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青年人的梦想欢呼吧!
1955-08-16秦兆阳
秦兆阳
一、在苦恼面前
一九五二年冬天,李长福高小毕业了。
论年纪,他才十六岁;论学问,只这个程度。问题是:升学吧,升不了;在家里干庄稼活吧,“多苦,多没出息!”他当时这么想。
他看到马玉坤没有考上中学,没脸见人,闷在家里哭。又看到毕夕治和马贵典他们都升不起学,常撅着嘴在一块儿唧唧咕咕:“上了几年学,还是得一辈子钉在庄稼活上!”他自己帮着父亲耕了七天地。累得呀,回家时腿迈不动步,吃饭时不想吃——病了。他心想:“真没料到干庄稼活是这么苦,一辈子怎么受得了?……”他姐夫在天津一个工厂做工,曾写过信要他去;也许,当工人比干庄稼活强吧?可是又一想:“我是青年团的干部啊——在学校里是团分支的副支书,现在是乡里团总支的支委,我能就这么消极下去吗?能眼看着团员们和同学苦闷下去吗?我就不想想办法吗?区委王淑文同志、乡总支书记刘成林同志、村支部书记王宪孟同志是怎么教育我的?他们说:“农村里是有前途的,县里马上就要在咱们村设立农业技术推广站……农村里建设社会主义,很需要你们这样有点文化的人……”是的,党对我抱着很大的希望,农村里很需要我们……”
李长福带着病走出了门。走到马玉坤家里,正碰见他们一家人为了玉坤没有考上中学在生气吵架。他就把玉坤叫到一边,对他说:“玉坤,你干吗这么悲现!农村里也一样地有前途。咱们将来可以当拖拉机手,当农业技术员。跟家里人吵架,有什么好处?会给乡亲们什么影响?”玉坤说:“长福啊,以前咱们受地主的剥削,上不了学,现在能上了又考不上,多憋气!多丢人!咱的前途就这么死钉在庄稼活上吗?”长福说:玉坤,你这话不对,什么叫“死钉在庄稼活上”?以前我也这么想过,现在明白过来了。农村有社会主义前途,咱就不应该为社会主义出把力气吗?咱文化不高,不会组织自学小组吗?”
就这样,李长福找了那些和他一起毕业的同学,谈了一次又一次,跟这个谈了又跟那个谈。最后,大家都同意组织自学小组了。可是有的人家里反对,说:“你还学,学了往哪儿用?你别想找我要钱买书买灯油,我不给!”李长福就又去找各家进行动员。他坐在炕上,跟人家一说说半天,一直到家长们不得不点了头才拉倒。
自学小组成立起来了,一共有十二个人,每天夜里到李长福家里来学习。可是,开初青年们光愿意念中学课本,不愿意学农业技术,不愿意联系实际。李长福在党团组织的教导下,认识了这个偏向。于是,他开始给他们讲劳动模范杨明汉的故事,讲苏联科学家米邱林的故事,讲科学杂志上的农业知识。渐渐地,这些故事和知识照亮了青年们的心,启发了青年们的智慧。青年们不再光是硬啃中等课本了,他们也不再光是关在屋子里学了。他们来到旷野上了。
难道这广阔的田野不是青年人最好的课堂吗?难道这遍野的植物不是青年人最好的教材吗?
这些树,可以叫它变个样儿吗?可以,桃树可以接在柳树上,让它上半截是紫红色的桃树枝,下半截是青绿色的柳树干,天天浇水呀,天天观察呀。啊,桃树枝上开花了,结果了,结了大蜜桃,又大又甜。
这些玉米,可以叫它长得更好些吗?可以。实行玉米人工授粉,照着科学杂志上所说的那么做。天天浇水呀,天天观察呀。啊,玉米长大了,成熟了,棒子锤儿有胳膊粗,粒子大,核儿细,谁看见了谁不吃惊?
初步的成就已经使村里有些人吐舌头了:“哎呀,可别小看了这些毛孩子呀,俺活这么大没有看见过的事,他们倒给办出来了!”
支部书记把这些青年们叫到一边,高兴地鼓励他们,并且告诉他们:农业技术推广站已经设在村里了,要多去跟他们联系,多向他们学习。
不久,在技术站的同志的帮助下,这些年青人成立了技术学校,学员人数从以前自学小组的十二人发展到了六十人,李长福——这个当时才十七岁的小青年,当了校长。学员们学到了技术,就去帮助农业生产合作社里拌种、除虫、实行人工授粉,都成了社里的技术员。
但是李长福他们并没有完全满意,他们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呢,那是一个要把穷村变成富村的计划。
二、在灾难面前
说起来话很长。
在一九四六年以前,自来屯是一个很富饶的村子。每年春天,村子里花红柳绿,村子外边是一望无边的绿油油的麦苗地。
一九四六年——灾难的年月啊!夏天的一个夜里,正是捷地域河涨大水的时候,国民党的暗杀团——像一群魔鬼一样的地主武装,突然来到了离村二里地的河堤上,在一个拐角——人们叫它“上河头”的地方,支上了机枪,对着护堤的人们扫射开了。接着,就晌起了挖提的声音……
村子里,人们哭啊,嚷啊,奔跑啊,欢气啊,爬到房顶上去向黑暗里LIAO望啊……。大水咆哮着向村子这边涌过来了,人们的哭叫声和哗哗的水声混成一片。
当时李长福只有十来岁。在摇晃不定的小油打下边,他睁着吓呆了的眼睛,听着四下里天摇地动的声音。他爹用两只粗大的手扪着脸,他娘直楞着可怕的眼睛望着窗户。
第二天,人们就看见,在村边的高高的护村堤外边,那一片丰饶的绿色的庄稼地啊,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海洋!这个海洋把附近几县人民丰收的希望给埋葬了,而且造成了长期的计算不清的灾难。
虽然大水总算退了,可是,从此自来屯村的西南边五千亩一片的土地就完全变成了荒沙地。这片荒沙地有二三尺厚,兔子不到上面去拉屎,蚱蜢和蝴蝶不到上面去飞,连草儿也不到上面去传播种籽,如果有谁想到这里来种庄稼,他恐怕连一把柴禾也收不到手。
每年一到春天,这片沙地就疯狂起来了。西南风把它卷上了天,把它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把它卷起来往附近长满了庄稼的地里扑了过去,把那绿色的生命——农民们的希望,摔乾、打死,盖得没了影儿;把它卷起来往村子里扑了过去,在人家的大门外边,窗子外边,在大街上,在院子里,在井里坑里,堆积起来,有时堆得跟房檐一样高,把人们封闭在门窗无光的屋子里,不敢睁眼张嘴,不能开锅作饭,也不能睡觉……一直等到风停了,人们才男女老幼齐动手,用铁锹、筐子、扫帚来清除沙土,可是,也许过不了三天,大风沙又漫天盖地地刮起来!灾难又来临了!