请书呢。”说完,拿眼睛看着我,又得意地笑,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孩子似的高兴。

我和他一起站在食堂门口,望着那一大片绿油油的稻田,直伸展到天边,被渠道隔成十分整齐地一垅一垅,好像姑娘们织成的美妙地毡一样,光艳夺目!忽然间,邱二爸两眼放光,用手指一个方向给我看,原来远远地有一架拖拉机从公路上开过来了。

“你看!快看!拖拉机来了,立扬回来了!老王同志,公社成立后这一下才好啊,我们这大片土地全部是机耕了。拖拉机不但耕田,还能运输,立扬现在每天进城去拉肥料,抵得上几十个劳动力!”

“你们1954年就成立了拖拉机站,为什么没有机耕?”我吃惊地问。

“唉!以前也有机耕,可就是耕不好,那时是高级社倒底小些,社和社之间又有这么些插花地,这个社里有那个社里的田,种的庄稼又不同,拖拉机来了转不开身。过去用水也有问题,你说我把水拦多了,我说你把水拦多了,各人图各人方便,随便开些沟沟,越开越多,水量掌握不住。现在可好了,一切由大社统一安排,土地作物连片,任凭你拖拉机施展神通。今年机耕地小春作物普遍要增产二成。用水也好了,全部渠道来个大改造,新修了20个水闸,根据需要按时按量用水。还填平了一半以上的多余沟渠,改成耕地。新建了七个水电站。哎呀,这公社化以后对生产上的好处我可一口气说不完!”老人家越说越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晚上,我睡在老汉的床上,我不禁回想四年前的几幕,想起我怎样开始结识这一家人的。

四年前我从文教工作调到农业部门,领导上为了叫我熟悉农村,决定先把我下放到农村基层工作半年。

一个傍晚,我到了合兴乡政府,到屋子里一看,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我只好在门口等着。这时,我才看见远远一个青年农民走来,他好像刚从秧田里打了滚一样,全身湿漉漉的,腿杆子糊了半截泥,两手和脸上也沾了些泥点子,他对直朝乡政府走来。我迎上去问:”乡长在哪里?”他看了我一眼,说:“请进!”然后在脸盆架上洗了洗手,自我介绍说:“我就是乡长,现在下放为驻社干部,我叫邱立崇。”

我原先听人说,邱立崇是学生出身,又参军几年复员回来的,因此我原先设想他可能是一个有点知识分子味儿的人,可是眼前这个人呢,面孔很黑又瘦,两脚两手都糊了泥,穿这么个对襟衫子,全身冒着汗味,难道他就是邱立崇?

他简单向我谈了点情况,然后吩咐一个小娃儿引我去休息。他又有事出去了。

那天半夜里两点多钟,我不知被什么声音吵醒了,我睁眼一看,隔壁房间里还有灯光,透过篾编的墙壁望过去,原来是邱立崇,他还没有睡,半边身子倚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一面轻轻地念:“洋芋、玉米间作,一个是禾本科,一个是豆科:一个高茎,一个矮茎,互不争夺营养,互不遮光……”

“这个人有多大的精力哟!”我从心里更敬爱他了。

第二天我问他为什么这样用功,他说:“不钻不行啊!我现在正和富裕中农汪百万竞赛,这一战非打赢不可!”

他告诉我汪百万本名叫做汪洪兴,是这一带最会经营田产的富裕中农,他家20多亩地,三个全劳力,十多口肥猪,一头牛。肥料足,劳动力强,又有生产经验,田地整得像镜子一样,一根草都找不见,每年数他家产量高,因此他瞧不起高级社,一拍胸脯说,高级社的产量如果能超过他,他才入社。邱立崇决心打下这富裕中农的气焰,就向他挑战。

