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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项志遴的道路

1957-08-16易雪柠

中国青年 1957年19期
关键词:右派思想

易雪柠

一科学奖金获得者

会散了,人们急急忙忙向食堂走去,只有科学院物理研究所的几个青年,还站在走廊上议论纷纷。

物理研究所一共批判了三个右派分子。对于其中两个所以成为右派分子,大家是容易理解的:一个跟党和人民有杀父之仇,本人在肃反中又被审查过,一贯对党怀恨不满;一个思想一直非常反动,从小崇拜希特勒(现在还留着希特勒式头发呢!),他早就打算在科学院学会一些本领后,就回到南越去,在吴庭艳政权之下开厂当资本家。他们反党反社会主义一点儿也不奇怪。

至于项志遴呢?自从在整风期间他暴露出自己的右派面目后,人们就感到困惑,感到总有那么点点惋惜。甚至还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右派分子们,无论从他们的历史上看,从他们一贯表现出来的恶劣品质看,绝大多数都是臭的;而这个项志遴呢,似乎还不那么臭,似乎还是个“香右派”。

有个项志遴的同学,对他很熟悉。这个同学说起了项志遴的过去。

项志遴是个聪明,有才能的青年。一九五二年,他才二十一岁,就从清华大学物理系毕业了。在学校里读书,他总是班里年龄最小的一个,而功课却不坏。他自己就跟人家说过,有一次,在小学六年级的算术测验中,因为他把最难演算的一些题目全部做对了,先生破例地给他批了一百零一分。老师在处罚别的同学时,总让他去拿打手心的板子。他在母亲和亲戚们的眼光中,是个将来大有作为的孩子,“说不定在自然科学方面会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哩!”

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来,他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的。他埋头钻研业务,蓬星期天也照常伏在办公桌子上,不是聚精会神地看书,就是忙着回答科学普及协会转来的读者来信,替那些读者解答关于物理方面的问题;要不然,就一个人躲在实验室里做试验。同志们称他为“死干派”。他曾和科学工作者戴传曾、李德平等合作,在卤素计数管与强流管的制备和它们放电机构的研究方面,做出了一定的成绩,获得了一九五六年科学奖金三等奖。这么年青,就得了科学奖金,谁不羡慕?

而且,大家都知道,他的家庭成员大都也是好的。哥哥姐姐都是共产党员。

所以,组织上一面很信任他,重视他,两次议他出国学习;提拔得也不慢,现在他已经是助理研究员了。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要反对共产党、反对社会主义呢?”一个刚来所工作的见习技术员向同志们提出了这个问题,他把大家问住了。

二堕入了右派的泥坑

回想起整风期间项志遴的表现,特别是反右派斗争以来他的表现,实在不能不令人气愤。整风初期,一向似乎是“不大过问政治”的项志遴忽然积极起来了,他和右派分子联合起来攻击肃反运动,而且不仅针对肃反,他诽谤凡是大运动,“都不是群众自觉自动参加的,而是领导强迫的”;面在反右派斗争开始后,他公然为右派辩护,甚至和其它右派分子一起,篡夺了共青团二窒三支部的领导,疯狂向党进攻。

六月十五日,在化学研究所礼堂,第二次举行了辩论会,批驳物理研究所刘治平的右派言论。发言的人已经不少了。忽然,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跑上了讲台,他说他代表两个人联合发言,第一句话就是:

“我们基本上同意刘治平的论点!”

原来这就是共青团员项志遴。人们惊讶地望住他。公开同意右派分子的论点,在发言的人们中,这倒是第一个!刘治平是在整风期间向党进攻的急先锋,声言一定要把物理所搞成北京大学一样。如果说,整风开始时大家还有些分不清是非,那么,当人民日报接连发表了反击右派的社论后,人们应该已经清醒过来了。可是,这个项志遴,这个共青团员,怎么公然替右派分子辩护起来了呢?

其实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开会之前,他就跟别人说过:“你参加会是去批判刘治平的,我是要和他去共鸣的!”自从六月八日人民日报发表了反击右派的社论后,他已在叫嚷,说这是“围剿”,这是“人身攻击”,“民主受到了妨碍”,“人不敢说话了”。

“人不敢说话了”,但项志遴的嘴可一直没闲住。当物理研究所的共青团员韩江第一个挺身而出,贴出反对刘治平右派言论的第一张大字报时,项志遴就开始骂不绝口了。他坚决反对反击右派。他气势汹汹地说领导“疯”了,他给他的大哥写信,公然质问:“领导有什么动机?”他骂“党中央胡涂”,为了表明他的坚决态度,他告诉他大哥:“我本来已口头提出入党申请,现在也考虑撤消了。”

他的大哥回了一封长信给他,向他指出:“一个科学工作者如果对于根本的政治问题不彻底弄清楚的话,那决不是件好事,我们并不是生活在一个太平的世界里,前面的风浪还多着呢!”

