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报改版有感
1956-08-16丰之安
丰之安
人民日报今年七月的改版,在将来历史学家的笔下,恐怕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我这点子小小的感想,是由某些青年读者对改版的反映引起来的,因此,现在也就拿来同青年读者们说一说。
据说在刚刚改版以后,就有某些青年读者表示“看不惯”。看不惯的,首先是社论“致读者”中这样的话:“在我们的报纸上发表的文章……并不都一定代表编辑部的意见。……我们发表的某些文章的某些观点跟编辑部的有所不同,这些文章的作者的观点彼此也不
同。这种情形希望读者认为是正常的。”于是,这些青年读者就埋怨起来:“怎么能这样!今天你这样说,明天他那样说,叫我们怎样说呢?”
真是,叫我们怎样说呢?
我想,这个问题,说复杂,确实很复杂;说简单,倒也很简单。那就是自己独立下工夫,独立用脑子。这样一个结论,当我们这些青年同志自己稍微思索一番之后,恐怕也早已经得出来了。
列宁在研究黑格尔哲学的时候,有一次读了马克思给恩格斯的一封信,马克思在这封信里严格地批评了拉萨尔的一部论赫拉克里特哲学的著作。列宁认真研究了马克思的这个批评。然后,他又同样认真地自己来研究拉萨尔的这部书。他作了纲要,写了摘录,又加上评语,最后做出总结说:“一般讲来,马克思的批评是正确的。拉萨尔的这本著作是不值得一读的。”
看了列宁这个故事,不要说对那些不代表人民日报编辑部意见的文章,即或是对人民日报自己的意见,我们也可以知道应当怎样办了吧。其实何止对人民日报,党中央叫我们学习中央的决议、指示,学习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和毛主席的著作,从来就不是要我们盲从附和,而是要我们领会精神实质,要我们创造性地去学习和运用的。很可惜,这一点我们许多人至今还没有习惯。
请看在工作上,为什么我们许多人往往纠左即右偏,纠右即左偏呢?原来是一直到了自己动手来纠偏的时候,我们也还没有真正懂得为什么要纠,没有弄清那要纠的左或右,究竟是什么。再看在文艺和学术问题上,我们往往同样地只有条件反射,而且好像电子计算机一般,只有两个可能的选择:凡是权威说的,都对;凡不是权威说的,都不对。不要说容纳不了不同的意见,甚至连不同题材或不同风格的文章,有些同志也硬是接受不了。
人民日报改版三个月了。我不知道我们那些青年读者看惯了没有。这两个多月来,针锋相对的论辩虽然还不多见,不同意见和不同格调的文章总算是已经有了。我私心以为,这样做,就好像是下象棋“将军”一般。人民日报是舆论的权威,是天天要同读者见面的,如今它偏偏登出各种各样见解不同的东西来,看你用不用脑子。这样久而久之,“将”来“将”去,就会帮助我们养成一种好习惯,凡事要动动脑筋,自己拿个主意的吧。不用说,这结果之可贵,是不论怎样估计也不会过高的。我之所以想到将来的历史家,就是由于这个缘故。
不过,革除一种旧习惯,建设一种新习惯,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拿我自己来说,就有好几回弄得满身出冷汗。原因是,有那么两篇文章,当时一眼看过,并没有发生什么疑问,或者甚至曾经默然加以心许,直到后来看到或听到不同的意见,才感到那里面确实有很大的缺点或者很不正确的地方。这种情形,如果完全是由于自己水平不高的缘故,那倒也还不致于这样使人惭愧无地。无奈事实并不是这样。要是自己那时用点脑子,打它几个问号,那些问题并不是完全看不出来的。至于思想水平,那么除了自己多用脑子,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能够把它真正提高起来呢?
老这样出冷汗,老要劳别人来“将军”,总不是事儿。因此我想,还是首先自己来将将自己吧,今后凡是看什么文章,总要问一问,想一想,看他到底说得对不对,到底有没有道理;就是对党中央的决议和毛主席的文章,也不要光忙着称颂赞赏,而一定更要多问几问,想几想:究竟为什么要这样说,在什么情况之下这样说,等等。
我希望自己能够坚持这样做,并且顺便在这里向青年同志们提这样一个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