那年秋后,邱立崇果然胜利了。汪百万的产量最高只有600多斤,听说高级社的谷子打了700多斤,他还不相信,亲自去验收,结果完全服输了。他申请加入了高级社。

二、

以后我和邱立崇住在一起,有机会经常看见他家里的人。也听到一些关于他们家庭的故事。他的父亲邱秉章五十多岁的时候,才和四十多岁的邱二娘结婚,两个人都有一段辛酸的历史。

邱秉章的家道原先还好,是个中农,节衣缩食,还勉强能让大儿子上学藏书。但后来就中落了。虽说有几亩薄地,但是,妻子多病,子女既多,又都年幼,劳动力不够,又遇着年景不好,缴不起苛捐杂税,更无法维持生活。他爽性把地交给哥哥,自己出外去揽活,他什么都干,给地主打短工、赶车、当厨子,几十年做牛做马,嫁了三个女儿,埋葬了病死的妻子,只落得一双空手一身债!

邱二娘本名叫做杨全修,十五岁就给一个小摊贩做媳妇,婚后不到两年,丈夫的小生意赔了本,一病不起,从此全家的生活担子都落在她的身上。她要养活年近七十的公婆和体弱多病的姑姑,丈夫一病八年,经年累月,请医生治病、吃药,也是负了一身债。她用什么来还债呢?她只有一双手,这双手白天洗烫衣服、打草鞋,晚上扎花、纳鞋底,哪怕腰脊骨快累断了,也永远还不清别人的债。每当她听到那贪婪的讨债人可怕地叫喊,她的心就发颤,由于日夜地焦虑四十岁刚刚出头,她的全部头发都变白;等公婆丈夫先后死去,她更是孤苦伶仃。直到解放前三年,邱秉章的妻子死了,由别人撮合,两个苦命人才结了婚。邱二娘常说:“邱家用五升米接了我,结婚那一天就吃了两升半,我来第三天就掀不起锅盖!”

两个老人已经是六十岁左右的人了,提起过去的苦日子还眼泪直流。他们怎能不热爱新社会呢?解放以后,他家就有了自己的房子田地,孩子们也大了,可以送他们读书。邱二娘这个在旧社会低了半辈子头的可怜妇女,现在由于她能干、勤劳、政治热情高,很快地被乡政府提拔当了妇女干部。邱二爸一解放就是积极分子,土改时领导群众斗争地主。那时候,他俩夫妻一同到区里去开会,一同串连群众,半夜三更,道路泥泞,人们经常可以看见邱二爸举着火把,二娘背着不满三岁的小女儿,摸着黑路回家。一路上他们兴奋地议论着向地主催榨(即要地主退押)的战果。邱二娘捉住了一个把金首饰藏在裤腰里的财主婆娘,又追出一大笔浮财出来。说也奇怪,他俩原来身体都不好,可是一搞斗争,接连熬夜四十几天都没有睡过好觉,也不觉得累,连邱二娘的老胃病也不发了。大家都说:“这老俩口,身体也翻了身,越来越年青了”

抗美援朝刚一开始,邱二爸就把他在中学读书的大儿子邱立崇送去参军。他告诉儿子,“要保国保家,咱们这生活不能让鬼子夺去!”52年邱立崇因害肺病复员回来,邱二爸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完成了任务没有?”邱二爸的意思是问他在部队表现好不好?直到看见他的证明文件,才知道邱立崇没有辜负他的希望。不久,县里就把邱立崇调出去工作,在党的培养下,他进步很快,两年以后就人了党,并且当了乡长,后来又派到合兴乡当驻社干部,领导了合作化运动。邱二爸是组织高级社的积极分子,被群众选为社主任。