这些话他当然听不进去。

接着,在一个团支部座谈会上,他和其它右派分子一起,篡夺了共青团二室三支部的领导。他们利用了当时大部分团员的认识模糊,恶毒地攻击党所号召的反右派斗争。说反右派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令人生畏的逻辑”;他们为刘治平鸣不平,号召大家“同情他的遭遇”。会后,他们还盗用团支部的名义,写了一强“座谈会综合记录”的大宇报。他们完全向资产阶级右派缴了械,自己也跟着堕入右派的泥坑了。

问题是严重的。从北京市来说,在大鸣大放期间被右派分子篡夺了领导的共青团支部并不多,而科学院物理研究所二室三支部,却是其中一个。这个支部在反右派斗争开始后,沉默了一个多月,大部分团员背上了包袱,不敢起来揭发右派分子,不少团员很久不能跟右派划清思想界限,投入斗争。这使党支部费了很多气力。

居然还有人说,项志遴是个“香右派”呢!

三他为什么爱上了她呢?

今年年初,项志遴给他远在苏联学习的爱人,一个共产党员,写了这样一封信:“我是爱好自由的。像葛利高里(小说“静静的顿河”中的男主角)那样哥萨克人豪放勇敢的生活,我是做不到了。但是我的思想是不愿意受任何束缚的。我讨厌,以前的一切教条主义形式主义的束缚!因此你别忙着高兴,我入党的可能性还是很小的,因为现在我不想对自己作任何检讨。我现在思想此以前更大胆了。有些想法,你也许会吃惊的。在这些方面,希望你要充分估计到:我不久将退团、也入不了党的话,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而且我将不接受你任何带宗派主义气味的言论,你受得了吗?

“如果你把目前党群问的墙和沟带到我们家庭生活中来,我可是受不了的……

“合则留,不合则散!”

原来,项志遴的思想早就起了变化,甚至不惜和他正在恋爱中的对象决心分手了。

他的爱人是个党员,在肃反运动中和项志遴在一个学习组,她是这个学习组的组长。在那时,项志遴就已经走了不同的道路:他坚决反对党所领导的肃反运动。他说:“中国的阶级斗争已经趋于缓和,用不到搞肃反运动。”并且公开为胡风反革命集团辩护,说“人民日报揭露胡风材料”,是“小题大作,浪费纸张”。而且他还进一步说,青年已经被那些“政治运动、思想改造、组织纪律束缚得消沉了”,所有这一切,“妨碍了青年的个性发展”

这种错误思想当然遭到了物理研究所全体同志的批判,也受到了他爱人的批评。

其实,每次重大的群众性政治运动,项志遴总是反对的;不过以前还比较隐蔽,比较收敛,人们也还没有认识到。但是,自从去年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吹来一股修正主义的歪风,项志遴就渐渐“理直气壮”起来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更大胆了”。他认为过去想的一切,“都对了”。他说“党的权力太大”,是“极端集权”“太缺乏民主”,“斯大林问题是制度问题”、“无产阶级专政、民主集中制,就会产生这类问题”。修正主义思潮已经和项志遴一脑袋的资产阶级民主、自由、个性发展……不谋而合了。因此,他认定中国也肃反扩大化了。

他的爱人当然不同意他这些想法。于是,在他心目中,他的爱人早已成为“教条主义者”。项志遴对“教条主义者”是深恶痛绝的。那么,他为什么还是爱上了她呢?

原来项志遴是想改造她,改造这个共产党员。半年以前,项志遴就对他爱人说:“有我这样的人来给你们共产党提提意见,你们会做的更正确一些。”“我要帮助你做一个好党员!”他劝她“要独立思考”,“不要做不动脑子的教条主义者”。他的爱人呢,也有她的想法,她想帮助他靠拢党,她想用耐心的争辩来说服他。

但这毕竟是一场阶级斗争。项志遴感到了这个。他觉得他倘不改变资产阶级立场,他的家庭生活是隐隐含着威胁的。而他的立场是那么坚定不移,不能不决然提出什么“合则留,不合则散”了!

四“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那么,人们不能不回到以前的那个问题上来:项志遴到底为什么要反对共产党、反对社会主义呢?

