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而不用

刘文典

今年年初，梁承玮带着优良的学习成绩从湖南医学院毕业了。经过国家五年半的培养，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小儿科医生。“服从组织分配，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作为一个青年团员，梁承玮充满自豪感地从心里发出了这样坚定有力的声音。更使他兴奋的是他被分配到首都来工作。

到了北京，梁承玮被分配到军委某部托儿所去工作。到了托儿所，他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生活上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所里收容着一百多个孩子，有七十多个工作人员，里面有一个有经验的护士，一个专门负责安排孩子们饮食的营养员。上级机关还指派了离托儿所很近的一个门诊部负担医疗和保健工作。这个门诊部配有四个有经验的小儿科医生。因为相距很近，他们日常亲自到托儿所去给孩子们看病。孩子们生病需要住院，也都能及时住进医院去。托儿所的民意保健工作，由护士在门诊部保健科的指导和帮助下搞得不错。托儿所所在地区的政府卫生机关也断不了去指导他们的工作，有时还帮助护士打打预防针！喷喷消毒水什么的，还常找托儿所负责人闭合研究保健工作。

托儿所附近有这么多医疗和保健力量，所内还有护士、营养员，孩子们在这样好的医疗、保健条件照顾下，生活着该是多么幸福呀！为什么托儿所还要自己预备一个医生呢？梁承玮闹不清。

每天他到那些活蹦乱跳的孩子们那里去看两次，主要做。些保健工作，一天总共也用不上三、四小时。起初，他还习惯地把几年来离不开手的听诊器带在身边，后来看到用不上，就索性挂在墙上了。他不能指望着好好的孩子们生病啊！当孩子不舒服了，他虽认真地给孙子们诊断病情，但是托儿所没有药品，更没有任何辅助诊断的如化验等设备；人们都知道，很多病光靠一只听诊器、光靠医生的眼睛和以手是诊断不出的，所以大部病孩还得到门诊部去，由那些过去一直给他们看病的医生治疗。梁承玮赤手空拳，只能确诊少数简单的病，因没有处方权，需要开药时，哪怕是一些极普通药品，也还得派人去门诊部请他们的大夫签了字才能发药。

梁承玮有些苦恼了。每天他虽然在“叔叔”“叔叔”的清脆声音里，受着孩子们的热烈欢迎，他摸摸他们的小苹果脸，在他们天真愉快的笑声里暂时排解一些苦闷，但是他觉得这些健康的孩子们并不需要他。他生活在这里，像个多余的人似的。

一个热情澎湃的青年，急于要把自己的技术，用到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但却这样地、每天叫他除了作一些完全可以不必他作的事以外，大部分时间闲着。这简直是对一个革命青年残酷的精神虐待！“这么闲着，怎么办呢？”梁承玮哀求似地问托儿所所长。但是所长齐峰岩说：“你可以看看书啊！”多亏“英明”的指示！无可奈何的梁承玮就只好在小说中消磨宝贵的工作时间。到底是所长的办法多，怕他闲腻了，又要他参加各种冗长的会议，包括讨论阿姨们学习和生活的会在内。

梁承玮越想越不对味，你回想起在学校时，参加土地改革中所看到的农民的情况以及后来参加整修南洞庭湖工程，为民工们治病的情形，他深深感

到，广大劳动人民是多么迫切地需要医疗卫生的照顾啊！决不能就这样闲呆着！

三月十八日，人民日报发表了“合理使用高等学校毕业生”的社论，梁承玮从那篇社论里得到了力量。他拿报纸给所长看，所长的话很干脆；“这个我看过了。我劝你以后别尽找这些文章看，对你思想有影响，常看你会不安心工作的。”这些话把梁承玮说楞了。紧跟着所长又发了“妙论”；“你是小儿科医生，这里有这么多小孩，你也还是医生啊！不是满合适吗？”

是啊，生活在小孩群里，人们又“梁大夫”“梁大夫”地叫着，对于一个小儿科医生来说，好像是完全名副其实，但他学了多年的技术就没处用；你越叫他“大夫”，他就越觅得精神上痛苦！梁承玮终于想了一个办法，他要求所长调他到门诊部去，他说那样还照样可以给所里孩子们看病，因为门诊部有医疗设备和药品，比一个光杆人呆在所里更方便。所长的理由是：“那不如自己有个大夫方便！”她还另打着小算盘，她说：“过去孩子们闹病，赶上门诊部大夫没功夫来，我们还得送去看；三轮车费一趟就是一毛五，碰到晚上他还跟你要两毛呢！”

我们这位所长只图自己的单位方便，而把国家花费浩大的人力物力和相当长期培养出来的专业人材摆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备用”。她不想一想，由于本单位的“方便”，而把人才“积压”起来不用，劫会造成更多人的不方便。在首都，就在他们托儿所附近，去年国家修建了一座规模宏大，设备完善的儿童医院，可以同时收容六百个病孩住院，就是因为医生不够，目前只能收容一百多个。假如这位所长把小算盘换成从整体利益出发的在算盘，拨拨看，也许可以使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些。据说，托儿所附近的门诊部最近可能要迁到别的地方去，但是，即使如此，在我国目前条件下，这个托儿所，也没有必要配备一个像梁承玮这样的小儿科大夫。

当然，梁承玮不是被这位所长直接从湖南医学院拉来的，那么，负责分配高等学校毕业生的扒关，又该怎样认识这个问题呢？据说，这个托儿所根据上级机关批准的编制就应该有个小儿科大夫，那么，人们不禁要问，在目前全国医务人员非常缺乏的情况下，这个编制难道是合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