我和邱秉章接近以后,发现他有那种个性强的老人的自尊心,他好和青年人比干劲,生怕别人嫌他老。

有一次他到党总支办公室找到组织委员张隆根同志,一进去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只是不住的干咳,好半天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原来是张入党申请书。他鼓起勇气说:“张同志,这是我第四次申请了,请党组织讨论一下,自土改以来,我就有了这个心愿,我写了三次申请书都没有讨论我。我常想是不是我年龄大了,可我又听说发展党员是不论年龄大小的嘛!那么就是我有什么缺点没有改掉,这就告诉我,我一定克服……”他说着说着渐渐地有些激动,脸憋得发红。最后他把手一摔,坚决地说:“反正我邱秉章活一天,就要争取一天,批不准我绝不灰心!”张隆根看见六十多岁的老人,这么虚心要求进步,心里很感动,握住他的手说:“邱二爸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要讨论你,我给你当介绍人!”老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满脸放光,高兴得眼泪花花地出去了。

邱立崇的弟弟邱立扬在农场学了两年,变成了一个优秀的拖拉机手。他脑子灵活,掌握技术很快,耕作质量令人满意。但是他倒底年轻,性活,工作上有些大咧咧的作风,常出些小事故。全家人都为他耽心,经常帮助他。

有一次,邱二娘听说他儿子把拖拉机开到沟里去了,她一口气跑几里路,赶到出事地点,虽然她赶到时,拖拉机已经被人拖上来开走了,但她却把前因后果问得清清楚楚才回来,她和邱二爸商量了一下,等星期日孩子回家,好好地教育他。

邱立扬回来了,小伙子自尊心很强,装做没事似的。平日老太太总在柜子角落里留几个鸡蛋,给他回来吃,这天,邱立扬照常打开柜子去拿蛋,才发现没有鸡蛋,爸爸妈妈的神色也不大对头。

等到吃完饭,邱立扬把碗筷一放,正准备站起来时,“你坐下!”邱二娘发话了,“你向全家人交代一下,是怎样把拖拉机开到沟里去的?”

一开始邱立扬还认为把拖拉机开到沟里不算稀奇,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而且他自己又是初犯。

“你倒推得干净!”老太太生气了:“那天你不是为了赶回去闹新房,才慌慌张张地滑到沟里去的?没有多大损失,你的铁牛不是撞瞎了一支眼睛!再说,万一压住了人,这该多么危险?”

老头子也冒火了:“你年青娃娃,不知道天高地厚,这铁牛是咱们全乡的公共财产呀,你怎么敢糟塌,从前咱家劳动了半辈子一根牛毛都没有!这么宝贵的公家财物,是多少血汗换来的!……唉,我看你是逞能,人家是艺高胆大,你艺不高胆子可不小!”

“立扬,你产生了自满情绪,你有点骄傲了,……”

嫂子李淑华也插了进来。

邱立扬渐愧地低下了头。

二娘口气才温和下来,说:“立扬,你要永远记住,爱护国家公共财产是我们劳动人民的本分!你在工作上任劳任怨,不怕吃苦,我都知道,但你粗心浮气的作风,可不是小缺点啊!……”

“妈妈,你别说了!”邱立扬难过地把头伏在桌子上。从那以后,他的确改了不少。

邱二爸还经常不放心儿子的工作,每逢邱立扬用拖拉机耕过地以后,他老人家总是拿一根尺子在后面比量,看他耕的深度够不够,然后又跑到拖拉机跟前检查机器零件有损坏的没有,又看儿子教徒弟时是什么态度。渐渐地他发现邱立扬的拖拉机擦得很干净,机器零件也收拾得整整齐齐;他给别的青年讲技术的时候,也不像过去那样指手划脚,三言两语完事,而是很耐心很细致了。老爸爸这才慢慢地放了心。

我很爱这一家人,我亲眼看到这个家庭怎样在党的英明领导下,随着农村互助合作运动的发展,而日趋繁荣。现在公社化了,他们的生活又怎样进入了一个新的里程呢?