这当然不是偶然的。

我们已经知道,项志遴的家庭成员不算太坏。抗战前,他父亲在上海国民党市政府里当职员;他有五个哥哥、姐姐,抗日战争一爆发,他们就先后参加了革命,参加了共产党。但那时,他还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抗战一开始,他父亲失业了,他跟着母亲住到舅父和姨母家来了。他的姨母是泰州的一个大地主,因为遭到丈夫遗弃,她非常宠爱项志遴,她的大地主的生活给项志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舅父呢?是个国民党的伪县长,后来又在敌伪政权下当科长。他的舅父对共产党是有固定的看法的。“共产党都是些工农干部和毛头小孩子,他们只能打天下,执政还得靠知识分子”,“共产党经济上平等,政治上不民主”——这就是他自认为容观、公正之论。他常常在项志遴面前议论这个。

在这样的家庭里,项志遴渡过了十多年,他对地主、官僚家庭的感情是深厚的。

他的母亲,对于自己的子女定上革命道路,原是没有加以阻挠的,但她开始觉得五个儿女都远远走了,大女儿又在武汉撤退时牺牲了,战争这么残酷,她可再不肯让最小的儿子出去了。她对项志遴说:“政治太复杂,真正要救国,还要靠知识、靠本领,还得好好念书!”这些话,在项志遴年轻的心灵上,打下了深深的印记。

一九四八年,革命形势起了根本的变化,人民解放军已经渡过了黄河。这时,项志遴正在扬州读高中,就要毕业了。地下党的同志知道他的哥哥,姐姐都参加了革命,就来对他进行教育,吸收他参加了进步小组。

高中毕业后,去干什么呢?这在进步小组中的其他同学,原不成问题:参加革命去!但是项志遴却没有这么坚决。他想:政治不过如此,一个英雄,一个朝代,一下就过去了,写成小说,也不过一两天就看完了,对

于社会上的事情何必认真追求?还是科学伟大有价值,像爱因斯坦、牛顿这样伟大的科学家,发现了自然的规律,就是永恒不灭的,千万年以后,人们还要纪念他。我的哥哥、姐姐都走了革命的道路,我要走我自己的道路。我要像牛顿、爱因斯坦那样,在科学上有所创造,成名成家。结果,进步小组里的同学都奔向解放区去了,只胜下他一个,投考了南京的中央大学。他到了国民党反动派仍然盘踞着的南京。

寒假,他回到扬州,扬州解放了。他不能继续上学,二哥就介绍他到扬州人民报工作。但是,项志遴却认为“建设还是要靠知识”;所以南京一解放,他马上向组织坚决提出,继续上大学学习。领导上不同意,他说:“领导不让走不起作用,要走就走!”终于,他考进了清华大学。

解放初期,生活是不平静的,土改、镇反、三反五反、思想改造……一系列伟大的政治运动把革命推向了高潮。全国人民投进了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但是项志遴对这些简直不感兴趣。虽然他也入了团,但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是“硬着头皮,义务入团”;他内心里呢,却认定:“考上清华,这是件不容易的事,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能再失去这个念书的机会!”他不愿关心政治。

不关心政治,他有一套想法。他舅父当年脱的那套

话起了作用了:“工农只能打天下,不能建设天下”,“建设还得靠知识分子”。他想:“既然是知识分子,就不可能和工农一样,不可能有工农那样的思想感情。”他说:“知识分子(不是指工人阶级知识分子)掌握政权和领导权,因为他们有能力,懂科学,是内行。工农应该在知识分子领导下工作。”他以为工农“讲话简单,粗暴”,自然应该由知识分子来教育、来领导。

所以,对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他是十分抵触的。他又歪曲列宁的话说:科学家是要通过他自己的工作来接受共产主义的,因此,不必另外进行改造。他还滥用“存在决定意识”的理论,说生在社会主义的人,自然会有社会主义思想!他对所里批判青年中“先专后红”的资产阶级思想是反对的,他说:“工作好就是思想好,就是进步。”“政治就是业务。”“衡量一个人是否脱离政治,主要标准是看他的业务工作。”

就这样,他愈来愈和党、和社会主义格格不入了。

一九五二年春天,他刚从城里参加“五反”运动回来,一看见学校里教授闪正在总结思想改造的巨大成就,他忽然爆发了。他公开大声疾呼:“思想改造搞成这样,副作用太大!”“简直是斯文扫地!”

就这样,从埋头业务“不过问政治”,到坚决抗拒思想改造,项志遴走上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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