三、

这次,我在邱家住了几天,我更被他们一家人高涨的革命干劲和欢乐气氛所感染。他们每个人都有繁忙的公务,天还没有大亮,全家都闹嚷嚷起来,出去了。直到傍晚以后,才陆陆续续回来。所以白天只有邱二爸还能抽点时间和我谈话。他陪我参观,让我看田地里到处扎着鲜艳的彩色牌坊,上面写着“幸福田”,“幸福院”等大字,新修建的发电站,居民点漂亮的房屋建筑,和成队“隆隆”开行的拖拉机。邱二爸给我介绍说,“幸福田”是农业学院的高产试验田,如今农业学家、大学教授、大学生也经常到红光社来搞试验,直接指导生产。我又去看了居民点,这是一幢幢灰砖砌成的屋子,整齐地排成行列,每间屋子一样地宽大,敞亮,现在刚砌好墙壁,盖了瓦,还没有安门窗。邱二爸说,因赶上农忙,公社全力搞增产,这些福利事业暂时放一放,秋后大约可以修好了。我们到了拖拉机站,站里空空的,拖拉机都开出去拉肥料去了。公社建成以后,就向家国买了46台拖拉机,现在每一个管理区都有拖拉机队,邱立扬已是队长了。

邱二爸感叹地说:“你看,我们的生活是在一天天地变化哟!老王同志,你说,他们叫我退休,我怎么安得下心来。我年龄大了,直接领导生产搞不下来,可是我还能做别的很多事嘛。光当个治安委员咋个行。前些时候居民点没有人给工人做饭,我去给他们当炊事员,咱第七中队修建食堂,我可以剖篾片、劈木头,现在我又参加检查组检查生产。党领导咱奔社会主义,日子越过越好,咱们越要好好劳动呀,这才对得起自个良心!”

这不光是邱二爸一人的思想,他们全家人都是这样啊!

我发现这个家庭变化最大的是立崇的妻子李淑华。过去由于三个娃娃的拖累,她虽然年青力壮,好胜心强,但却不能出来工作,她多么羡慕那些有能力的妇女啊!她时常感叹自己连白发的婆婆都赶不上。可是在公社化前几个月,高级社就试办食堂、托儿所,李淑华首先报名愿当炊事员,只要能为公家出点力,她心里就乐。每天早上,她兴致勃勃地把三个小娃娃分别送到幼儿园和托儿所,然后到食堂去。一岁多的小女儿,由托儿所的大娘,每天定时抱给她喂奶,孩子长得又白又胖,她高兴地说:“哎呀,我从没有这么利索过(即无牵挂),将来我可有条件学文化了!”她在第七中队食堂工作任劳任怨,不但保证把饭菜做好,而且和其他炊事员一道千方百计节约粮食,每天吃饭前详细统计吃饭人数,根据农活轻重计划用粮。她们发现用碗蒸饭的办法,可以涨米,不影响定量,这样一碗饭可以捞一点点米出来,积少成多,每天节约一些,放在灶屋里一个柜子里,一个季节就节约了3000多斤大米,后来全部交给了公社食堂。

我也到敬老院去看过邱二娘。从食堂到敬老院只有半里路,一会儿我就看见二娘银白的头发在阳光中闪耀。二娘穿上了净白的细布农服。脸孔被晒得黑红黑红的。她的全身只有头发和牙齿是老年的记号,而她那充满活力的身体、灵活的双手和那闪亮的眼睛,仍然那么年青,神采奕奕。

她邀我参观她的敬老院。我走进去一看,一下子呆住了。这那像养老的地方,简直是小小的农业试验场。满园子种了各式各样的蔬菜,鲜红的尖辣椒、紫色的茄子、嫩绿的虹豆,还有南瓜、高梁、粟子和红苕,屋子的周围团转都是花花果果,藤藤架架。好不热闹。在当屋跟前又排了一长条大瓦缸,里面是家常做的小菜,如豆瓣酱、辣椒、酱油……老人宿舍旁边还有喂的家禽、两头猪、两只羊、十多支鸡、九支兔……

二娘笑着说:“老王,你别见笑,这点子家当是这几个月才弄出来的。”

“这家当不小了,二娘,你们能自给自足吧?”

“早就没有向公家要钱了,咱们每月光菜蔬就吃不完,还要卖好几元钱啦!”一个老人笑眯眯地代替二娘回答我。

老人们有的在打草鞋,有的在剥麻,有的在喂猪。二娘说:“劳动是完全自愿的,老人们想干点活,闲不住。”

坐下来以后,邱二娘又谈起她怎样办起敬老院来的。她说:“公社成立不几天,我们游乡长从县里开会回来,向我说,二娘,我们乡要办一个敬老院,派你当院长。我以为他讲得好玩呢。什么敬老院,我过去都没有听说过,叫我咋办呀?谁知道不两天,人通知我,房子腾出来了,说真要办。可把我急坏了。我想,无非是把老人接来吃、住吧了。可是接来老人以后就不简单了,来敬老院的都是孤寡苦命人,人人瘦得皮包骨头,要吃要穿要看病,要人侍候,当时一个钱也没有。我到一个队一个队的食堂为老人领米,又借钱打油盐,给老人开火,给有病的请医生,抓药。我和供销社联系,领来一些麻给老人剥,赚来十多元买菜买油盐,后来社里面才拨了百多元钱,要我们自己发展付业。我向公家保证,拿这一笔钱我可以争取自足,将来不要公家开销。老人们到这里后,个个都长好了,他们请求给工作做。现在我们这里生活过得很好,菜蔬吃不完,经常还有点肉啦、鸡蛋啦给老人营养一下。”

八十多岁的徐婆婆不等二娘把话说完,就插进来说:“邱二娘照顾我们真细心啦,这生活不消说,我几十年的腿疼病都不发了。不是毛主席,哪里想到这样的好事情。”

在旁边剥麻的张老汉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认真的问,“二娘,我们敬老院听说要和别的乡合并了,你去不去啊?”

二娘说:“是呀,这几天就要搬了,那边有负责的人,设备又好,把你们送去了,我要回生产队去了。”

几个婆婆好像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都抢着说:“二娘!你也到那边去吧,我们和你混熟了!”

徐婆婆开导大家说:“不要留二娘了,人家身板子好,什么劳动都能干,又是生产队长,领导农业有经验;让她去吧!”

我和二娘看着这一幕,不觉会心地笑了起来。

公社化以后,他们全家的生活也有很大的变化。过去这一家人虽说不愁温饱,但身上从没有揣过零用钱,衣服也都是粗布的、旧的,现在他家五个人都有了工资,最多的是邱立扬,每月18元,最少也有5、6元。全家每人至少添了两身衣裳,儿子给父亲买兰细布衫子,婆婆给孙儿缝制新衣,为了立扬开拖拉机便于掌握时间,全家人还凑钱给他买了一个手表……二娘说:“过去就是有这分体贴亲人的心肠,可是有心没有钱,在高级社的时候,全家一年净收入也有一百多元现金,但那个钱要开销一年伙食的油、盐、酱、醋,要买猪食,要给小人用,兢兢业业地哪敢多花一个钱呀,我想缝一件新棉袄,想了这四、五年,都没有缝,直到建立了公社才做起来了!”

夏季大丰收过后,红光公社放假一天。在那贺功的日子里,我又到邱立扬家里去作客。刚走进宅边的竹林,就听见一片“咯嗒”“咯嗒”的鸡叫声,我跨进大门一看,邱二娘正带着儿媳笑个不停地在满院子里捉鸡。八、九只雄鸡和母鸡叫着飞着,一双双翅膀扇得满院里尘土飞扬。

邱二娘见我就说:“他们几爷子,抢种抢收,接连苦战,整整两个多月啦,我要杀只鸡给他们补补身子,再说,咱们人民公社成立头一季,就有这么大丰收,也该庆贺一下!”

这个老太太,喂了九只鸡,在这些小鸡刚张开光秃秃的翅膀从蛋壳里跳出来时,邱二娘就对老伴、儿子,和媳妇说:“你们听着。谁的工作积极,谁当了模范,我就给谁杀一只鸡!”后来在养蜂场工作的大儿子邱立崇,像过去一样不眠不休,猛攻养蜂学,把公社交给自己领导的这项新兴事业经营得十分出色,不仅收了成万斤蜂蜜,而且要在今年年底以前使现有的两千群蜂子增加好几倍,群众非常称赞他那不倦的工作热情和苦学苦钻的精神,把他选为灯光公社的副社长。前些日子,邱二娘听说他要到陕西放蜂制蜜时,便捉了一只大公鸡要杀,可犹豫了半天没有舍得下手,“还是让鸡多积些肥,等他回来再杀”,老太太给儿子炒了一盘鸡蛋饯行。接着二儿子邱立扬,又在农业抢种季节,不分昼夜开拖拉机耕地,既能保证时间又保证了质量,胜利完成公社播种任务,被评为先起进机车队长;而儿媳李淑华被评为五好炊事员。老头子邱秉章也不简单呀,今年60多岁了,社里早就劝他休养,可他不顾大家的劝阻,参加修建居民点的工作,近两月又支援抢收抢种,两只脚被稻桩划破,已经肿得化脓,他还要坚持不下火线。不用说,要把这大年纪的老头子找来评比一下,他也够上了邱二娘杀一只鸡的条件。这可叫老太太为难了。她虽然知道谁也不是为了吃她一只鸡才好好劳动的,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一笔“债”似的,而且越欠越多,她绝没有想到,公社成立不到一年,她家里会出现这么多积极工作的人物。

现在管理区已经栽完了面积比去年扩大15%的稻田,总产量比去年增加三成多的夏粮已经入库,在留足口粮和种子的前提下,完成了比上年多三倍的夏粮征购任务。“不能再拖了”,当公社决定放假一天时,邱二娘决定杀了那只分量最重的大公鸡实现自己的诺言。我们正谈得津津有味,李淑华从厨房走出,她已经把鸡儿煮在锅里了,提着瓶子去买酌料。邱二娘掏出五角钱给她带去,她拍拍衣袋,表示身边有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红领巾的小女儿,奉命拉着他二哥邱立扬回来了。邱立扬穿着一身满是油垢的工作服,手里还替爸爸妈妈打了一瓶子酒,他一回来就忙着洗手洗脸,换上妈妈给自己洗净压平的衣服。邱秉章也跟小孙儿进来了,他一进屋就郑重其事地问:

“这支鸡是为谁杀的呀?”

“这是我的心愿,要奖给劳动模范,现在你们父子媳妇都是人民公社有贡献的人,那么奖给你们大家吃吧。”邱二娘笑眯眯地说。

谁知李淑华抢着插上来:“要是这样,我可不敢吃妈妈的鸡,我们这几个人里面,谁做得比妈妈还好?自从公社成立,妈妈白天管理敬老院,要照顾老人、发展生产、争取自给自足:晚上又是福利委员,领导大家整理食堂和托儿所,妈妈为了照顾我孩子多,每天半夜起来代替我打夜班,在烟熏火燎的灶屋里和炊事员一样升火、洗菜、掏米……我这五好炊事员,该评在妈妈身上。”

邱立扬说:“那么我这先进拖拉机车队长,又该是爸爸的功劳了,如果不是他成天叮在我后面批评我的缺点,督促我,我那毛脚毛手的脾气,可改得了?”

邱老汉看见他叔嫂这么谦虚起来,不觉更加高兴,他把水烟袋往桌子上一放,深思了一下,好像有了什么领悟似的说道:“你们听着,依我看这鸡不是特别奖给谁,是庆祝人民公社,如果不是人民公社,我们哪来今天的日子?我们怎样指望明天地幸福?我们的干劲打哪里来?”老头子一说,大家都不住地点头。

我看着这一家人,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几年来,这个家庭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他们个个干劲十足,为了公社的事业,亲爱和睦,紧紧团结在一起,真是我们人民公社时代的一个典型新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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